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地方离公司不远，开车二十分钟就到，通过门禁后，车子顺着柏油路右拐，开进了地下车库。聂远之就近找了个空车位，黑色车身流畅地倒了进去，他熄火拔出车钥匙，“你跟我一起上去还是在车里等我？”

洛诵按灭亮着的手机，“我跟你一起吧。”因为照不到阳光，车库里光线昏暗，只有头顶惨白的灯打下来，带了点阴森森的感觉。

“下车。”聂远之率先打开车门，等洛诵下来后他锁好车子，领着他往电梯间走，“一个人在这儿害怕？”

“没有，就是无聊。”洛诵加快脚步，离身前人的距离又近了一点。聂远之也没想要他承认，看着身后亦步亦趋的影子，他嘴角上扬，伸手拉住少年纤细的手腕，手下骨骼分明却细腻的手感让他忍不住用指腹摩挲了一下，“快点儿，好几份文件等我签字呢。”他催促道。

感觉到皮肤上温暖干燥的触感，洛诵身体僵硬了一下，步子却没有停，几乎是被聂远之带着进了电梯。顶层的数字灯亮起，电梯停顿了两秒后开始缓慢上升，失重感传来，他脑袋混沌了片刻后，抬眼看去，金属门上清晰地映出两个人的影子。聂远之并没有穿正装，一只手插在运动裤的口袋，另一只手还攥着他的手腕，身高的差距让他只能稍微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侧脸，是轮廓分明的一张脸，眉眼深邃，高挺的鼻梁使人不禁联想到上面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的模样。

“远哥，你多高？”洛诵动了动手腕，有些不自然地问道。

聂远之偏过头看了他一眼，手下的力道松了松，顺势也插进了口袋里，“一八五还是一八六来着，怎么了？”

“没事，随便问问。”洛诵将手机换到刚刚被握住的手里，难怪要仰视他，不过他这个年纪应该还会长的吧？聂远之见他若有所思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一声，“别担心，你还会长的。”洛诵见鬼一样地看向他，他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叮”地一声，电梯很快就到，聂远之率先走了出去，跟刚想去办公室的秘书撞个正着，穿着职业套裙的女白领神色匆匆，手里拿着的几份文件掉了几张在地上，见是上司后便赶忙道歉，“抱歉，聂总。”她半蹲下去想要将文件捡起，另一只手却比她更快地将散开的纸张叠在一起捡了起来，有些慌张的眼神跟少年清亮的眸子撞在一起，心跳都慢了半拍。

“没事。”

“谢谢。”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那一瞬间的波动很快被抛之脑后，“聂总，‘开源者’那个项目的资金链出了点问题，您看下这份资料。”杨菁将洛诵刚递给她的那份文件交到聂远之的手上，跟着他进了办公室，随着一起跟进来的洛诵，她的视线才原原本本地落在少年身上。他自顾自地坐在黑色的真皮沙发上，偏浅的发色在光线下显得更浅，似乎是感受到落在身上的视线，他抬起头眼皮轻掀，眼角微微下垂，琥珀色的眼瞳平静无波，目光稍带疑惑。

偷看被抓个现行的杨菁赶忙转过头，脸上泛起了可疑的红晕，要命，小男生看起来不知道比她小了多少岁，都二十几快奔三的人了还被一个小孩儿整红了脸。

聂远之随手翻看着手里的资料，情况已经大致了解，原本以为只是来签几个字，没想到最近刚开发的项目竟然出了问题，“通知一下，五分钟后开会。”文件夹扔在桌上发出轻响，“你脸怎么那么红？很热？”他狐疑的目光落在杨菁身上，后者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胡乱地将资料拿上逃也似的跑出了办公室，“我马上去。”

玻璃门一开一合着很快关上，聂远之从办公桌后起身迈步到沙发前，“我这里可能要很久，你无聊的话就先打车回去，可以吗？”他半蹲着身子和洛诵平视着，尾音微微上挑。

“嗯。”洛诵点了点头，“你去吧。”

