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一直在进行的高中男子篮球决赛是在周五的中午。

谢窈吃完午饭拉着方伊去了篮球场，那时候篮球场四周都已经围了好几层的人了。

方伊只能跟谢窈去了球场外不远的台阶上看比赛，学校里得了第一是有奖品的，奖品除了人均1000块奖金外，还有两张画展的门票。

据说是学校哪个美术老师的朋友办的，为了支持好友，低价出售，不然学校是肯定不舍得在这方面破费的。

进入决赛的是高二三班和高二四班，高三因为学业重不参加。

四班是理科班，男生多，选出来的都是球技比较好了，而他们三班是文科班，男生少，能组出一个球队都已经很不错了，更何况还进到了决赛，这里面，周楷和赵寓明贡献最大。

双方的分数不相上下，一会儿我超你一分，一会儿我超你两分，战况胶着。

最后两分钟，一班和四班的比分是1∶3，四班的人明显有些放松，开始拖延时间，三班的每个人都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周楷今天穿的是9号白色球服，方伊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他，到后半场，她的心一直提着，手不自觉握成拳头，手心微微冒汗，全部注意力都在周楷一个人身上，就连旁边的谢窈跟她说话也没听到。

周楷作为队长肯定压力很大，他看到他满脸因为出汗变得通红，碎发被汗水打湿陈几缕，比平常更像漫画里面的男主角了。

最比赛快结束的时候，周楷朝方伊的方向看过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一秒，然后在最后一分钟左右，从对方主力中抢到了球，站在三分线上，远远一掷。

整个球场都安静了下来，方伊不由自主站随着他流畅的动作站了起来。

球在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弧线，不偏不倚地从篮筐中落下。

“哇太帅了周楷，三分啊！”谢窈喊道。

然后是场上大片的欢呼声。

方伊也被气氛带动着，也不自觉站起来为他欢呼鼓掌。

他是球场上的焦点，所有人都为他欢呼，而这欢呼声中，有她一个。

周楷又朝这边看过来，这里不止方伊她们两个，还有很多其他围观的同学。

方伊也不确定他到底是看的谁。

只见他跟队友庆祝欢呼之后，拿着好几瓶水从那边过来，然后先递给一边别的同学，然后再给谢窈一瓶，最后才递给方伊一瓶。

“看你们俩啦啦队当得挺卖力，辛苦啦，谢谢！”周楷一边整理着自己的头发一边说道。

“不客气，应该的，恭喜啊！为咱们班争光了！”谢窈一边说边拧开瓶盖喝了几口水。

方伊举了举瓶子示意，“谢谢！”

她觉得自己总是那么嘴笨，每次到关键时刻，有机会跟他说话，她这嘴好像就不听使唤了，一个字蹦不出来。

而且奇怪的是，她和周楷明明已经是比较熟的关系了。

可在他面前，她总是会无端变得有些笨拙。

如果能像谢窈这样大方自然就好了，方伊暗自想着。

*

周五下午，方伊还有作业没做完，放学就留在教室没走。

等她做完作业，发现周楷竟然也还在，教室里就剩他们两个，天都快黑了。

方伊见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问他，“你怎么，还没走？”

“作业做完了？”周楷问道。

“嗯，你，是在等我吗？”她犹豫地问。

“没有，赶作业，写完周末就可以玩了。”

“那，我先走了。”方伊收拾好桌面，起身就要走。

周楷叫住她：“等等！那个，你......周日你有空吗？”

“有空啊，怎么了？”

“那个，我不是比赛得了两张画展的门票嘛，也不知道这画家水平怎么样，我又不懂，我记得你以前初中一年级就喜欢画画，就想着找个人帮忙鉴赏鉴赏，不然我自己去纯属浪费。”

他说这么一大堆，方伊也没听明白他到底要说什么，大概总结了下，试探性地问：“你是想叫我一起去吗？”

“可以吗？可以的话明天上午十点，展馆门口见？”

“好。”

*

《小王子》里有这么一段经典语录：如果你说你在下午四点来，从三点钟开始我就开始感觉很快乐，时间越临近，我就越来越感到快乐......

