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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清除细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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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砚的这场册礼出席的人并不多,汴京大官甚至他父亲全都没有来,来的世家子弟也多为看他热闹的纨绔。

一个四品官的册礼史无前例,加上他出任更高品阶的皇城卫指挥使时也未曾有过册礼,大部分人还是觉得圣上这是在刻意杀他的傲气。

不过尉迟砚看起来倒是并不在乎这一点,高高兴兴让宋元落和慕糯之替他重新拾墨后,就顺利走完了后面的流程。

册礼后众人又闲聊片刻,便到了午膳开宴。

宴席设在露天,两到三人同用一个食几,上摆置精致小碟,由一旁服侍丫鬟随时更换。

书院山长坐于主座率先举杯讲话,对尉迟砚的一番欢迎和期许后,自然而然引入了司丞的职位空缺话题。

这一职位黎簌簌的父亲早私下同山长打好招呼,今日也不过是走个流程。

黎簌簌本就是崇礼书院弟子里最突出的那个,现在又与爵位加身的司监定亲,再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了。

——哪怕大家都心知肚明,无论是尉迟砚还是黎簌簌,都不过是借崇礼书院作为日后仕途飞黄腾达的跳板。但能因此与他二人结个善缘,与镇国侯府及尚书府,乃至他们背后的王爷们傍上关系,又何乐不为呢?

“怎么样?”尉迟砚戳了戳宋元落的胳膊,一脸期待。

可宋元落依旧只是神情不变地布菜品鉴,拒绝之意已十分明显。

尉迟砚的双眸瞬间就黯淡了下来,不过嘴上却还没放弃:“你就当帮帮我,我若是不在这里做出一番成绩,陛下怕是不会让我回皇城司了,到时候我们还怎么去鬼市查白磷。”

“有这么严重?”宋元落挑了挑眉,“你不是都与尚书府结姻了,肃王也该满意了。”

尉迟砚一愣,有些惊讶地看着宋元落。

他因典妻案打压了寒门一派,不止得罪肃文二王,更让镇国侯府在明面上被动加入康王的阵营。

康王舅舅本就握有兵权,若镇国侯府再携汴京唯二的军队支持康王,仅有一群文官的其他王爷又如何制衡康王——怕是当今圣上,亦得谨防康王大逆不道,弑父篡位了。

这道赐婚,是圣上在敲打他镇国侯府。

这些都是尉迟砚父亲告诉他的,可他没想到宋元落这个小丫鬟随口就点出了关键。

“宋元落,以你之才究竟为何自甘淡泊,你就不想青史留名吗?”

青史留名,他又怎会料到千年后的史书上甚至连大虞也不复存在。而像虞雍这般辉煌璀璨的国家曾又存在过多少,到头来都不过是沧海一粟,又何谈浩瀚历史中渺小的他们。

“怎么,小侯爷难不成又想让人抓我上去?”宋元落不再去想伤春悲秋的事情,眉梢一挑倒是捉弄了尉迟砚一句。

这话讽刺的是他曾利用慕糯之逼迫她查鬼新娘一案。

“我若真想那么做,单请一道圣旨就是,何需在此苦口婆心。”尉迟砚撇撇嘴移开视线,终究停止了这个话题。

宋元落笑着又饮下一杯酒,心想:嗯,小侯爷长大了。

……

几番谈话间,山长已将话题引到了推举黎簌簌身上,不过也另有人推举了其他女郎。

山长不好明目张胆地偏私,便提议公平比试,以结果定夺。

不过他这“公平比试”的内容,定的却是骑射。

原来黎簌簌的这个竞争对手名为道雀,襁褓时便被人抛弃在汴京西北角的一座山上,被山脚尼姑庵的尼姑们捡去照看长大。

她三岁可识字断句,五岁便能吟诗作赋,为乡里妇孺爱称“文昌帝君”投胎,后又筹钱供她来了这崇礼书院。

道雀自入院后于诗赋方面造诣非凡,如今竟已胜过不少教习。若按照科举的比试方法,黎簌簌必输无疑。

但这贵族子女才可接触的骑射,她赢定了。

黎簌簌得意地看了眼道雀,暂时压下了对她的怒意。这个贱民平日里闷声不响只会读书,不曾想今日竟敢咬她一口,待她当上这司丞,必将她驱逐出书院。

正这时书婢也已准备好剑弩,她冷笑一声转身就在簇拥下往马场走去。却不想走出没多远,身后就传来尉迟砚的声音。

“司丞既是协助司监办事之职,山长是不是该问过我的意见。”

