韧带拉伤的程度并不算严重，但在聂远之的强烈要求下还是打了石膏，洛诵一只手拄着拐儿，全靠左腿站立着，但因为聂远之手臂从后背穿过牢牢地架着他，倒也不觉得很累。

邵邺吊儿郎当地转着车钥匙，“饿死了，去吃个饭？”原本只是来看美人，豆腐没吃上就算了，没成想饭都没吃上。

“饿不饿？”聂远之偏头看着倚在自己怀里的洛诵，视野所及之处是一片白皙的皮肤。好像长高了点，他忍不住想。

洛诵左手撑在聂远之空着的手臂上，“学校那里……”他没拿手机，虽然不知道现在几点，但折腾了这么久，比赛肯定早就结束了。

“我帮你请过了假。”聂远之面上不动声色，所幸洛诵伤得不重，原本的那点子怒气已经消散得七七八八，想到在家休息的这一段时间，心下不禁有些暗爽，连带着看邵邺都眉清目秀了不少，“请你吃饭，地点你选。”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邵邺几乎立马就确定了地方，开起车来都有些心甘情愿了。他单手打着方向盘，目光却时不时看向后视镜，即便聂远之对他的作风看不上眼，但两人也算是正儿八经的朋友，学生时期同住一个宿舍的那种。他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楚，天生是个弯的，按理说邵大少要什么人没有，怎么就偏偏看上自己兄弟的弟弟呢？显然要把洛诵搞到手，聂远之就是那个最大的阻力。

给杨菁发了个消息后，聂远之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看什么呢？”目光宛若实质性地打在后视镜上，和邵邺的视线撞个正着。他也不尴尬，甚至有些痞气地挑了挑眉，“看看还不行么？”

听见两人的话，洛诵将注意力从窗外收了回来，斜后方的角度可以看见驾驶座上男人耳垂上的黑钻耳钉，他轻皱了下眉，脑海中闪过一句花里胡哨。他低头百无聊赖地玩着干干净净的指尖，突然一部黑色的手机递到面前，“无聊就玩会手机。”

洛诵迟疑着接过，屏幕没锁，开的是极简模式，应用程序一目了然。聂远之调整了下姿势，两条长腿随意地分开着，腿不经意间和洛诵的腿碰在一起。洛诵注意力在手机上，并没有察觉到这一丁点儿的触碰，两人就这么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源源不断地交换着热量。

到地方后，安保十分有眼力见地过来接过了车钥匙，聂远之搀着洛诵下车，看到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将夜小苑”四个大字，他一脸了然，“我就猜到你要来这里。”南立四大酒楼中，独这一栋没有开设分店，在他们这一圈子里也算是风云一方。

酒楼建设是中西融合的风格，前厅铺设着饱和度较低的大理石地砖，见到熟记于心的面孔，穿暗红色旗袍的侍者迎了上来，“聂总，小邵总，这边请。”她引着他们绕过那一面古色古香的巨大屏风，亭台楼阁和九曲长廊映入眼底，原来里边别有洞天。

将他们带到一扇雕花木门前，女侍者轻推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脸上温婉的笑和旗袍勾勒出的曼妙曲线就够让人赏心悦目了。经过专门的训练，布茶和安排客人落座已经是最基本的服务了，即便其中的少年瘸着腿还穿着一身校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面上也没显露半分，拉开椅子后自然而然地想搀扶一把。

“不用。”察觉到她的动作，聂远之有些冷硬地说道，手臂下滑揽着洛诵的腰就将人放到了椅子上，女侍者伸出去的手顿了片刻，又很快收了回去，“好的。”她捧着菜单展开在桌上，随后就退到了一旁。

“吃点什么？”聂远之坐到洛诵旁边，将菜单推到他面前。洛诵手指随意地翻看了两页，菜品看着精致，名字也很有东方韵味，葱白的指尖从图文上滑过，堪堪停在那一串数字前，他忍不住数了个零，眼前有些发黑，这菜怕不是金子做的，“我都行。”他拿过倒好的茶灌了一口，入口的清冽茶香压下了那一点口干舌燥。

