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酒楼后，黑色的跑车追着一辆白色的保时捷扬长而去，聂远之先一步接过了安保递来的车钥匙，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将洛诵送了进去。

“你不会想把我丢在这儿吧？”邵邺反应过来，表情有一瞬的扭曲。

“饭都吃了，难道你还想跟我们回家？”聂远之晃了晃手机，“我给你叫了车，反正你车也坏了，到时候直接让司机送你回去。”他唇角上扬，笑得很是灿烂。

邵邺就这么留在原地吸了一屁股车尾气，他都有些气笑了，果然即便现在俩人都不是曾经的毛头小子了，但聂远之那点子蔫坏儿的特质还是没变，看着衣冠楚楚，内心指不定憋着什么坏。

“要回学校拿东西吗？”不像上次打架那样只请了一天假，拆石膏之前聂远之都不打算让洛诵回学校了。

“要，拿书还有手机什么的。”高二的学业不至于太繁重，但也不能落下太多。

聂远之将车开回南立高中，停在离教学楼最近的车位上，“我去给你拿，你在车上等我。”说完也不等洛诵说话就下了车。看了眼自己打着石膏的腿，洛诵还是乖乖地坐在了车上。

十来分钟后，驾驶座的车门从外面拉开，聂远之将满满当当的背包扔在了后座，“给。”带着磨砂保护套的手机递到了手里，洛诵按下开机键，“你拿了些什么书？”

“不知道，你同学帮你装的。”聂远之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他们问我你怎么样，我说没什么大事，在家休息几天就好。”

洛诵应了两声，不让他们看见也好，虽然他自认为伤得真不重，但打着石膏看上去多少有点吓人。

车子驶进小区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有路灯些微的光照亮了柏油路。聂远之将车开进车库，和那辆黑色的suv停在一起，绕到副驾驶时洛诵已经开了车门，手撑着门框想要下来，看着他有些费劲的模样，聂远之伸出去想扶一把的手转而换了个角度，一手从他的腿窝穿过，一手揽着后背将他打横抱了出来。

突然腾空的身体让洛诵吓了一跳，手臂下意识环上了聂远之的脖颈，反应过来后他收也不是放也不是，“远哥，我自己能走。”都走了那么几段路了，也不差这几步。

“别动。”聂远之手臂使力将人又往上托了托，“这样省事儿多了。”他用脚将车门带上，步子迈得稳稳当当。

直到进了门，聂远之将洛诵放到沙发上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自己狂跳的心，热意泛滥在耳朵上。聂远之用热水壶接了水插上，又从冰箱拿了两瓶奶插上吸管后递给他。眼角余光扫过带着点可疑红晕的耳郭，他有些手痒地捏了捏，“你很热吗？”他面上带笑，漆黑的眸子沉静幽深。

“啊？有点儿。”洛诵咬着嘴里的吸管，含糊地说，“这是你买的吗？”他看了眼手里没见过的包装盒，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

“嗯，味道怎么样？”

“挺好喝的。”是带着点淡淡甜味的鲜奶，入口奶味浓厚醇香。

聂远之打开电视，调出一部电影放着，瞥见洛诵身上的校服，“你要不要洗个澡？”他说。

虽然天气已经凉爽下来，但打球之后身上还是不可避免地出了汗，不说还好，经他这么一说洛诵顿时觉得身上有些难受起来，“那我去洗澡了。”他拿过一旁被聂远之顺带拿下来的拐杖，撑着沙发站了起来。

聂远之甩下遥控器走了过去，“楼下的浴室还没找人修，用不了，我抱你上去吧？”

看着长长的楼梯，洛诵迟疑了半晌，“可不可以用背的？”他认命地说。

聂远之没有回应，手下的动作却极其鲜明地表达了他的意思，“这样方便。”他毫不费力地抱着洛诵往楼上走去。

将人放到浴室里后，聂远之懒懒地倚在门边，“要我帮你洗吗？”他视线落在少年打着石膏的脚上，神色意味不明。

洛诵脊背一僵，颇有些手忙脚乱地将他推了出去，“不用，我自己可以。”

看着眼前紧闭的磨砂玻璃门，依稀还能看到隐隐绰绰的身影，聂远之低低地笑了一声，“石膏那里别碰水，洗好了叫我，我帮你拿衣服。”经他这么一提醒，洛诵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什么也没拿就进来了，但一想到聂远之可能还在外面，他也不好意思出去了，只能应了一声。