“这——依小侯爷之见,应当如何?”山长自然不敢开罪镇国侯府。

“简单,就二人各作一首七言绝句,以荷花戏水为题,取淤泥的泥为韵脚,由本侯定夺胜者。”

黎簌簌愤怒转身,先看向了正坐于蒲团上专心吃饭的宋元落,随后才是一脸欠揍的尉迟砚。

一个只会溜猫逗狗的纨绔子弟,配宋元落这样的奴才才真是门当户对,他怎么配娶自己!

可他今日竟全然无视她,与一个丫鬟同席而坐羞辱自己,她恨不得将此二人一箭射穿。

想至此,黎簌簌还真拉弓架起了箭,眯眼转向了宋元落的方向。

堂上众人皆有些慌了,又不敢当那出头鸟,一时神色各异。唯有宋元落依旧稳坐蒲团,放下筷箸讥讽地勾了勾唇,又拿起碟中的柑橘慢条斯理剥着。

随后尉迟砚挡在了她身前。

黎簌簌咬牙又将箭狠狠地对准尉迟砚的脑门,弓拉满之际飞快偏弓出箭。

只听见一声凌厉的“咻”划破诡异的寂静,道雀腿软倒地,而那箭支擦过她的右脸插入树干。

“黎簌簌,你疯了!”尉迟砚当即怒喝一声。

黎簌簌嗤笑一声,再次架箭指向地上的道雀,“她勾引你,我就是杀了她又如何?”

“你胡说八道什么?”

“你今日不守夫德偏为此风骚之人出头,定是她勾引你。我若不杀了此贱奴,改日她去做那典妻岂不打了你的脸。”

黎簌簌冷笑间第二支箭再次射出,此次竟射中了道雀的胳膊。

满座哗然,唯有她挑衅地看向尉迟砚,“我便是背上一个妒妇之名又如何?”

“师祖张子有言,女郎毋自贱,当习文练才,以报家国。扶危济困,敢抗不公,求苍生平等。”

道雀咬牙按着手臂上的伤口,含泪愤然看向黎簌簌,“某虽寒微,然正大光明。师长既言司丞之位人人可争,何故独我不可?岂汝名门出身,便可轻贱我命,肆意凌辱?天道何在,公理何存!”

道雀振聋发聩之言瞬间引得席外众学子激愤不已,场面竟一时有些失控。

宋元落沉眸看向那些学子,心中五味杂陈。

是了,女学又怎会没有世家与寒门之争?这一小小书院,怕正是朝堂,乃至整个大虞的缩影。

而那“不甘于出身”的言论宋元落又怎不会感同身受,那早已被浇灭在灵魂深处的不屈悄然在血液中激沸,恍惚间她好似又看到了那个年少挑灯夜读的自己。

“一分干掉千人,高考改变命运。”

“还我等公道!还我等公道!”

两种声音穿越千年相互撞击,最终于她脑海融合成一体。

“山长,既人人皆可争取,不知某可否也斗胆一争?”

宋元落站起身,莞尔笑道。

……

司丞一职最终议定按照五品官员的正式选拔制度,由山长及诸师长定题,再交由礼部审核,五日后举行考试,所有清白之身皆可参加,无论男女。

本来崇礼书院能自选司丞及以下官员是陛下恩赐的便利,如此女郎能入仕的机会便能多不少,可惜最终终究还是走上了如今这一步。

宋元落回王府后就钻进书房翻阅书册,一坐便是一下午。以菀柳为首的几位姐妹难免心疼几分,却又不敢兀自进去打扰。

日落时分她才终于出屋伸了个懒腰,手中的册子也已见底。

濮翊扬一直坐在屋外廊下,此时起身走至她身前,神情有些复杂,“还从未见你为某事如此刻苦用功过,你真这么想当这个司丞?”

