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伊因为凤栖山上老爷爷的话，知道最终她会离开后，消沉了几天。

后来发现没什么用，暂时找不到解决的办法，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会结束这趟旅行，就把这事搁在了一边，只是更加珍惜两人同窗的日子，一分一秒也不想浪费。

她每天最早一个去教室，最晚一个离开，就为了能早一点看见他，一天可以跟他呆得久一点儿。

她会认真地听课、记笔记，希望他来借的时候，她记得的笔记是整齐完整、漂漂亮亮的。

她会常常给前后桌的同学买东西吃，比如冰淇淋、糖之类的，这样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给他买一份。

可他实在太受女孩子欢迎了，她的这些暗藏内敛的小心思，在那些大胆又直白的女生那里，简直不值一提，立即碎成一地。

有别的班的漂亮女孩子，下课直接在门口来找他，给他送早餐，送饮料。

还有女孩子，直接吃饭的时候，端着餐盘主动坐到他的桌子旁边。

也有女孩子羞答答地在门口叫他出去，将精心折好的粉红色心形情书低头递到他的手上。

甚至还有学霸学姐，毕业的时候将高中所有的笔记专门打包好给他送过来。

他像一明亮又耀眼的月亮，而她只是一颗守在他身边的星星，还是不太起眼的那一颗。

每次坐在他旁边，有别的女同学来找他的时候，她表面上云淡风轻、波澜不惊，实则心里一阵酸涩，世界好像都因此变得黯淡。

她会选择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认真看书或者做题，好像一切都与她无关。

虽然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高中那个胆小鬼，但唯独面对他，却怎么也无法勇敢。

暗恋，大概本来就会让人变得胆小、变得自卑，变得懦弱，变得畏缩吧。

虽然他最后他进了教室，女生给的东西，他一样都没有接，有时候甚至都不出去，任凭别人在门外巴巴地望着，最后让正好路过的同学带进来，然后又被他扔掉，但方伊还是忍不住因此暗自神伤，患得患失。

如果可以，她也想这么勇敢一次，可是她不会。

她注定不是她们。

纵使时光倒流，纵使时空交错，世界变换，她对他的喜欢，仍然是那么小心翼翼、仍然那么微不足道。

她还是那么悄无声息地暗恋着他，自导自演着这场独角戏。

即使这一次，她们当了同桌，他不再是隔壁班遥远的班草，她也还是只能静静地看着他，不由自主地去关注他，默默喜欢他，想方设法地跟他多说几句话。

可她并不觉得辛苦，甚至大多是的时候，都是甜蜜的。

她对她的喜欢，不知何时就悄悄地在她的世界，生根、发芽，然后暗自生长。

*

方伊最近更加爱上了做课间操。

由于近段时间周楷和方伊两个课间操做得无可挑剔，成为校园的美丽的两道风景线，全班做课间操的气氛居然都被带动起来。

每个人都精神抖擞，没人再跟着应付，大家居然都很享受做课间操，于是整个学校，就他们班做操最整齐最有朝气和活力，校方惊喜于他们的表现，还特意为此特别颁发了一个奖状。

叫做：最美课间操班级。

然后全校课间操的风气都奇迹般地慢慢好了起来，大家再不觉得做课间操认真是一件丢人的事情了。

方伊每次看到整个操场都那么认真整齐地跟着广播在做操，都忍不住欣慰一笑，课间操做得更起劲了。

她不禁想，对，青春就该是这样。

朝气蓬勃的校园，就该是这样。

周楷最近开始忙了起来，因为学校要组织篮球比赛，他是班上篮球队的队长。

他们会先在高中的各个年级打一圈比赛，然后最后胜出的队，跟其他学校的打。

一有空闲时间，他都会去训练，赵寓明也是一样，所以她跟周楷说话的时间很少，方伊忽然感觉时间都变慢了。

不过好在班上的女生很多都是篮球队的迷妹，中午他们打球的时候，方伊就可以混在一起跟着她们一起去，为他们加油助威。

方伊一般都是选择默默地看，他如果进球了，她会为他鼓掌，如果没有，她会在心里暗自地为他加油。

周三他们班和五班有一场比赛，班上所有的人都去中场休息的时候，方伊和谢窈坐在远处的台阶上，远远地看着。

中场休息的时候，她看到周楷好像朝她的方向走过来。

他是要过来吗？

她整个人好像突然不听使唤了，僵在那里，脚底就跟钉在了水泥地上一样。

他是要跟她说话吗？

他每走近一步，她的心就跳得越快，就像要突破她的身体的囚笼越狱一样。

终于，周楷站到了她的面前，时间仿佛静止，这个世界被瞬间冻结了。

周遭一切被模糊处理，远远隐去。

只剩下他和她，他们就是主角。

“方伊”他在她的面前站定，因为运动过多，还喘着粗气，汗水将他的头发打湿成一缕一缕，声音低沉了一些，比平常看起来更帅，更有少年气。

方伊心里早已汹涌澎湃，但表面还是平静如水，“嗯？”

