等一下我会说三个词汇,你试试看用这些词汇创作,不管是作文、故事、诗,什么都可以写。限定在五十分钟内完成,没问题吧?”
“我明白了。”
我回答得很干脆,但是作文…虽然小学的时候在课堂上写过,但是坦白说,我写得还挺烂的,真的行吗?
李立学长从口袋取出银色的怀表,万分珍惜地捧在掌心,然后看着我的眼睛露出微笑。
“那么,今天的词汇是,开学典礼、樱花、游泳池。预备,开始。”“哇!”
我急忙从铅笔盒里掏出我最喜欢的鲜黄色自动铅笔,然后盯着稿纸。
入学典礼……樱花……这些应该设问题,但是游泳池…要怎么接啊?
“入学典礼时樱花已经掉光。游泳池还没开放使用…啊啊,两行就写完了嘛。要用五十分钟来写的东西,应该不能这么随便就解决吧?一定要写出气势磅礴、刷情高潮的故事才行。
到底该写怎样的故事呢……
可是,人学典礼和游冰池怎么敷衍得起来?而且还要加上樱花。
在我的脑海里,樱花花瓣翩然飘落。只烈如火的鲜红夕阳。脸颊、头发上都沾着花辦,正在哭泣的男孩…
李立学长敲打着笔记本电脑的键盘。喀哒喀哒。
我没办法集中心思在作文上,于是开口问道:“李立学长。”
“嗯?”
“我跟李立学长之前在中庭见过对吧?”
“是吗?”
喀哒喀哒的声音中断一下,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响起。
“李立学长看到我的时候好像很惊讶,那是为什么呢?”“啊啊…站在木莲树下的是月月同学啊。”
他像是现在才想起这回事一般喃喃说着。
“木莲?那棵树是木莲树啊?”
“嗯?…不久前还开满白花,就像积雪一样非常漂亮。
可是今年春天来得比较早,所以全都落光了。”
仿佛为散落的花感到惋惜一样,李立学长的声音很悲伤,眼神也有点寂寞。
“李立学长是因为花在一夜之问掉光,所以才觉得惊讶吗?”
他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噗哧一笑。
“不是的,是因为看到你在吃纸。”
“咦?咦咦咦咦?我……我才没有吃呢!那只是刚好含住而已啦!”
“嗯,是啊。可是看起来就像在吃,所以我吓了一跳。”
“哪有女大学生会吃纸的啊?”
“说的也是。” 李立学长淡淡地笑了。
啊,又是那个温暖却又带点悲份的笑容,让我的心头都缩祭。在中庭哭泣的那张脸,还有当时感受到的苦闷懊恼-起在我的心中苏醒。
“月月同学,已经过二十分钟吗,再不快点写就没时间了。”“哇!是的!”
我焦急地面对稿纸坐好,但还是忍不住偷瞄李立学长的脸。
李立学长一脸认真地盯着电脑,继续敲键盘。
真是不可思议……入学典礼之前我在黄昏的校园见到李立学长的时候,他看起来好软弱无助,像是需要有人来保护他似的,但他现在盯着电脑的脸却像换了个人一样成熟稳重。
他在校园哭泣的时候还只是个孩子,会有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熟起来吗?或者现在这个才是李立学长真正的模样?
好漂亮的脸……像女孩一样柔和的五官,跟精湛演出树这个角色的穗积里世还真有点像。那凝视电脑上文字的眼睛也好清澈。
“李立学长在写什么呢?”
“小说。”他低声回答。
“别说这些了,你只剩十五分钟了。”
“哇!”
入学典礼、樱花、游冰池。
我握紧 HIB 自动铅笔,拼了命地写字。
“好,到此为止。”“我………我写好了!”
短短十五分钟,好像已经让我缩短三个月的寿命。感觉和快速挥了十五分钟的网球拍差不多,实在大激烈了。
我把五张稿纸递出去,李立学长开始读起我的呕心沥血之作。
“有一百万个游冰池的学校,这还真是超现实呢……变成僵尸的大批樱花树想要夺取游泳池的水,
掀起滚滚黄沙杀了过来,樱树僵尸是什么东西……啊,樱花树还分派系,这个在开学典礼上跟僵尸同伴起了冲突樱花树僵尸对着夕阳大叫“我们的战斗现在才开始”……这是少年漫面连载中断的结尾吗?”
李立学长“唔唔…”地沉吟,皱紧眉头。
我铿锵有力地说:“标题是《死都要气势磅礴》”
“这只能说是……荒诞绝伦啊。再来是你的行文…樱花来了,黄沙滚滚。每个词都换行一次,也没办法营造出什么效果吧?”
“这是手机小说风格。”
“那是因为要显示在很小的荧幕上,所以必须写成短促浅白的文体。虽然都不换行也很难读,可是你也换得太过火了。”
李立学长的表情越来越告恼。
“完全不合格吗?”