目送聂远之离开办公室，洛诵背靠在沙发靠背上，一只手在沙发上转着手机，视线触碰到墙角的三层书架，清一色都带着经济、金融的字眼。他随便抽出一本白色书皮的书，封面上是“金融炼金术”五个大字，他百无聊赖地翻开书页，直接跳过了导论和前言从第一章开始看起来。

对于一个对经济学完全不懂的高中生来说，看这种金融类的书毫无疑问是晦涩难懂的，洛诵时不时地要用手机百度一下某个专有名词是什么意思，看书的速度也很慢，不亚于解一道奥数题，时间在指尖悄然而走。

傍晚时分，最后一丝阳光消失在远方的天空，天色很快暗了下去，会议室内讨论的声响逐渐减小，聂远之关掉电脑，最先走出会议室的大门。杨菁抱着整理好的文件跟了上去，“聂总，我尽快整理好之后的行程，明天之前给您发过去。”

“嗯。”聂远之拿过那几份厚厚的文件，见她还跟在自己身后，“还有事？”语气十分公事公办。

“啊？没，没事。”杨菁语无伦次地说，但实在按捺不住心里的八卦因子，她状似无意地问道，“今天跟您一起来的那个男生是谁啊？您弟弟吗？”

聂远之回头看了她一眼，很快就明白过来她问的是谁，他眼神带着点凉意，“嗯。怎么？是公司事太少所以有闲心来八卦了？”察觉到不妥和上司话语里的危险，杨菁忙不迭承认错误，

“对不起，聂总，我马上去整理行程。”她急匆匆地离开，经过提醒，聂远之这才想起洛诵跟他一起来公司了，但是这么久了他应该早就回去了吧？

这个时间点上下楼的人并不多，电梯很快停在了最顶层，聂远之开门的时候办公室里没有开灯，隐约可以看清桌椅沙发的轮廓，一团模糊的影子侧躺在沙发上，白色的衣服在昏暗的光线下很是显眼，他覆在灯开关上的手垂了下去。

聂远之放轻脚步，驻足在沙发前半蹲下来，洛诵一只手枕着头，另一只手上拿着没看几页的金融书，还停留在“反身理论”那一章。

少年睡得很安静，凑近时只能听到浅浅的呼吸声，往常平静淡然的眸子紧闭着，睫毛又密又长，显出几分乖巧的模样。聂远之忍不住伸手拨弄了两下，洛诵眼皮子颤了颤，茫然地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聂远之脖颈处凸起的喉结，然后目光才移到他带着点疲惫的脸上，“远哥？你忙完了？”他还有些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间。

“忙完了。”聂远之俯下身子尽量和他平视着，“一直在这儿等我？”

“嗯，这书太难懂了，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刚清醒过来的声音带着一点低低的鼻音，给人一种在撒娇的错觉。

“想学的话我以后教你。”聂远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将他手里的书抽出来重新放到书架上，“走吧，去吃饭。”

洛诵这才发觉天已经黑了下来，透过落地窗可以看到陆陆续续亮起的灯光，他从沙发上坐起，电流般的酥麻感觉淌过压着睡觉的半边身子，他下意识轻吸了口气。

“怎么了？”聂远之回过身询问道。

“睡久了有点麻。”看外面天黑的程度，洛诵估计自己睡了两个小时了。

“要不等会儿再走？”

“没事，走吧。”洛诵活动了下手臂，起身的时候胳膊被人拉了一把，聂远之没用什么力气便将他从沙发上捞了起来，他踉跄了一下，下巴撞在了前边人的肩膀上，力道不重，只是鼻子擦过去的时候有点痒。

跟来时是同一部电梯，下行的速度很快，显示屏上的数字很快跳到了负一层，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外边是更显空旷的地下停车场，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聂远之不动声色地偏头看了下身旁的洛诵，见他脸色如常，还是自然地拉起他的手腕往停车位走去。小孩儿还挺能装，他心里暗暗地想。

