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回家,立刻翻开书本。
才看了三页,就有一堆问号盘旋在我脑中。
每一个人都不会只是他自己,不论是谁,都是仅有一次、特殊至极,跟世上各种现象以独一无二的形式交会之处的一个重要而品著的点。
死定了!我一点都看不懂啊!
我把开头反复读了五遍,虽然感觉得出是在表达什么大道理,但我简单的脑袋完全不理解那是什么意思。我在努力思考之中,变得越来越困。
不能这样下去,难得李立学长推荐书给我,我非得读到最后不可。
总之先别管看不懂的部分,就这样继续读下去吧。
辛克莱被坏孩子勒索时得到德米安帮助,这些地方我都看得懂,因此精神一振,心想“说不定没问题!”。可是让我看得满头雾水或是不明白的地方又很快出;现,而且还像阿米巴原虫进行细胞分裂一样急速增加。
我一边“唔唔” 沉吟,中途还去吃了晚餐和洗了澡以此转换心情,好不容易读完的时候天都亮了。
我的眼睛充血,身体还因为中途躺到床上用不自然的姿势读书而腰酸背痛,脑袋里席卷着意味不明的单字和语句。
德米安到底是谁?辛克莱后来怎么了?阿布拉克萨斯又是什么鬼东西?
对了,仔细想想我本来就很怕皮蛋的颜色,所以都不敢吃。
我在满心挫败地阖上书本之后,才想起这件事。
……如果我更努力学语文就好了。如果李立学长问我感想该怎么办啊?
“月月同学。”
“是,是的!我正在读!诚心诚意地在读!请再多等我一此时间!”
“我什么都还没说啊。”“是吗?对不起。什么时候还都没关系,反正社员只有我跟月月同学。”
“不,那个,因为读得太感动,所以我还放不下手,现在正在读第十次。”
我语无伦次地我了蹩脚的理由,就这样拖过一周。
“月月同学,你参加了文艺社啊?”下课时间,同学跑来找我说话。
“你们的社长李立学长人很好吧?真羡慕你有那样的学长。”
李立学长经常跟学长在一起,所以很引人注目呢。”
“嗯,他跟学长是不同类型,看起来像个纤细的美少年。
我朋友也说李立学长很不错。”
其他女生也露出盎然的表情。
我都不知道李立学长这么受女生注意呢。
说起来小雨也跟我提过,李立学长大二时都不怎么抢眼,可是升大三后突然变得很成熟、很有魅力。
“可是月月同学也太厉害了吧,竟然那么快就跟李立学长告白了。”
“呃!”
“是去弓箭社参观的女生告诉我的,她说月月同学在众人面前对李立学长说了‘喜欢’呢。”
“不,不是的!我只是拜托他让我加入文艺社!我说喜欢是指喜欢书啊!”
我急忙否认。
“这样啊……不过月月同学也迷上李立学长了吧?”
“呃!”
“因为你又不是文学少女的类型,太容易看穿啦。”“才没这种事呢,我也是会看书的啊。”
“像是书中之类的吧。”
^而且你也只看过漫面版吧。”
为什么开学才短短十天,她们就已经把我看得这么透彻?
“我……我最近正在读《德米安》呢。”
“—定是李立学长推荐的吧?”
太敏锐了!
“啊,真好!可以跟喜欢的人一起参加社团。”“月月同学也蛮可爱的,直按告白应该会很顺利吧。”
“如果你成功了,要拜托李立学长介绍学长给我们喔!”“哇!这怎么行啊…”在我们闹翻天的时候,后方传来冷冰冰的声音。
“可是我听说李立学长有女朋友了,是大三的吹琴学姐,长得很漂亮。”
周围顿时静了下来。在我后面座位撑着下巴、看着一旁冷言冷语的人,是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灵灵。
留着一头清爽短发的灵灵是冰山型的美少女,个性也很冷静,总是一副超然的态度,很少像这样中途柄人别人的对话。
啊,我也听说过呢……是图书委员吧?她去年跟李立学长同班,身材很好,是个很受男生欢迎的学姐。”
另一个女生也语气犹豫地说。“的确呢,李立学长不可能没有女朋友的。”“打起精神吧,月月同学。”
我听着大家七嘴八舌的安慰,脑袋变得一片空白。
午休时间,我去了图书馆。这是为了去看李立学长的女朋友吹琴学姐。
一个人闷头烦恼不符合我的个性,我一定要亲自确认那个人是不是李立学长的女朋友。
在柜台办理借书手续的是一位壮硕的男学生。吹琴学姐今天没来吗?我随手拿了一本厚书抱在怀里,法生生地走到柜台前的时候,里面的门打开了。
我顿时在心里“啊”了一声。
因为从里面走出来的女学生非常漂亮。
在肩下自然跃动的茶色半长发,很有女人味的丰满胸部,曲线漂亮的腰,摇曳的裙撰,纤细优雅的腿。
虽然她噘着嘴,态度冷淡,眼神刻薄,却是个无可挑剔的美女。
我听见站在柜台里的男生叫她“吹琴学姐”,心脏跳得更猛了。
这个人果然是吹琴学姐!