见他肉眼可见的沉闷脸色，聂远之嘴角止不住上扬，这是心疼他的钱了？

“你们看着上吧，没别的要求，贵就行。”邵邺向来不知道“客气”这两个字怎么写，更何况这点钱聂远之也不会在意。

“好的，请稍等。”

女侍者刚退出去，包间里就响起一阵手机铃声，见洛诵呆坐着没动，聂远之无奈地伸手摸向他的校服口袋，洛诵下意识想躲的动作在看到那部黑色手机时生生僵在那儿，“我手机。”聂远之忍不住掐了把他的脸，手感是恰到好处的细腻。

接起电话后，陈梦华保养得姣好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干什么呢，儿子？”她躺在贵妃椅上，轻抿了一口手里的红酒。

“吃饭。”聂远之将摄像头转过去对着桌面，“怎么这时候打电话？”八个小时的时差，那边估计都快凌晨了。

“你爸想看看你。”陈梦华将酒杯磕在小玻璃台上，坐起身子拽了一把一旁的人，“不是你要打的吗？躲那么远干嘛？”聂东洋措不及防地入了镜，有些严肃的面容上有着清晰的岁月痕迹，并不显老，倒是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

“爸。”聂远之声音里带着些笑意，又将摄像头转了回来。父子俩通话的次数不多，大多时候是陈梦华打来才偶尔说一两句，或许是年纪到了的缘故，竟也时不时地挂念了起来。

“嗯。”聂东洋故作平淡地说着，“这个点吃饭，跟谁一起啊？”据他所知，往常这个时间聂远之应该还在公司。

聂远之偏头看了眼不自觉正襟危坐的少年，忍不住轻笑一声，手指在桌面上敲打着，“邵邺，还有洛诵。”听到这话，原本将手机塞给了自己丈夫的陈梦华又凑了过来，“小诵也在？他现在不是应该在学校吗？”

“他们学校今天有球赛，我去看了，就顺便带他出来吃饭。”聂远之视线落在少年打着石膏的腿上，避重就轻地解释了一通。

“把手机给他，我跟他说两句。”陈梦华一手搭在聂东洋的肩膀上，换上了一副温和的笑脸，聂远之轻“啧”了声，将屏幕对着旁边。

“叔叔阿姨。”洛诵侧了侧身子，脸上乖巧万分。所幸他伤的是腿，面上看不出来，不然让他们看见得担心死，说不定还会挨一顿骂。

“小诵，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啊？”屏幕上的少年看着清清爽爽，一派招人喜欢的模样，聂东洋面色都忍不住柔和了几分，打小跟在他们身边长大的孩子，疼爱总是毫不吝啬的。

“挺好的。”洛诵乖乖巧巧地说着。

“没人欺负你吧？看你都瘦了。”陈梦华有些忧心，在她眼里，洛诵看着就是那种很好欺负的模样，便忍不住叮嘱到，“有什么事的话跟哥哥说，要是哥哥欺负你你就告诉我们。”

“对，叔叔阿姨给你撑腰。”聂东洋附和道。

“没有，我还长胖了点。”洛诵身子放松了下来，他向后靠在椅背上，“远哥对我很好。”是真的很好，他这话丝毫不掺假，语气也十分笃定，一旁的聂远之忍不住挑了挑眉。他心想，这才哪跟哪。

陈梦华两人并没有想到这时候聂远之会和洛诵在一起，原本想着在睡前给他打个电话看两眼，这会儿倒是聊了老半天，直到上菜了才被聂远之催着挂断了电话。

看着挂断的手机，邵邺有些嘴欠地说了句，“你不是亲生的，洛诵才是亲生的吧？”怪不得聂远之那么护着洛诵，就冲他爹妈这个态度，要是自己真干出点什么事儿，俩人不得从国外飞回来打断他的腿。

“吃你的饭。”聂远之夹了一块鲍鱼到洛诵的碗里，“试试这个，味道不错。”这个地方他并不常来，也不是每一道菜都吃过，印象里口味偏淡，多是营养滋补那一类，口味最好的也就是这道佛跳墙了。