方伊此刻就是这样。

从周五下午开始，她就开始变得快乐和期待，晚上甚至失眠到凌晨2点才睡着。

第二天早上毫无意外地被赠送两个黑眼圈，她用食堂刚煮好的鸡蛋热敷了好久才稍微缓和一点，没那么明显。

越接近十点，她就越快乐和坐立不安。

想着要穿什么衣服，翻来翻去，最后泄了气，反正总共就那么几件衣服，也没什么好选的。

虽然现在有了兼职手头上不紧了，但还没空添置新衣服，平常在学校还是穿校服多，所以自己的衣服都是以前旧的，没什么样式，她以前高中连裙子都没穿过，觉得太张扬。

最后她只穿了长袖荷叶边的米色上衣，虽然因为太旧领子已经有些发黄了，但是好在不明显，别人注意不到。

外面套了件浅棕色外套，都比较薄，她找了条相对新一点的牛仔裤，配上一双黑色短靴，本来有些旧了，她把它擦得干干净净，看起来还凑合。

她从来没有觉得一天的时间可以过得那么慢，看了无数次表，上课也心不在焉，甚至都怀疑地把手表抖了抖，看它是不是坏了，怎么没怎么动，过好久一个小时都没完。

她周日早上一早就回了学校。

终于临近十点，她就像灰姑娘准备去赴王子的约一样，她激动而又忐忑。

学校规定不能带手机的，说是怕影响学习，所以她压根都没买。

她原本还担心到了地方找不到他，不过在她下了公交车，远远地就看见他高大的身影站在展馆门口，把手方在裤兜里，在门口踱来踱去等着她，顿时就安心了。

他今天穿了一身她没有见过的白色运动服，应该是新买的，很帅气，不过相比之下就显得她有些寒酸了。

画展场地不算大，两个房间连着走廊，整体呈L形分布，人也很少，稀稀拉拉六七个人。

方伊总算知道，为什么学校会一反平日学习成绩为主的理念，把画展门票作为奖品。

因为，就是捧个场算个人情而已。

作者也不是什么名家，不过好在画很讲究。

方伊虽然不懂，但还是颇受震撼，她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

尤其一张幅《梦》，一个小女孩坐在茅草房的院子里，望着对面高山之巅的星空，那高山将女孩衬得更加渺小。

那个人就像她自己。

一旁的周楷从进门心就凉了，后悔还是应该去买个正经的其他什么演唱会音乐会门票，本来以为好歹是个辛苦比赛拿了个第一才拿到的画展门票，排场应该算大，这样看来，还不如自己买个名家的票。

但对周楷来说，买很容易，父母从没在零花钱上克扣过他，但是自己通过努力挣来的，又别有一番意义，因为对他来说，花钱买太容易了，不够有诚意。

只是来都来了，又总感觉有点寒碜，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不过他看着眼前的女孩，从进门开始，眼里就放着光，心里似乎又有了一丝安慰。

她在这幅画前仰头站了很久，周楷那时候真后悔今天没有把爸爸新买的数码相机带来，好将这一幕定格下来。

不过好在，这个画面已经刻在自己心里了。

“小姑娘，喜欢这幅画？”一位留着长发，留着络腮胡子，打扮很有艺术性的男人走了过来。

方伊：“嗯，画得很好，请问您是？”

“我是这些画的作者，钱放。”

说着，他伸出手。“你好！谢谢你的喜欢。”

“我也不是很懂画，只是单纯喜欢，从没有学过。”方伊有些不好意思。

“为什么不学呢？”钱放不解地问着眼前的女孩，她眼里明明有光，却不知为何忽然又黯淡下去。

“因为......”方伊想了想，没有继续说下去。

“因为大家都说，搞艺术很难赚钱是吗？”见方伊不置可否，他就知道猜中了。

“这是事实，我开这个展，还是托朋友关系才有人捧场，可我还是要做。”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因为只有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才觉得自己还热烈而鲜活地活着。哪怕最开始的时候，我连饭都吃不上，有了上顿没下顿。”

“不会觉得辛苦吗？很有压力吗？”

“我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梦着自己热爱的梦，又有什么辛苦的呢？”

“那，请问您的家人赞成和支持吗？”方伊犹豫了下，还是问到。

“他们当然不赞成，但是他们阻止不了。”

简单交谈几句过后，钱放去别处忙去了。

“他活得好快活好自在。如果是在古代，一定是个潇洒的剑客或者吟诗作画的文人。”方伊看着钱放笑着跟其他客人交谈，她由衷感叹。

她感觉他活得就像一只自由自在的鹰，喜欢什么就去追捕，自由而热烈，这才是生命的意义。

周楷看着眼前的女孩羡慕而又失落的神情，心里有种东西在隐隐作痛，“你也想像他那样？”

方伊笑笑，没有答话。

是的，她很羡慕，尤其是以前，没能继续画下去，对她来说一直都是遗憾。

虽然现在为了钱画些简单的漫画，总归还是不是自己想要的样子。

对于她来说，想，是一回事，能，又是另外一回事。

梦，恐怕是离她最远，最不切实际的东西。

至少从前是这样。

她虽然喜欢画画，但还没有到有决心和勇气孤注一掷走艺术这条路，对她来说，还是太冒险了，要承受的太多。

更何况，她也觉得自己早已没有以前小时候那种灵气了。

至于她那梦想的火焰是如何被浇灭的，还要从小学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