瘸着一条腿干什么都不方便，更何况是洗澡，在浴室折腾了快一个小时后，水声才慢慢停下，洛诵试探性地喊了声，“远哥，我好了。”几乎是话音刚落，聂远之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接着是拖鞋踏在木地板上的声响，“开门。”他屈指敲了两下。

一只泛着水珠的手从门边探过来，拿过他手里的东西后门又很快关上，洛诵抱着一堆衣服靠在墙上，浴巾连带着一整套睡衣都在手里，黑色的轻薄布料在白色的棉质睡衣里格外显眼，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那是什么，被水汽熏得发红的皮肤又烫了一点。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为了让洛诵少走几步，聂远之已经站在床尾等着他，“过来。”他擦头发的手顿了下，扶着墙壁挪过去坐在了床边。

拿掉有些湿润的毛巾后，聂远之一手拿着吹风机，一手轻抓着洛诵柔软的发丝给他吹起了头发，一时之间两人都没开口说话。洛诵头发很多但很细软，用不了多久就吹干了，聂远之给他随便拨弄了两下，“好了，我也要去洗澡了。”

洛诵拿过一旁的拐杖从床上起来，“那我先回房间了。”他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些什么又转过身来，“我的书包……”话音未落，拐杖一角落在被拖鞋踩湿的地面上打滑了一下，他重心没稳住，踉跄着往前倒了下去。

聂远之还在缠着吹风机长长的线，见他快摔下去，手下意识接了一把，接近一百三的体重措不及防地压过来，身体依着惯性向后倒去，陷在了厚厚的鸭绒被里。感觉到唇角有些柔软的触感，他有些口干舌燥，忍不住想伸出舌头舔一舔干燥的唇瓣，但对上那双偏浅一点的眸子时，他不禁眨了眨眼，压下了心里涌上来的想法。

“弟弟，你还让不让我洗澡了？”聂远之掐了把压在自己身上的洛诵的腰，虽然并不是第一次搂他的腰，但此时此刻手下的感觉却十分清晰，柔软又有韧劲，手感极好。

胸膛压着胸膛，脸贴着脸的距离，连声音都变得更加富有磁性，洛诵连忙偏了偏头，嘴唇堪堪擦过聂远之的脸，“对不起，远哥，我没站稳。”他两手撑着床垫从聂远之身上爬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拿起床上的拐杖，“你先洗，我过去了。”这次连书包都顾不上，他近乎仓促地拄着拐儿出了房间。

聂远之从床上坐起，指腹轻擦过唇角，开玩笑的态度慢慢沉了下去。站在浴室里水流冲在身上的时候，他脑海中还在回味刚才那一点触碰，手指落在开关上又将水温调低了点。

洗完澡后，聂远之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站在房门口，回想起洛诵之前的叮嘱，他又转身回了房间拿出收好的吹风机将头发吹了个半干。

聂远之站在走廊上，隔壁房间门空落落的开着，里边漆黑一片，他有些疑惑地挑了挑眉，迈开脚步往楼下走去。

客厅里灯火通明，六十寸的液晶大屏上放着一部轻喜剧，洛诵窝在沙发上，见聂远之过来，他稍微坐直了身子，视线忍不住从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扫过，又落在高挺鼻梁下绯色的唇瓣上，他装作不经意地收回视线，握着遥控器的手指却紧了紧。

聂远之随手拿过一个抱枕挨着他坐下，从他手里接过遥控器，“陪我看个电影吧？”

“好啊，看什么？”洛诵应道。

聂远之没有回话，手指按在遥控器上，屏幕上是不断变换的影像，好半天他才调好片子，又起身将灯关上，连带着窗帘也拉上了。

昏暗的光线中，洛诵感觉到身旁的沙发轻轻陷了下去，聂远之的手臂虚虚地挨着他，电视里传出些飘渺的音乐，“恐怖片？”他问道。

“嗯。”聂远之懒懒地靠在柔软的沙发靠背里，两条长腿就那么大喇喇地搭在茶几上，“怕不怕？”他偏过头，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

“不怕。”洛诵故作镇定地说道，手下却不自觉地抓紧了衣摆。

聂远之轻笑了声，“但是我怕，怎么办？”

“怕你还看？”洛诵有些无语地说。

“这不是有你陪我吗？”聂远之挪了挪屁股，两人之间的距离更加亲近，几乎是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起。