洛诵咬了一口肥嫩的鲍鱼，鲜香的汁水在嘴里炸开，照聂远之说的那样，味道确实不错，不过想到菜单上的价格，他就觉得做成这样也是应该的，甚至还有点亏。

吃饭的时候邵邺难得地没有说话，自小被家里老爷子教导的“食不言寝不语”让他牢记在心，这也是他仅有的一点让人省心的地方。

中午落下了一顿，又在医院走了一遭，三个人注意力都专注在饭桌上。不像应酬时那样一桌子菜几乎没人动，这种时候尽管菜上了半桌，但胜在量少，也吃了个七七八八。看着手边空了的杯子，聂远之拿过紫砂壶又给倒满，“吃饱没？喝点儿水。”

“挺饱的。”洛诵喝了口茶，他没说为了不浪费自己都有些撑了。得到肯定的回答，聂远之才按下了桌面上的铃，半分钟后，女侍者就推开了紧闭的木门，见人来了，他放下了手里摆弄的手机。

“聂总，我们老板说这顿饭记在他账上了，算是为他不能跟二位小聚而表达的歉意。”她面带微笑地说着。

“你们老板在？”邵邺饶有兴致地转了转手里质地古朴厚重的紫砂杯，这地方来十次他都不一定碰得到楚昱昇，今天这是什么黄道吉日？

“是的，姜小姐来了。”

“姜小姐？三年前从国外回来那个？”

“没错。”女侍者并不避讳，在将夜小苑，姜徕这个名字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饶是邵邺和聂远之，在听到这个人的时候都不免起了几分兴趣，毕竟能让楚家人放下身段穷追不舍还追不到，并且还为她修建了这座酒楼的女人可能几十年也出不了这么一个。

“啧，这都能被你逃过一次。”邵邺将杯子“啪”地放在桌上，在这种时候楚昱昇竟然会在这儿，也不知道该说幸还是不幸。

出去的时候洛诵依旧靠在聂远之身上，他尽量将重量放在左腿上，“远哥，你们跟这儿老板很熟吗？”肚子撑得隐隐作痛，他有些后悔吃了那么多。

“嗯，算是一个圈子的。”跟邵邺他们不同，聂远之并不是在父辈手底下工作，但交际圈大抵是相同的。

“那个姜小姐是谁啊？”见他们那副反应，洛诵难得地有些好奇起来。

“很好奇？”聂远之搂着他腰侧的手臂紧了紧，“回去跟你说。”这件事他从当事人口中听到的并不多，但当时在圈子里闹得风风火火的，楚昱昇从那场意外中死里逃生后的谈资数不胜数，满足一下小孩儿的好奇心还是足够了。

邵邺信步走在前面，穿过古色古香的长廊，绕过屏风之后是一派亮堂的景象，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身干练职业套装的女人，然后才越过她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楚少？”楚昱昇穿着同色系的西装跟在女人后面，脸上是有些无奈的神情。

“嗯？”看见他们，楚昱昇的步子停顿了片刻，“吃得怎么样？”他浅淡地笑了笑，身上疏离的气质却不减分毫，恰到好处的五官比例让人联想到古希腊的神祗雕塑。

听见两人的交谈，洛诵心下已经了然，视线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太久，反倒是注意到了率先走出去的曼妙身影。女人穿着黑色的小西服，长发扎了个简简单单的低马尾，发丝微卷，有股慵懒随性的气质。她走得很快，他只看到一点侧脸，虽然面容精致，但完全算不上惊艳那挂。难道这就是那位姜小姐？

“你家酒楼的饭菜，那肯定是不错的。”充分发挥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特点，邵邺游刃有余地说道。

“过奖了。我还有事，失陪。”楚昱昇点了下头表示歉意，就抬脚追了出去，聂远之和邵邺面面相觑着，不约而同地在对方眼底看到了几分惊讶和了然。看来传言也并非全都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