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站在一边的人类抱着冰冷的机械躯壳，他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唇角直向下拧，无端的造成肃杀的氛围。

过了好久，楼禹华才感觉冷意漫上肺腑，直透心脏，他所有想说的话都在嘴巴里被冻结成了冰，他的指尖也冷透了，触碰到冰冷的仿生人外壳竟然也不差多少。

他突然记得仿生人在最初研发的时候，体表温度和人类正常情况下的体温设置的是一样的。

楼禹华想到这里莫名的惊恐的后退了几步，他一脚踩进滑腻的泥土中，摔倒在地，西装外套上沾了湿泥，他神色愣怔的脱了下来，他将衣服盖在仿生人身上，将他被侵蚀的破损的地方遮得干干净净。

下一秒他转身狂奔，海浪的声音撞向岸边，夜色潮湿涌动，什么都像在他耳边喧嚣，但他听得最清楚的那句话确是仿生人说的——我最后悔我在这里救了你。

夜风声中，有一道身影从树后走了出来，他猩红的眼紧盯着从地上慢慢支起身子的仿生人，他以质问的口吻生气的在仿生人耳边说话，“你为什么不杀他。”

他看着对方破损的脸，即使是这样他也觉得他漂亮异常，他站起来的时候身上不小心沾上了泥土，虽然这样生气，可阿风还是替他轻轻擦掉，他手上的动作呵护备至，与他之前的质问语气完全相反。

小朗抓住了他的手臂，他抓的很紧，在阿风替他擦掉泥土之后，他清透的眼显露出温润的笑意，他勾起了唇角，靠在阿风肩上。

这样紧密的接触让阿风的体温有点失控，虽然仿生人可以控制自己的体温，但是在自然而然的反应面前再去做些什么就有点画蛇添足了。

他轻轻喘了口气，“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他尝试着抬起手去碰了碰小朗的后颈，又碰到了他的头发，他的心跳开始模糊起来，他不知道如何用言语形容这种感觉，他手指紧绷，连为了满足人类生理需求而特意设置的某个器官也不安分起来，但是小朗只是靠在自己的肩上。

他没有露出泫然欲泣的脸，也没发出娇媚的声音。

他更没有像人类一样命令他。

阿风睫毛颤抖，那副银边眼镜很好的遮住了他眼里的神色，但他压抑不住自己的呼吸，还有自己的心跳。

小朗靠在他肩侧，对于这一切好像都没有意识到，他的表情仍然平静，过了好久，他才说，“阿风，我不杀他是因为对他来说这并不算惩罚。”靠在他肩上的仿生人慢慢离开，他站直身体，双眼直视着阿风表达他话里的认真。

但是他的眼神很快奇怪起来，“你怎么了，阿风？”他的声音还是这样柔和，透露出浓重的关怀意味。

而阿风在小朗看向他时，有些羞耻的避开眼，那双狭长的眼里太过火热，他生怕那里面的欲望会吓到这个眼神清冷柔和的看向他的人。

因此他侧开头，“我没事。”他强撑着体内莫名的热气和眩晕。可对于楼禹华却还是充满了厌恶，他不想小朗对于他多费心思，却不能阻止他的报复。

“我不想你亲近他。”阿风第一次吐露出这样的心声，他紧张的看小朗听见的反应，生怕他会拒绝自己。

而小朗却愣怔住了，他很快反应过来，大眼睛盛满了笑意，“阿风，你在吃醋？”他感到有些好笑的笑了笑，离开的身影也显得有些冷漠。

背后，阿风低下头，不安又失落的情绪席卷在他的心里，即使有点生气，但阿风追上前去时的表情就已经变了，“小朗，我错了，我不应该打扰你的计划。”他讨好装笑，心里却像是被最恶劣的念头占满，他会杀掉楼禹华，让小朗不再与他接触。

