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钟丞带着一身水汽出了卫生间。明镜有些慌乱地抱起换洗衣服，往卫生间钻。

“池念。”钟丞突然叫住他。

“啊？”明镜下意识应声回头。

钟丞坐在靠窗那侧的床铺尾部，“你过来。”

明镜迟疑一下，抱着衣服走过去，“怎么？”

钟丞……这是在看什么？

自己的腰……不，似乎是更往下的地方……

明镜心里一紧，急忙在怀中衣物的遮挡下探手确认了一下——确实已经消了啊？

那……

明镜刚走到钟丞面前，内心还在捉摸不定，钟丞却说：“没事了，你去吧。”

明镜：“？”

他张张口，满腹狐疑地看了钟丞一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转身去卫生间。

中间回头看过钟丞一次。

对方果然在盯着自己。

“到底怎么了？”明镜在卫生间门前停下来，转回身问。

钟丞沉默两秒，问他：“你右腿有伤？”

明镜本来下意识地想说“没有啊”，可在想起什么后，神色骤变。

-

那是在半年前。

被魅影组织救回的明镜，苏醒后开始在医师的指导下做复健。

“大夫，我的右腿真的已经痊愈了吗？可我还是感觉使不上力……而且很容易痛。”明镜一头冷汗地告诉医师。

专家组研讨一番，告诉明镜：这可能是种PTSD。

——创伤后应激障碍。

明镜愣怔一瞬，默默咬紧牙关，没再说话。

那之后，他开始自虐般地，拼命“模仿”健全人的走路姿势。

尽管他本身已经恢复了健康，甚至经过专家组的精心调理，各项身体指标比绝大多数普通人还要好上许多。

可他的心理不健全。

那不是无所不能的现代医学，能在短时间内治愈的。

-

“很明显？”明镜笑起来。

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不。”钟丞摇头，“只是，你似乎会无意识地将重心压向左半边。”

唇缝微颤，最终，明镜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又笑了一下，转身进入卫生间，关上门。

钟丞又盯了那紧闭的玻璃门几秒，这才收回视线。

然后落向人偶般靠在明镜床头，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一眨不眨的莲莲。

正对面的墙壁上，电视在播放动画片。

光影落在小孩儿又大又圆的眸子里。可那眸子是木的、空洞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在看。

钟丞起身向小孩儿走过去。

可他刚绕过自己床边，人偶似一动不动的莲莲突然“活”过来，以一种与他那种静止状态完全不相符的灵巧飞速爬下床，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儿，啪嗒啪嗒地往卫生间的方向跑。

好像钟丞是个要靠近他、吃掉他的鬼怪。

正巧明镜拉开门，“钟丞，麻烦你——”

话说到一半，明镜看到向自己跑过来的莲莲，又看看站在两张床中间的钟丞，脸上缓缓露出一个问号。

“什么事？”钟丞问。

“哦，没事。就想麻烦你把莲莲抱过来，我也给他洗洗。没想到他自己过来了。”明镜抬手揉揉抱住自己大腿的莲莲头顶。

“嗯。”钟丞说。

明镜琢磨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们俩……？”

“他不喜欢我。”钟丞说。

明镜：“……”

还是先洗澡吧。

-

带着同样一身伤痕的莲莲擦洗完，明镜决定解决一下大小钟丞不兼容的问题。

“可能是你面相有些冷……你冲他笑一笑，抱抱他。”明镜推着莲莲细弱的肩膀，让莲莲走向钟丞。

可是被硬推着向前走了两步的莲莲猛地转身扑回明镜怀里，树袋熊似地抱着他，再不肯撒手了。

明镜一时百感交集。

如果莲莲真的是钟丞的某种意识投射，那是不是意味着钟丞对自己……

可是很明显，对面这个大钟丞才是钟丞的自我意识本体。

那莲莲，到底算什么呢？

不管怎么样，能得到莲莲如此的亲赖，明镜还是开心得不得了。一把把小孩儿举起来抱进怀里，软声诱哄着：“莲莲乖，莲莲不怕啊。钟丞哥哥也是个很温柔的人呐，咱们让钟丞哥哥抱一下，好不好？”

感觉小孩儿软乎乎的小胳膊把自己的脖子搂得更用力了些，明镜立马投降，掌心轻轻安抚着小孩儿的脊背，“好好好，不抱不抱，莲莲只有哥哥抱。”

钟丞看着明镜满目温柔地哄着莲莲，说：“明天我们再把计划做细一点。不早了，先睡。”

明镜：“……哦。”