入夜前夕，城市的霓虹灯从最繁华的地方开始照亮，车水马龙的街道开始进入最拥挤的时段。黑色的suv随着车流缓缓移动，约莫半个小时后聂远之将车停在了路边，“到了，下车。”透过车窗往外看去，一排外设桌椅的商贩坐落在小吃街上，洛诵跟着他坐在了一家烧烤店的外面。

老板是一个系着围裙的高大汉子，面相严肃的脸加上剃得很短的板寸让他看起来有些凶狠，说话却很是热络，“兄弟又来了？吃点什么？”

“看他吃什么。”聂远之将手机搁在桌上，把简易的菜单递过去，烧烤店老板转而看见另一侧不发一言的洛诵，“这是？”

“我弟弟。”聂远之冲他笑笑，话语间不禁带了点豪气。

“小兄弟吃点什么？”老板心里虽疑惑却也没多问，熟练地报了一串店里的招牌菜。

“我都行。”洛诵并不挑食，“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他象征性地看了两眼菜单，又重新推了回去。聂远之没有看，随口跟老板报了平时经常吃的几个菜，还点了几份烤串，“能吃辣吧？”

“能。”洛诵点了点头。

“得嘞。”老板飞快地写好菜单便进店忙去了。

现在还不到夜宵时间，店里客人不算多，只有不远处有两桌学生模样的人在吃饭，离得远一点的那桌一个女孩子正对着他们这边，目光时不时从两人身上飘过，聂远之抬眸看过去时和她的视线撞个正着，后者立马心虚地低下头，和身边同伴说着什么，声音太小他听不见。他若有所思地靠在塑料椅背上，手指不轻不重地扣着桌面，视线停留在少年玩手机的手上。

老板效率很高，没过多久就端着几盘烤串和菜过来，还不忘留下两瓶啤酒，“酒忘点了吧，不用谢我。”聂远之在他这儿也算熟客，这一部分客人的喜好他还是记得很清楚。

面对着洛诵疑惑的表情，聂远之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小孩儿在场，今天他本来就不打算喝酒，没想到这老板这么实诚，“没事，吃吧，等会退了。”

没有纠结这两瓶酒，洛诵掰开一次性筷子，夹了一片脆藕，“开车最好还是不要喝酒。”这点常识他还是懂，虽然这点酒对聂远之来说可能算不得什么，但他还是提了一句。

聂远之挑了挑眉，这是他意料之外的话，“行，哥哥知道了。”洛诵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他觉得有些好笑，他也真的笑了出来，不紧不慢地应了一句。不知道怎么洛诵很想瞪他一眼，但又感觉做出那样的表情会让他笑得更厉害，便专注于眼前的晚饭。

正是饭点的时候，两个人胃口都不错，桌上的菜基本没剩多少，聂远之拿着手机去店里结账。洛诵用一次性杯子喝了口凉白开，头靠在椅背上，胃里有些撑。身后有脚步声响起，他以为聂远之结完账了，转头看去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你好，可以加个微信吗？”女孩子脸上有点点红晕，声音很甜。洛诵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被人要联系方式了，他后知后觉地想要拒绝，另一道低沉的嗓音便出现在耳边，“不好意思，小妹妹，家里人不允许我弟弟早恋。”聂远之从他们身后绕到另一边，一只手搭在洛诵的椅子靠背上。

“啊，对不起，打扰了。”女生涨红了脸，有种偷偷摸摸干坏事被家长抓到了的窘迫感，她慌慌张张地跑回了自己坐的那一桌，余光见到少年被男人攥着手腕拉走，心里泛起丝丝异样。同伴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她压下心里的困惑，转而跟她说起了刚才的尴尬处境。

坐进车里的时候，洛诵有些紧张地看了驾驶座上的人一眼，“我本来也是要拒绝的。”他脑海里想起了那句“不要早恋”的话，还是开口解释了一句。

聂远之发动车子的手顿了下，一股愉悦的快感莫名袭来，“知道了。”车子平缓地向前移动，最终汇入车流中。知道了。”车子平缓地向前移动，最终汇入车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