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张格什么时候开完会过来盯他们，为了打好掩护，她将扎起来的头发散下来，遮住耳机，周楷则把自己那只从衣服里面穿进去，用脖子旁边露出来，然后左手撑着脑袋，边写题边听歌。

歌曲一首首切换，都是她喜欢的调调，安静而舒缓，又很有诗意和故事性，一点不像男生听的歌，很多吵吵闹闹的。

他们就这样听了三节课，耳朵都有点痛了，也不舍得放下来。

好像这耳机的两端，不是连到一个播放音乐的机器，而是连接的两个人的心脏。

*

元宵节这天，正好是周日。

因为不是什么法定节假日，又才刚刚放了寒假，所以还跟以前一样，就放下午半天，不过破例晚上不上晚自习。

大家听到这个消息，都欢呼了起来。

张格特意叮嘱，住校的学生晚上9点查寝，走读生9点前家长必须打电话报平安。

听说盛阳镇上会举办一场猜灯谜的活动，四个人约好一起去。

好像还是第一次认认真真过元宵节。

以前貌似都是在上课，今年大概是因为镇上有活动，而且宣传了很久，各处都装扮起来，盛阳本就是古镇，配合着传统的元宵节日进行宣传，以此来提升小镇的知名度，吸引游客，气氛被不自觉带动起来，大家都没什么心思学习。

他们下午就出去了，一起走在古镇的大街小巷上，看来宣传效果不错，街上的人比平常多了好多倍，熙熙攘攘，他们一路拍拍照，吃吃路边的小吃，聊聊天，简单而惬意。

傍晚的时候，早早搭好的古镇舞台下面，就聚集了好多人，四处的彩带和红灯笼已经亮了起来，很有氛围。

据说元宵节才是古人地地道道的情人节，欧阳修的“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千古流传，画面感十足，浪漫气息浓厚。

方伊看了一眼旁边的周楷，跟他一起逛元宵灯会，貌似也有那种古代和心上人约会的感觉。

他们因为在古镇上玩太久，等他们去的时候，广场舞台下面的凳子都被别人占了，他们四个只能站在一边的花台上看，不过还好，站得高，视野开阔。

下午五点，表演就开始了，晚会一直要持续到晚上9点半才结束，他们看了一会儿，大都是些歌舞表演，对于他们那个年龄来说，不是太感兴趣，所以他们才6点过就走了，天才刚刚黑了一会儿。

谢窈感觉不是很尽兴，就这样回去有点不甘心，于是提议:“对了，我们去放孔明灯吧！”

几个人去街上买了四个孔明灯，老板送了一个打火机，几个人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去河边放最好，比较开阔，而且也比较有感觉。

他们还买了些零食和水，方伊提议买一支马克笔好在灯上面写字，电视上都这么演。

临走的时候，他们还买了几支蜡烛，怕万一河边没有灯太黑了，虽然手机上也有自带的手电筒，但还是蜡烛比较有气氛。

几个人来到比较开阔的河边，这里离学校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没放过孔明灯，放第一个的时候，他们打开透明包装袋，看着上面的说明书，很快就学会了。

谢窈和赵寓明先放，谢窈两只手拿着灯，把它撑开，赵寓明打开打火机，小小的火焰点破夜空，然后将孔明灯下面的灯座点燃，整个灯都变成橘黄色的，很漂亮。

或许是因为可以许愿，点孔明灯也让人觉得浪漫而又充满希望。

大家的脸都被昏暗的橘色光照得红红的，晚风吹来，将两个女孩子的头发微微拂起来，大概是灯光的原因，照得她们更加温柔了。

他们正要将孔明灯放飞，被方伊一把拉住，“等下，忘记写字了。”