我呆呆地站在柜台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结果她也一脸狐疑地转头看我。我们四目交会,她板着脸瞪我。
“你要借那本书吗?”
她不耐烦地问道,把我吓了一跳。
我突然觉得很害羞,血液顿时上冲到脑袋和脸烦。
“啊,那个,呃…”我回答得支支吾吾。
“你是要借还是不借啊?”
她像是在生气似的厉声问我。
羞耻加上尴尬,让我无法留在原地。
“我…我要借。”
然后,我战战兢兢地递出那本书。
喀哒喀哒…狭窄的房间里回响着不绝于耳的敲键盘声。
那声音轻柔温和,让人丝亳不觉得不悦,但我的心情却摇摆不定。
这个声音停止。
“怎么,月月同学?题目太难了吗?”
“不是的。”
我紫紧握着鲜黄色自动铅笔,低头看着稿纸。
今天的题目是“电脑”、“窗”、“袋鼠”。
…我一个字都还没写。
“还是你有什么烦恼呢?”
李立学长关心地问道。
我握住自动铅笔的手心都冒汗了。
“我朋友有个喜欢的人。”显然我希望尽可能用平静的语气说话,但声音还是比平时小很多,还有点高亢。
那个人是社因的学长,是个很温柔体贴的人,我朋友只要跟他在一起,就觉得心脏好像快要爆炸一样-…可是,那个学长好像有个漂亮的女朋友。”
李立学长一定搞不懂我在说什么吧?虽然如此,他还是停止打字,认真地倾听。
窗外照进耀眼的春阳,社团活动室比平时都来得安静。金色的阳光就像慢速播放的画面一样,缓缓地飘舞。
我拼命从喉咙挤出声音。
…李立学长……有正在交往的对象吗?”
李立学长平静地回答:“没有啊。”
“那吹琴学姐呢?”
这句话脱口而出,我的胸口都凉了。李立学长惊讶地看着我。
怎么办?我说了不该说的话…脸颊烫得不得了。
“那个,我们班的女生说,李立学长在跟图书委员吹琴学姐交往,所以我想……李立学长或许很了解恋爱的事吧。”
李立学长的脸上笼罩了阴影,但是他很快就露出温和的笑容。
“吹琴同学是我高攀不上的人。如果传出我跟她在交往的流言,对她实在太过意不去了。”
我的心痛得像是被人捏紧。为什么李立学长会露出这么悲伤的眼神?
“李立学长真的……没有在跟吹琴学姐交往吗,,“嗯。月月同学下次听见的话,也帮我澄清一下吧。”
“是,是的!”
李立学长确实在笑。
他明确地说出吹琴学姐不是他的女朋友。
但是我一点都不开心,还觉得胸中躁动,不安的情绪越来越强烈。
“可……可是,李立学长看起来很有女人缘呢,没有女朋友还真是不可恩议。”
“怎么会呢,我完全没有女人缘啊。”
然后他的眼神变得黯淡。
“而且…我也不打算跟任何人交往。”
我突然有种被洗了一盆冷水的感觉,全身热度瞬间退去。
“为什么呢。”
“因为我现在所有心思都用在写小说上了。”
李立学长以严肃而清澈的眼神看着电脑,果断地回答。
这一瞬间,我感觉我们之间好像出现一道看不见的高墙。李立学长仿佛独自站在我的声音传达不到的世界,露出冷漠而孤独的表情。
我感到身体越来越冷,然后小声地问:“李立学长写的是怎样的小说呢?”
他的刘海轻轻一晃,低垂的眼睛透出悲份的神采。
“是离别的故事。”因此难过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想起在三月的黄昏,用撕心裂肺的声音对着无人校门呼嘁,当时李立学长叫的是谁的名宇?
他用那么悲伤痛苦的表情叫得究竟是谁?
“我想看看李立学长写的小说。”
为什么李立学长说不打算跟任何人交往?为什么偶尔会露出那么伤心的表情?有太多我不明白的事了。
李立学长有些为难地微笑着。
“我还没写完,所以不能给你看。”“写完以后就可以让我看吗?”
“是啊…希望有一天能出版,就能让很多人看。”
他注视着电脑的眼神又变得严肃。那是凜然得令人屏息、奋战中少年的美丽侧脸。
然后,他以隐含强烈情感的声音补了一句话。
“也能让远方的人看到。”
我这时的心情该怎么形容才好呢。
像是挫败感、疏离感、焦急懊恼全都混在一起……又像是脑袋受到重击,痛得火辣辣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