周楷挠了绕头发，“那个，今天英语作业我要晚点交，你晚上再交给老师可以吗？”

方伊是班上的学习委员兼英语科代表。

“哦，好，没事，等你。”

原来是为这个，方伊心想，还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不过也幸好不是别的什么，人多嘴杂，尤其是青春期少年少女的嘴，八卦简直就是枯燥学习生活的唯一调剂。

十几岁那颗萌动的心总是不知道安分守己，就喜欢讲班上哪个女生和哪个男生的八卦，到时候不知道大家私底下要怎么议论了。

周楷一边用纸巾擦着额头的汗珠，一边打开矿泉水喝了两口，喉结滚动。

“谢了！”

然后大步流星跑回球场，加入队伍中。

*

因为有了需要放在心上的人，方伊开始更加注重打扮起来，以前即使她想打扮，但家里条件有限，只要衣服鞋子能穿就行，没有过多要求，但现在不一样了，喜欢的人就在跟前。

可看着自己兜里可怜的零花钱，她开始发愁了。

课间，方伊正想着怎么赚钱，随便拿了支笔在本子上画之前买的微小说里面的卡通人物，她没事就喜欢照着上面的图案画，渐渐技术还不赖，这天正画着，正巧被坐赵寓明旁边的江哲看见了。

“方伊，这你画的？”他拿着本子左看右看。

方伊点了点头。

江哲拿起本子左看右看，然后趴下来悄悄对她说：“哎，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

“帮我给贺卡上画几幅画，我放给学妹的信里。”

“不画，我才不助纣为虐，又不知道你是去骗哪个女孩子。”

“有偿。”

“10块”

“不干。”

“15”

“找别人去。”

“20总行了吧？”

“成交。”

正好她缺赚钱的门生，这不就来了，江哲最不缺的就是钱。

原来江哲喜欢一个学妹好久了，班上众所周知，女孩子就喜欢这种卡通画，最好还带着点故事性的，外面买的已经满足不了她了，而且又显得没有诚意，所以才有了这个想法。

钱也不白拿，方伊画得比平常更用心，每次单独画一张，场景、人物、故事情节都面面俱到。

结果还真的有效果，女孩子第一次理他了，第一次没把他的信封扔掉，反而还来找他要续集。

然后陆陆续续有很多同学找她来画。

于是方伊的生活费就不愁了。

后来她怕规模太大被老师知道了，见好就收，没再接活儿，而且也确实太耽误时间了，搞得她老是在画画，都没什么时间跟周楷聊上几句。

最后还是在报纸和杂志上看到漫画投稿，将自己的作品按着邮箱发过去，对方很认可，于是接了个兼职，没事就画画。

不过大家都不知道这事，她怕传到母亲李英耳朵里，说她耽误学习不让她做，毕竟以前的邻居赵寓明爸妈是方伊的老师，消息很灵，几乎等于是隔空监视。

江哲给学妹的漫画断了，学妹气了好几天，不过之前一来二去，两人关系变熟络了，虽没追到手，但也成了朋友。

赚了钱，她再也不用跟以前一样高中过得抠抠搜搜的，衣服从来都是校服，自己的衣服都洗得发白了或者是亲戚家的姐姐给的，鞋子也是地摊上的处理货，随时都有破掉的风险。

她终于可以跟其他女孩子一样，买漂亮的衣服、饰品，同学们一起买零食的时候，也不用估算着自己兜里的钱够不够用，而故意说自己不喜欢吃。

不会故意找借口不参与同学们的聚餐或者活动，因为她以前实在太穷了。

虽然她知道攀比不对，但青春期的女生心理确实都是脆弱敏感的。

而正是这些脆弱敏感，实实在在影响了她很久很久。

现在的她已经不在意这些表面的东西，但是，从前没有的，她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用这样的方式，弥补从前的遗憾。

这一次，她希望自己活得更像自己，不再有那么多的负担，不用为父母着想，不为钱考虑，不用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喜欢，就去买。

想，就去做。

不再为了谁而活，不再带着谁的希望而负重前行。

这一次，只为了自己。

月底回家，她还是照样拿着李英给的为数不多的零花钱，然后自己好好地叠好，原封不动地存起来。

每到这个时候，她都会有种青春终于完整了的满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