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诵接过林逸舟递来的水，扯下微湿的发带后猛灌了几口，“刚刚那个球不错啊。”他抹掉唇角因为喝得太快而溢出来的水，看向林超的目光带着笑意。

“得亏你传得好。”林超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第一次在比赛里因为自己的得分而甩开对手一步，说不激动是假的。

洛诵摇了摇头，转身捞起球框下的外套将发带塞进口袋，一落一起之间视线从橙色的地皮上略过，不锈钢栏杆阻隔的看台上，稀稀落落的人或坐或站，穿深蓝色运动套装的人坐在靠前几排，见他看过来后懒懒的神情带上了一丝笑意。

“远哥？”球场的灯光微微晃眼，柔和了面部轮廓，隔着几米的距离，仍显深刻。

周边纷乱嘈杂，声音根本传不过去，但聂远之似乎看懂了他的唇形，起身绕过几排座椅进到了场子里。沿着看台周边过去，直到人站在面前，洛诵才又喊了一声，“远哥，你怎么来了？”话语里是掩饰不住的惊喜。

运动后白皙的皮肤从里透着红，聂远之自然而然地伸手擦掉他额角的一抹汗珠，“看你比赛啊。”他手指随意捻了捻，水分很快蒸发殆尽。

抬手的时候邵邺的身形才从他身后显现出来，“好久不见啊。”见少年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他不再前进，换上了一副略带歉意的脸，“上次的事，真是不好意思了。”语气极尽诚恳。

“没事。”见他这样，洛诵就知道这个上次是指ktv那次了，这个台阶他不下也得下，心底却冷笑一声。

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林逸舟凝神看去，洛诵背对着他们站着，没穿西装的聂远之脸上带着点温和的笑意，倒显得气质都柔和起来。不过，他身边那个人不是他们上次在网吧碰到的吗？所以他们真的是朋友？

似乎察觉到那带着探究的目光，聂远之看了过来，他记得很清楚，这个人是洛诵的朋友。冷不防地和那双漆黑的眸子对视了一眼，林逸舟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大哥。”他不知道怎么称呼，但既然是洛诵的哥哥，这么叫总不会出差错。

并不在意他的称呼，聂远之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什么时候打完？”他垂眸看了眼手机，不过才十点半。

“应该十一点左右吧。”刚运动完的肌肉还紧绷着，洛诵弯腰锤了两下腿，“你要回去工作吗？”他试探性地问道。

“不用，打完带你去吃饭。”见他放松肌肉的动作，聂远之拉着他坐到了靠墙边供人休息的长凳上。他蹲下身子，重量几乎压在右腿上，明晃晃的灯光下，手骨的形状和手背上的筋络更为清晰。

洛诵后背靠墙，一条腿曲着，另一条腿放平了，裸露在外的小腿上是不轻不重的揉捏，有酸涩和胀痛的感觉，“远哥，我自己动两下就好了。”按理说这样的动作在球场上并不算什么，队友之间互相放松肌肉本来就是很平常的事，但手掌上传来的温凉触感还是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感受到手下温热细腻的皮肤，聂远之抬眸看了他一眼，“别动，又不是第一次。”低低的嗓音挠在心里，手下的力道又重了些。

邵邺双手环胸斜靠在看台边，目光在少年白皙几乎不见汗毛的小腿上和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流连着，脸上表情没变，心思却百转千回。

林逸舟暗想这哥哥也太好了，作为独生子女的他这辈子是别想有这待遇了，他默默地喝了口水，后背突然被猛锤了一把，“干嘛呢，小林子？”郑妍手里抱着宽大的校服外套，齐肩的头发扎成了高马尾，明艳的五官在暖色的光下更显妍丽。

林逸舟轻吸了口气，“你轻点儿。”下手没轻没重的，一点儿不像个女孩子，当然这句话他没敢说出来，“还能干嘛，休息呗。”他侧了侧身子，屈膝抬腿拉伸了下肌肉，郑妍这才越过他看到两道有些陌生的身影。

看出郑妍眼底的疑惑，洛诵难得主动地开口介绍道，“我哥。”一旁的邵邺轻咳了声，他又不情不愿地加了句，“还有他朋友，来看我们比赛。”

郑妍状似明白地点了点头，又回去拿了两瓶水，“不好意思，我们还以为没有家长来的……喝瓶水吧。”以往面对那些叔叔阿姨辈的家长她倒还游刃有余，但眼前明显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甚至看着像大学生的俩人她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

聂远之手下的动作没停，只偏过头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没事。”语气自然平缓，根本看不出那一丁点儿的不爽。

看着递过来的水，洛诵下意识替他接过，“谢了。”就一两秒的功夫，没人去细想这一个小插曲，郑妍将另一瓶水递给邵邺后，他还十分客气地笑了笑，本就优越的皮相显得更加生动明朗，她不禁咋了咋舌，果然长得好看的人身边的人也都是好看的。

离下半场开始还有五分钟的时候，聂远之手下的力道松了松，“好点没？”他抬眸，一只手搭在膝盖上。

洛诵起身活动了下腿，“好多了。”见聂远之还蹲着，他伸出手拉了他一把，原本有些凉意的手掌因为肌肤的摩擦已经温暖起来，两手交叠在一起更加滚烫，洛诵收回手时虚握了一把。