于是从袋子里面拿出马克笔，交给谢窈。

谢窈一时不知道写什么，就写了个【天天开心】，然后再在后面写上两个人的名字：

谢窈&赵寓明

两个人看着上面的放在一起的名字，愣了好几秒，然后才一起数一二三，将灯放开。

他们的灯就越升越高，渐渐变成一个小红点，和天上的星星融为一体，最后消失不见。

看着赵寓明他们放过一遍，方伊和周楷也开始放他们的。

周楷将孔明灯撑开，让方伊拿着，自己则一手扶着灯，一手打开打火机将下面的灯点燃。

她最近很迷这种和周楷男女合作，两个人共同做一件事情的感觉，总觉得简单的事情，他和她一起搭配着做，就会莫名生出一种暧昧和甜蜜来。

火焰燃烧起来，风微微吹着火苗摇摇曳曳。

因为篇幅有限，发挥的空间不大，她也不是什么肚子里很有墨水的人，方伊就在上面写了一句：【永远幸福】

简单粗暴。

然后落下他们的名字:方伊&周楷

两个人的名字，除了在成绩单上一前一后地出现过，好像还从来没有这样一起并排站在一起。

就这样简单的两个名字放在在一起，都会让人有种幸福感。

看着他们的灯越升越高，越飘越远，忽然有种愿望已经实现了的错觉。

放完灯，几个人一起坐在河边，点蜡烛，边聊天边吃零食，一起赏月，吹着晚风。

他们聊着自己的梦想，以前年少的时候，大家好像很喜欢聊这个话题。

信誓旦旦，眼里有光，好像那时他们的人生很有目标，他们最后真的能实现那些远大又不切实际的所谓梦想一样。

到后来长大以后，大家好像都不聊了，最多的是想挣多少钱，买什么车，买几套房。

谢窈说，想当包租婆，整天收租，啥也不干，吃喝玩乐。

赵寓明说，没想好干嘛，但是怎么也不要当老师，父母都是老师，整天就知道训他。

而轮到周楷和方伊，他们都说不知道。

谢窈不依不饶，“怎么也得有一个吧？随便说一个。”

方伊将手里的矿泉水瓶子拧开，喝了口水：“那就希望钱够花，工作没那么累，跟一个人白头偕老，过平平凡凡的日子。”

谢窈：“你这比我还朴素。”

她又转头问最后一个没发话的，“你呢？周楷。”

周楷看着方伊：“我的想法，跟她一样。”

大概是怕他们误会，他继续又说：“过简简单单的人生，平平淡淡的生活，没那么多雄心壮志。”

谢窈和赵寓明本来想起哄的，听他这么说，好像也是那么回事，随即闭了嘴。

月亮很圆，月色很美，忽然发现这蜡烛买得好像有点儿多余，被风吹熄灭过后，就没有再点。

8点半的时候，方伊说要回学校了。

四个人收好东西准备回去，四个人踏着月光，陪方伊走回学校的路。

没走多久，谢窈忽然说肚子痛，拉赵寓明陪她去买药，然后慌忙把方伊塞给周楷，让他送一送。

“要不要送你去医院？”方伊不是很放心。

“没事，我先缓一缓，你们先走，不然老张查寝迟到了。”谢窈捂着肚子拒绝，然后就推她走。

就这样，原本是四个人的同行，变成两个人的散步。

气氛变得暧昧而尴尬。

两个人的影子在月光下重合在一起。

好像从来没有两个人单独在晚上散过步。

一路上安静地不像话，只听听见两人的脚步声，和淡淡的呼吸声。

好像要说点儿什么才好。

“那个......”

“那个......”

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随后两人都笑了。

方伊干脆摊开了讲，“没什么，就是感觉应该说点儿什么，不然显得有点儿怪。”

“哈哈，我也是。”听她挑明，周楷也轻松自在多了。

方伊：“你真这么想？”

周楷：“什么？”

“长大以后，过简简单单，平凡的生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不必因为别人有，而自己没有梦想而慌张。”他大概是猜到了方伊的失落，安慰道。

从很小的时候，记得是一年级，老师就会问，梦想是什么，那时候大家懂什么是梦想，就听到什么职业觉得很酷然后就说，想当作家、科学家等等，因为书上有这些职业，其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可是长大后才发现，好像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不是每个人，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

两个人聊着聊着，很快就到了学校门口。

他将手放裤兜里，看着方伊进去。

“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嗯，进去吧。”

方伊进了校门，要直走一段路，然后左转才到宿舍门口。

要转弯的时候，她转身回去，发现他还在。

她抬起手，跟他用力挥手。

周楷没有回，只是看着她笑了笑，然后见她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处，才离开。

回了宿舍，方伊快速洗漱完，也没心思跟往常一样看会儿书，躺床上拿着手机发呆。

张格没一会儿就来查寝了，幸好她今天回来得早。

他是男老师，为了方便，每次会故意在门口停留一会儿，才进来，他点了下人数，看大家都在，才放心地走了。

不知道周楷回去了没？

看着一直登录的某鹅号的界面，他的头像还是灰色的。

她想起来，谢窈刚刚肚子疼，不知道怎么样了，赶紧拨了个电话过去，得知她已经没事，说是可能东西吃太杂了有点闹肚子，现在已经好了，方伊这才放心下来。

挂了电话，周楷的头像还是灰色的，她等不及了，干脆直接点开对话框，删删改改，编辑了好几次，终于发出去。

【到家了吗？】

本来以为他不会回复，结果滴滴滴手机响了起来【刚到。】

【没错过老张查寝吧？】

【没，正好，回来一会儿就查了，现在刚走。】

【那就好】

【我还以为你不在线。】

【隐身的，不管我在没在，你发消息，我肯定最快回。】

方伊窝在被窝里，看着他的这句“你发消息，我肯定最快回”，心里早就在欢呼雀跃，嘴角眼尾都跟着上扬。

他总是能让人这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