仿生人都能明白主人对于他们的意义。

即使是恨在心里也会占据很重要的位置，更何况他知道小朗曾经是爱他的主人的，他不太确定这种恨意是不是太坚牢。

小朗转头去望，阿风的神色自若，还对着他笑，他便以为阿风是听进去了他的话。

他们在楼禹华回家之前回到了别墅里。

在那之前小朗打发楼夏明说自己先去洗澡，他等会找自己过来，也不知道是有什么事，小朗将阿风放在一楼荣叔专门为他腾出一个房间里，自己到了客房。

他直接进了浴室里，里面的淋浴喷头正在洒水，浴室内雾气腾腾，小朗给自己身上伪装的人皮好好搓弄了一番，等重新从浴室出来，他身上已经散发着沐浴露淡淡的香味，白皙的身体因为热水的滋润而泛着红晕，看上去光泽动人，好像在勾人去碰一样。

小朗听见门被人敲响的声音，他走过去打开门，楼夏明抬眼就看到小朗还带着一股子香味来给他开门，他又注意到他还湿着的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暗自忖量是自己来的太早了。

他很顺手的拿起桌上的吹风机，“我给你吹头发吧。”等到楼夏明站在小朗身后给他吹头发时，才惊觉自己到底是不是做错了。

柔软的发丝在他手间滑过，头发是短发，吹一会就蓬松起来，手指像是舍不得离开一样，停留在他后脑的位置。鼻尖全是攒动的香味，清淡却很甜蜜。

而那截白的晃人的后颈就在手跟前晃悠，它也很细好像楼夏明一只手就能完完全全的握住，那片肌肤也像雪一样，吹风机的热风吹到上面，不小心灌进衣领口，小朗无意识的打个颤，他不知道自己像一个发光体一样，那么的吸引人的视线。

终于，楼夏明关掉吹风机，“吹好了。”他几乎受刑一样结束了这美好的折磨。

他拉着小朗坐到沙发上，放了一盘电影看。

楼夏明几乎是如数家珍一样介绍着这部电影，“这是魏如衡拍的，他和我们一样维护仿生人的权益，这部剧是以他和他太太为原型拍的。”

“你一定想不到吧，他太太就是一个仿生人。”楼夏明在小朗看的目不转睛的时候小声说道。

小朗看着楼夏明在自己面前介绍，他眨了眨眼，一时间好像忘了说话。

没有回应的声音，楼夏明才将视线转向小朗的脸。

小朗像是在思考什么，半响，楼夏明才听见他的声音，他问，“仿生人和人类的感情你相信吗？”

楼夏明一边听小朗的话一边皱起了眉，他握紧了小朗的手，有点感慨的说，“我相信，只是很多人都看不起仿生人的感情。”

他犹豫了下，又换了种说词，“也可以说是他们觉得仿生人不配有感情，或者说他们与人类并不对等。”

“那你呢？”小朗听见他的话反问。

“我不在乎对不对等，感情的产生是双向的，要是真的喜欢，怎么会是先挑剔对方呢，即使是仿生人也是这样。”楼夏明认真的思考了一番后，这是他能得出的最符合他心境的答案。

小朗听着楼夏明的答案，只觉得自己心里的寒冰像是被蒸发了一样，只余下暖洋洋的水汽。

他终于真心的笑了起来。

楼夏明也被这笑恍了神，仿若积雪消融，山尖新色，而他想要靠近，想要触及，迫不及待的伸出枝桠去够及。

他的手指停在小朗面前，小朗的眼疑惑的驻留，又抬起，用不解茫然的目光盯了一瞬，紧接着小朗做了一件令楼夏明心跳几乎要狂奔出身躯的事。

他以最真诚的姿态 ，浅笑着拽住楼夏明的手，在对方惊愕的表情中，触碰到自己的脸，他似乎有点不满楼夏明的反应，另一只手取下了他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睛，露出楼夏明看得不怎么清楚的眼睛。

那双眼睛因为近视目光不是很聚焦，像隔了层雾一样朦朦胧胧的看着小朗。

小朗却觉得那样的目光非常的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