怎么感觉……钟丞好像有点不高兴？

-

熄灯后，明镜怀里抱着莲莲，屏息凝神地听着房间里另一道清浅的呼吸，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

哦，他就是在做梦。

“你在干什么？”钟丞突然出声。

“嗯？”明镜不明所以。

钟丞：“听不到你的呼吸。”

“啊……我在练习闭气。”明镜又信口胡诌。心里却有种奇妙的微痒感。

钟丞……居然会在意自己的呼吸声？

“你的肺原本都被打穿了，练什么闭气。睡觉。”钟丞说。

“哦。”明镜恹恹应了一声。

他有一点点失落。原来钟丞只是关心战友的伤势。

也是，他怎么会像自己这么无聊。

-

第二天一早，二人就早早起床，开始对昨日初步制定的计划进行进一步细化。并为有可能出现的各种突发情况做预案。

“如果要炸毁研究所，你觉得，在哪些地方安装诈弹合适？”明镜指着地图问。

钟丞看了他一眼，“现在还不是讨论这种问题的时候。”

“未雨绸缪嘛。告诉我。”明镜笑眯眯。

“地下设施比地上建筑要坚固十几倍甚至数十倍。不是几颗普通诈弹能搞定的。要么数量足够多，要么威力足够猛。我们现在手里并没有这些物资。是空想。”钟丞无情否定。

明镜：“如果我有办法呢？”

“从A军手里抢吗？”钟丞问。

“你就直接告诉我嘛。你这样是浪费时间。”

钟丞盯着明镜看了一会儿，伸手点点地图上的几处，“重点炸毁这些地方，能让研究所迅速失去承重，在上方地面的压力下自行坍塌。”

“这些地方，是吧？”明镜又在地图上重复点了点钟丞刚才点过的位置。

钟丞点头，而后盯着明镜，“按计划行事，不要冒进。”

明镜正准备说点什么辩解的话，钟丞继续道：“如果你回不来，我会把那孩子丢大街上。”

明镜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你！……哼。”

天黑后，明镜留下钟丞和莲莲，让二人培养一下感情，自己出门重新采购了一批“正常人”用的生活物资。

回来后又伏案奋笔疾书，写了足足三页的莲莲喂养指南。要求钟丞按照他写的，严格执行。还扬言如果等他回来看见莲莲瘦了，就跟钟丞拆伙！

钟丞扫了一眼喂养指南，抬眼看向明镜，“你只是去咖啡店跟约瑟夫喝个下午茶。”

却搞得交代后事一样。

明镜扬唇笑起来，“你明明知道，你说的只是一个开始。”

-

第二天，下午两点。明镜提前半个小时抵达信中约定的咖啡馆。

推门而入的一瞬间，无数道视线如有实质地汇聚而来。

明镜恍若未觉，径直奔向柜台，点了一杯香草拿铁，就倚在柜台边等着，做打量店内环境状，将店内扫视一周。

看来，座位上的很多人，都并非“客人”。

“先生，您的香草拿铁。”长相甜美的基尔蒂女孩儿笑盈盈地递过咖啡杯。

明镜接过来，径直走到店铺深处，方便观察全店情况。

门口的风铃每响一次，部分“客人”的身体就会紧绷一次。

明镜坐在后边看着，忍不住好笑，这么垃圾的埋伏，但凡不是个要主动往坑里跳的，肯定没进门就被吓跑了。

可惜，他偏偏是那个要主动跳坑的。

14:25，随着一声风铃响，一道熟悉的身影进入明镜视野。

身材高大，典型的东欧人长相。

正是基尔蒂研究所所长，约瑟夫·琼纳。

明镜要钓的鱼。

约瑟夫没有点东西的意思，进门后就向着坐席张望。显然，他是在寻找那个神秘的寄信人。

明镜举高手臂，在安静的店内打了个响亮响指。成功吸引约瑟夫的注意力后，他站起身，笑着扬声道：“琼纳博士，这里。”

话音未落，明镜就在一片嘁哩喀喳的保险栓开启声中，被四面八方冲过来的壮汉给扑倒，死死压制在桌子上。

黑洞洞的枪口顶上了他的脑袋，翻倒的咖啡溅了他一身。

混蛋，刚买的新衣服，还很喜欢的！

“你们干……”明镜正准备本色出演，伪装一下柔弱书生，脖子上突然一阵刺痛，意识迅速朦胧起来。

意识彻底消退前，他听见约瑟夫不满的喊声：

“嘿！你们这群蠢猪！温柔点儿！”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榜单，所以没有曝光。希望小天使们点点收藏，帮助作者君早日上榜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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