“我去跟他们讨论一下等会怎么打。”洛诵将手里的水递给他，聂远之顺带着接过了他手里的外套，“去吧，我帮你拿着。”因为一直拿在手里，外套上还带着一点儿体温。

青春期的孩子涌在一起总有种朝气蓬勃的感觉，虽然他们穿着最简易廉价的球服，身形和面庞还稍显稚嫩，但为了同一个目标而一起努力的时候那一份热血也足以振奋人心。上半场很快就要开始，震天的加油声轰然炸开，少年面庞带着点点红意，视线越过纷乱的人群落在深蓝色的挺拔身影上，“加油，弟弟。”只隔着几米的距离，声音虽不大却一点点地进到耳朵里。

下半场的比赛更加激烈，就像李勤说的那样，他们真的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不为别的，就想好好打一场。两个班的实力不相上下，比分一直在你追我赶着，第三回合二班堪堪领先了两分，中途休息时间里他们都没去干别的事，只聚在一起调整战术，时间紧张而又仓促。随着一声哨响，最后一回合开始，黑白两色在球场上形成了两股飓风，鲜明地对立冲撞着，谁也不让谁。

聂远之回到了看台上，这次他坐到了第一排，一米多的高度比下面看得更清楚。随着比赛进入白热化阶段，他从坐着变成站起来，两手搭在了不锈钢栏杆上，视线依旧随最耀眼的那一抹身影而动。

三分线外，穿白球服的健壮男生五指拢在篮球上，洛诵和林逸舟一左一右拦住了他的去路，余光看见比分板上平齐的分数，他心里也紧张兴奋到极点，掂量了下对面两人的身形，他毫不犹豫地迈动脚步，带球的动作像一阵风。他没有莽撞地冲破包围圈，橙色的篮球呈现抛物线的形式落在了最近的队友手里，电光火石之间，他和洛诵之间的距离已经很近，因为惯性原因他没有收住力，肩膀重重地撞在少年身上，一百七的体重带来的冲击力不可小觑，洛诵直接被撞开了两三米。

场外的惊呼和哨声同时响起，离洛诵最近的林逸舟最先反应过来，“洛诵？你怎么样？”侧躺在地上的少年两手捂着脚腕，脸色瞬间苍白。

从看台上下来也就不到十秒的事儿，聂远之拨开围在一起的人群，见他腿侧擦伤的红艳艳一块，和周边白皙的皮肤形成了鲜明对比，心脏都漏跳了一拍，“怎么样？能站起来吗？”他蹲下身子，手托着洛诵的脖颈和肩膀将人半扶半抱起来。

“应该能。”他嘶哑着声音说。

“要不先送医务室吧。”郑妍有些担忧地说道，毕竟这样了也不能继续上场。许一宁站在她旁边，她两手下意识地抓紧了郑妍的手臂，原本秀丽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她也是十班的，洛诵因为他们班的人受伤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我直接带他去医院吧。”聂远之冷冰冰地说，手臂从少年腋下穿过，轻轻松松将人架了起来。

“远哥，我没事。”在比赛的紧要关头，洛诵并不想轻易放弃，“我还行。”他忍着痛站在原地，手下不轻不重地推了一把。

“你站都站不好，怎么打？”聂远之极力压制着心里的怒意，“听话，跟我去医院。”察觉到自己硬邦邦的语气，他又有些无奈地放软了语调，却不由分说地半蹲下来，拉过少年的手臂环在自己的脖颈上，动作利索地将人背了起来。

撞了人的高壮男生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一道冷冰冰的视线打在身上，那句“对不起”生生卡在了喉咙里。聂远之没有多说什么，背着洛诵快步出了球场，邵邺亦步亦趋地跟在了他身后，脸上惯有的玩世不恭的笑容也消失不见。

球场到停车的地方不远也不近，聂远之脚步飞快，原本两人过来的时候就够引人注目了，此时他还背着个学校里近乎风云人物的少年，停留在身上的目光就更多了。他全身心都在洛诵身上，压根没去看那或惊讶或疑惑的视线，到停车位的时候，邵邺眼疾手快地拉开了后座的车门，将洛诵半扶半抱进去后，聂远之顺势也坐了进去，“你开车。”

接住突然扔过来的车钥匙，车门“砰”地一声响，邵邺轻“啧”了声，认命地绕去了驾驶座。导航到最近的医院后，银灰色的奔驰在马路上飞驰起来，他余光落在反光镜上，聂远之坐在右侧，洛诵侧着身子坐着，受伤的那条腿搭在了他的腿上，额头上有渗出来的冷汗，脚下的油门又往下压了点。

医院并不远，十几分钟就到，聂远之依旧背着洛诵快步往里走，外科的门几乎是被撞开的，“医生，帮我看看。”呼吸都有些急促。

年轻的女医生被开门声吓一跳，看到男人背上脸色苍白的少年后，责备的话语又咽了回去，“把他放下。”她指了指靠墙的单人床，“怎么回事儿？”

等聂远之把洛诵放在床上后，腿上的擦伤才完全显现出来，“打球摔了一跤，好像扭到脚了。”在医生的询问下，洛诵一五一十地说，他估计是原本的扭伤还没好，旧伤又添新伤。

医生仔仔细细地查看之后，语速很快地说，“手臂和小腿有些擦伤，其他地方要拍个片子，看看骨头有没有问题。”她扯了张单子，潦草地写了几笔，“找护士给他把擦伤处理下，然后去放射科拍片。”

虽然不是人流高峰期，但病人也不算少，邵邺就这么跟着他们在医院耗了两三个小时。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洛诵脚踝打着石膏，半边身子的重量都压在聂远之身上，看着两人“相依相偎”的亲密样儿，他觉着这趟来得真的不值，在聂远之面前压根连洛诵一根毛都碰不到，还白给他们打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