这部片子聂远之是第一次看，别人推给他的时候只说很吓人，但他不知道刚开头就有高能，饶是他都低低地骂了句脏话，倒不是被吓的，只是那张惨白的脸出现得太突然，又占据了大片的屏幕使得冲击力太大，他下意识地就开了口。

在宽阔黑暗的环境里，电视屏幕上那点微弱的光幽幽地打在脸上，洛诵强装淡定，但下意识偏过的头暴露了他的心思，突然响起的敲击声让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聂远之差点儿就要笑了出来，这叫不怕？

在这种时候，除了电影里屠夫带着变态笑意的脸和斧头拖在地板上刺耳的响声，其他所有都被洛诵抛之脑后，只想更加靠近身旁唯一有人气的聂远之。

察觉到随着剧情展开愈加贴近的身体，聂远之揶揄道，“你再往这边挤就要坐到我身上了。”

洛诵一片空白的脑袋稍稍清醒了过来，他连忙往旁边移开点距离，心里庆幸着现在没开灯，不然自己脸上窘迫的神情就要被看见了。

借着微弱的光线，聂远之余光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嘴角轻轻地上扬起来。他伸出手揽住洛诵的肩膀将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又把手里的抱枕塞到他手里，“别隔那么远，我怕。”

洛诵偏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正专注地盯着电视屏幕，腿上的抱枕还残留着身旁人的体温，一股暖流从心脏处泛滥开来，酥酥麻麻的感觉将内心填得满满当当。这个人总是无时无刻不在照顾着他的情绪，让人不想陷下去都难。

电影接近两个小时，后期反倒比前面平缓起来，洛诵心思根本不在上面，身下柔软的沙发，聂远之身上温暖的体温，还有一天下来的奔波与疲累源源不断地催生着困意，连续两三次之后他还是慢慢合上了眼皮。

感觉到身旁均匀下来的呼吸，聂远之偏头看去，昏暗的光线中隐隐看得到少年浓密纤长的睫毛，“洛诵？”他低低地喊了一声，怀里的人动都不动，俨然熟睡了过去。

聂远之关掉电视，拿掉洛诵手里的抱枕后轻手轻脚将他抱起，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一步一步向楼上走去。站定在最里边的房间门外后他脚步顿了顿，没犹豫多久就转身抱着怀里的人回了自己房间。

将洛诵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后，聂远之绕到另一边也钻进了被子里，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他吓了一跳，连忙按了静音。睡梦中的洛诵似乎听到了些什么，他翻了个身，身体从平躺着变成侧躺。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地上，周边事物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聂远之眼神落在躺在一旁的洛诵脸上，见他并没有醒后暗暗松了口气，这才去看亮着的手机。

“睡了没”，后边附带了一张笑脸，备注是邵邺的名字。聂远之手指落在屏幕上，过了半晌还是决定不回，他按灭手机，身子往里挪了点后闭上了眼。

因着生物钟的关系，天光微亮的时候洛诵就醒了过来，适应了光线后他慢慢睁开了眼，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庞，距离近到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感受到压在腰侧的手，身体比大脑更先做出反应，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聂远之睡眠并不深，洛诵睡在旁边的时候他一晚上能醒两三次，更别说这么大幅度的动作了，“嗯？怎么了？”睁开睡眼惺忪的眼，他抬起手虚掩了下有些刺眼的光。

“我怎么……又睡在你床上？”洛诵嗫嚅着说，上次聂远之发烧他照顾了他一整晚，他说是他自己累得迷迷糊糊爬到他床上去了，但这次总该不是他自己爬上来的吧？脑海中依稀回想起昨夜的情景，他似乎是在沙发上睡过去的。

“啊……”聂远之叹息一声，“我怕你晚上起来不方便，就让你睡在这儿了。”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拿过手机看了一眼，随后手臂大力拉了洛诵一把，又将人拉回了床上，“还早，再睡会儿。”

聂远之一手枕在洛诵脖颈下，另一手呈环抱的姿势将他锁在怀里。感觉到抵在头上的下巴，洛诵两手撑在聂远之的胸前勉强隔开点两人的距离，手掌处是心脏沉稳平缓的跳动，不像他自己，心跳乱得一塌糊涂。很糟糕的感觉，他想。

两人的距离不可能再近了，洛诵乖顺地躺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饮鸩止渴似的汲取着这一点儿温存，尽管是以弟弟的身份，但他不想也狠不下心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