“也不能说完全啦……唔…”
他又皱起眉头,但很快又转变成温和的表情。
“如果把这故事吃下去,大概会像排人鲜红辣酱的面线淋上黄越莓果酱和鲜奶油,上面再酒黄芥木和辣椒粉的味道吧。”
他喃喃说完以后,轻轻地笑了。
好甜盤、好甜蠻的眼神,让我看得心脏“怦怦”地狂烈跳动。
那双眼睛溢满温柔的光辉。
哇!啊!多么美丽的笑容啊!
他先前那种平静的微笑也很不错,但现在这个是加倍甜美,让我的心都几乎为之溶化的明艳笑容。
虽然这副笑容就像棉花糖一样只留下甜味而迅速消融,但是我的心脏已经震撼得快要爆炸。突然露出那样耀眼的表情简直是严重犯规嘛!
李立学长继续对止不住内心悸动的我说:“我觉得还挺有创意的。不过,月月同学,你其实不太爱看书吧?”
“呃!”
我哑口无言。
“果然是这样啊。
“等一下,我……我还没回答呢……不,那个,的确是猜对了。对不起!我没想大多就说出喜欢。那是因为,呃,我觉得升上大学以后应该要试着打开不同世界的门…啊,不过这可不是随随便便的态度喔,我是认真的,我一直…一直都放在心上。”
这到底是乱找借口还是趁乱告白,我自己也搞不懂了,脸颊变得好烫。
李立学长似乎有些吃惊,但立刻噗味一笑。
“既然你已经加入文艺社,就多看些书吧。”
“是的,我今天回家的路上会去买。”
我情急说出这句话以后,李立学长好像有些慌张。
“我推荐这本。”
他从书柜抽出一本老旧的文库本。
“我很喜欢恐怖故事和惊悚电影,所以我想一定能很快把这本书看完。”
李立学长露出相当疑惑的表情。
“惊悚电影?”
“是啊,就是恶魔之子德米安对吧?在十三号星期五,里面拿着电锯到处乱挥的人啊。”
十三号星期五?的那个不是杰森吗?而且恶魔之子应该是电影《天魔》中的戴米恩吧?”
“咦?这不是《天魔》的原著吗?”
“不是的。你不认识黑塞吗?他是德国的知名作家啊。像是《车轮下》这些书,你在做暑假读书作业时没有看过吗?”
“呃!那个,我还记得《明日桧的故事》之类的,可是我对车轮的印象,我果然很无知。像我这么搞不懂状况的人也能读吗?”
我胆怯地问了以后,李立学长急忙道歉说:“对不起,我并不是在嘲笑你。”
然后他露出像哥哥一样的温柔神情。
“我在加入文艺社之前,也很少看经典名著或古典文学。我总觉得那些书很艰涩难懂,所以一向欲而远之。但是,上一任社长爱书爱得几乎想吃下去……经常会开心幸福地跟我谈很多关于书的事情。
譬如说,契河夫的味道有如日落时吃的罗朱汤,独步的《武藏野》味道就像五谷米饭团,武者小路的味道就像餐厅的腐料理之类。”
啊,他刚才说“面线拌辣酱” 的味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李立学长一提到这个人就显得好开心,我想他一定很尊敬这位介绍很多书给他的前準吧。他满脸笑容地说,多亏了这个人,他才会开始看经典名著和古典文学。
李立学长这种神情让我开始心跳加速。
“所以月月同学也一样,只要一边读书,一边试着去想象就好了。”
“想象?”
“是啊。譬如说《德米安》的味道就像蛋黄浓稠软烂的皮蛋一样。”
“皮蛋是中华料理里的那个?”
李立学长感怀地眯起眼睛。
“嗯,就是周国漆黑、中间墨绿、像果冻一样的东西。皮蛋是用混人木炭的黏士裹住鸭蛋,再洒上米糠,储藏在阴暗凉快的地方制成。要吃的时候得先把米橄和黏士剥掉,再剥掉蛋壳,对半切开,就能尝到芳香酸呛的滋味。这本《德水安》也是一样。”
李立学长对我说明这本书的大纲,那轻柔沉稳的声音听起来好舒服。
“出生在小康家庭的辛克菜认识了转学进来的德水安。”
“德米安是个气质独特的成熱少年,他对辛克菜谈丁关子《圣经》的事。他说,杀死亚伯的该隐其实是个高贵优秀的人,而世上所有事情都有善恶两面,不能只否定其中一方。
“黑塞最早是用跟主角一样的名字埃米尔.辛克莱
发表这部作品,探讨人们向来相信的世界和教诲是否正确。
“因此,这个故事是我们平时吃不惯,有着奇特复杂的酸呛,却又引人着迷的滋味。又黑又硬的果冻状蛋自和黏稠的蛋黄都令人回味无穷,隐约残余的氨味也魅惑着人心。这就是青春和悖德的滋味啊。”
李立学长形容的味道弥漫在我的舌上,让我有点晕眩。
“我读!我会读读看!”
我兴奋得像是收到豪华礼物一样,接过那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