“嗯?”宋元落一时没反应过来,眨着眼有些迷茫。

用功?随后她看向自己手中的册子,这才恍然,哂笑一声。

一个黎簌簌何值得她如此。

她怎么说也是战胜千军万马最后杀出重围成为的高考状元,虽不知比这个时代的状元郎如何,但若是连黎簌簌都赢不了,也太丢后人的脸了。

将手中名册扔给濮翊扬,宋元落大踏步朝慕糯之房内走去,“走吧,陪我去抓细作。”

她这一下午翻的是王妃院里所有丫鬟小厮的名录,找的便是萧滐安插的眼线。

尉迟砚希望她能当司丞一事是由刁琉当面对宋元落口述的,也就是说萧滐除非手眼通天到镇国侯府里,不然就只可能是她院里的人偷听后通风报信。

众人很快就被聚齐在院子里,正对慕糯之卧房大门搬出了一把椅子,慕糯之一本正经坐在上面,宋元落站在她右后侧。

场面严肃而窒息,好几人刚到时还闲聊嬉笑着,很快就觉察到不对劲机灵地闭上了嘴。

林妈妈和桃夭是最后到的。

林妈妈脸上还有些不情愿,桃夭则笑嘻嘻挽着她的胳膊,嘴里轻声同她说着什么。

宋元落扫了她二人一眼,这才开口:

“我平日懒散,不爱管治惩戒之事,与你们中的大部分人便没怎么打过交道。除了从相府陪嫁而来的,你们中也有不少王府的家生子,或许不清楚,我虽为王妃的贴身丫鬟,却从相爷那得了一道特令。”

“凡是王妃身边一应事物,无论是对是错,是老奴还是新买的,我都可直接处理。换言之,我若是今日要处置你们中的任何人,事前事后都无需向他人做出交待。”

她这话说完,众人的神色便露出些许惊诧。不止王府的那些家生子,便是以林妈妈为首的相府之人亦如此。

这道命令他们自然知道,一者他们的卖身契都在宋元落手里,二则这是慕相亲口说的,为的就是让宋元落过来后能毫无后顾之忧地替慕糯之全权处理院中事物,便是林妈妈都未曾得到过这一殊荣。可宋元落从未拿这道命令去办过事,以至于他们竟渐渐忘了此事。

“娘子究竟想说什么?”林妈妈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今日是谁去王爷那嚼了舌根,我给你一个机会站出来自己交待,我承诺还你卖身契并给你结清工钱准你离府。若不然,为了今日肃清门户,我便是违背自己原则底线也得做那缺德的事情。”

宋元落扫向各人,散发的气势便是林妈妈这个年纪的都有些承受不住,“我为安乐侯断案的本事诸位想必也听说过。不过我今日不需要找到那“真凶”,这张纸上是我选的有嫌疑的,共一十八人,若无人招供,这些人通通连坐。”

一席话众人便都有些慌了神,一面看着她手中的纸不知道自己在不在名单上,一面又万般拼命争辩为自己寻求不在场证据。

场面混乱,宋元落却并未阻止,那张纸张就这样随风飘动,最后有三人坚持不住跪了下来。

“桃夭,去把这张纸烧了,不许展开偷看。另按我所说还此三人卖身契,结清工钱遣送离府。”宋元落吩咐完又恢复了那副慵懒模样,声音也软绵绵的,“都散了吧。”

“就算清了这一次,魏王也很快能安插新细作进来。”濮翊扬跟着宋元落离开,欲言又止道。

“无妨,进来再清就是了。”

“你就那么讨厌细作,一刻也容不下?”

宋元落一愣,沉默两秒后问,“那三人里有你的朋友?”

濮翊扬闷闷否认了。

宋元落于是又皱眉有些没摸着头脑,“难不成谁还会喜欢细作吗?”

“自然没有。”濮翊扬讥讽地扯了扯嘴角,刚应完就见一个小厮鬼鬼祟祟在院门口徘徊,当即上前捉他。

“宋娘子饶命,我是外门的,有人给娘子送口信,只是一直未见到娘子院里的人,这才斗胆进来。”

“什么信?”

“是一位姓刁的郎君,说是崇礼书院的道雀娘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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