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可瑞独来独往惯了，方圆两公里囊括了他所有的生活所需，所以他极少出远门。唯一一件，便是隔两年春来天气好去扫墓，凌晨起床，慢慢步行去山里，一人一狗悠哉游哉的跑跑走走看看风景，并未觉得不妥。

可潘序的脸色让他觉得这好像是件很傻缺的事情，彭可瑞解释道：“很快的，走得快的话三个小时，我请你吃焖锅鸡。”

焖锅鸡一锅200块，为了拉近两个人的关系，彭可瑞打算下血本。

“谁要吃你的鸡。”潘序转身往回走，刚才路过了一个公交牌，应该比较容易打车。

这儿的公交车牌等同于一个地标，只起一个地点提示作用，公交车都是挥手就停按路段收钱，没人专门在路牌下面等车。

而且哪有往回走的道理。

彭可瑞企图喊住潘序，“往前走也能搭车。”

潘序大步流星，“那我不去了。”

要放在以前，潘序真不去了谁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可他脑子里很神奇的浮现出早上笨蛋傻狗站在床边一步三回头的说你答应我的场景，愣是没能狠下心。

耀眼的太阳光给潘镀了一层金灿灿的光边，彭可瑞感叹着这背影真好看。然后无可奈何的跟着往回，生怕这人脸色一耷拉真就回去了。

一阵好等，出租车没等到，摇摇晃晃来了一辆公交车，车身玫红，拖低的底盘笨俗落后。潘序后退了几步，与这丑东西保持三米远。

从市里到镇上再到乡下的出街口就只有这一种公共交通，司机看见有人等，习惯性刹车开门，彭可瑞跃跃欲试，蜻蜓搓手看着潘序：“上去不。”

潘序憋了半天，“能到？”

“能！”

潘序呼出一口热气，豁出去了，纡尊降贵一回。

长途公交几乎是跑空车，车上除了司机和售票员就只有潘序和彭可瑞。两边都是双座，通道狭窄，前后座的距离更是促拥，潘序勉强找了个因为上台阶而空旷点的位置，靠窗坐下了。

彭可瑞打心眼里没觉得潘序会上车。因此买完票回来还是震惊的睁圆了眼睛，“腿收点儿。”

潘序拍了拍前面一排座位，“前面去。”

“为什么，你腿收拢。”彭可瑞挤开潘序的小腿一屁股坐下，摆明了不想挪窝。

潘序懒得解释，扭头看向窗外。而彭可瑞坐安稳了之后突然发现了一个和潘序说话的小诀窍：多说几遍。

一件事情，只要多说几遍，央求一下，或者多笑笑，潘序其实不会一直态度不好或拒绝。

为了验证，彭可瑞看上了潘序的膝盖。

潘序腿太长，座位之间的空隙放不下得向两边撇开，尽管彭可瑞坐的很靠外尽量拉开距离，潘序的右腿还是死死的顶着彭可瑞的膝盖，车子一颠簸潘序的腿就会窜起来，有好几次都撞得彭可瑞膝盖往后缩。

彭可瑞偷偷往里面挪了挪，假装不经意的说：“你总撞我。”

潘序幸灾乐祸不说话，再颠起来他就恶劣的故意撞过去，让彭可瑞走开的意图明显。

“我能把腿架起来吗？”彭可瑞当然不知道潘序在使坏，急着验证自己的猜想，换一种策略和潘序沟通。

潘序一只手放在窗户外面兜风，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盖住膝盖，沉默且拒绝。

“我能把腿架在你腿上吗？”彭可瑞无不真诚的抬起了自己的腿，试探着往潘序的腿上搁，潘序欲言又止想动不动的表情，很是有趣，“太挤了，撞得疼，架起来就不会了。”

潘序没说话，但他在不动声色的收回自己的大腿时，彭可瑞直接放了上去。

潘序的脸色立即变了，捏住彭可瑞的腿一扔，“干嘛？”

仿佛刚才没听见彭可瑞说话似的。

路途实在漫长，彭可瑞好像找到了什么消遣，乐呵呵的继续消磨潘序的耐心，“让我架你腿上，这样你就不会挤了。”

这回彭可瑞没等潘序反应和拒绝，又把腿放了上去。

彭可瑞穿的校裤，涤纶加棉的材质不甚精细甚至有点粗糙磨皮肤。实在闷热，早在落座之前潘序把裤腿撩到了大腿根的位置。

叠在一起两三秒，潘序身上的暑热透过布料缝隙一阵一阵的往彭可瑞的大腿上钻，公交车晃呀晃，两条腿也跟着晃呀晃，晃了一阵，彭可瑞心里窜上一种很奇妙，很后知后觉的醒悟：旁边竟然坐着一个人，他新认识的人。

忽而间，彭可瑞看见窗外一晃而过的树影绿了起来，车窗外的一片天透着无云的蓝净。夏日晴空，微热的风，美好到有些不太真实的境地。

特别是当潘序没把他的腿扫开，只是绷着一张脸看着窗外默认这种行为的时候。彭可瑞弯着月牙眼满目晶亮的打量着新朋友，如果潘序此时回头与彭可瑞对视一眼，潘序一定会发现，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的雀跃和欢喜正在尝试和他连接，而且简单到令人发指，夸张到让人心疼。

潘序的表情很奇怪，隐忍中带着明目张胆的嫌弃，两条眉毛皱成一条毛毛虫，在他好看的脸上拱来拱去。

久雨之后的盛夏燥得理所当然又热烈难当，骄阳把风烘的又腻又热，裹着刺眼的阳光一起往车窗里灌。

耳边只剩下了风声，树叶声，还有偶尔不太规矩的心跳声。

潘序以前有过这种经验，睡觉的时候，或者不睡只是在很安静的环境下面垫着自己胳膊发呆的时候，能通过手腕上流动的血液听见自己的脉搏声一下下的跳动。

潘序的头发比来时长了一点，发尖跟着风前后晃动，彭可瑞又有了新发现：潘序的皮肤褪色了。

那是潘序来时为了表明“我去了但我不服”的态度做的美黑，如今没有维持，肤色在慢慢恢复。不过潘序只是静静地任由这个见识短浅的人像小狗一样在他身上翻来翻去检查他的肤色，并不理会彭可瑞时不时的惊叹和询问。

耐心摇得所剩无几，下了公交车知道还要走5里进山之后潘序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还有一个致命的情况，拖鞋真的打脚。

路过一个小卖部，彭可瑞买了汽水回来，潘序正环着手后脑勺顶着树干闭目养神，树荫的范围不大，他们俩贴着松柏树站着，望着远方地面蒸腾起来的热气，“还有多远。”

“很快了。”彭可瑞指着远处的山。照潘序目测，他们会要在山里过夜。

“你不是说到了先请我吃焖锅鸡？”潘序突然捞到一根救命稻草，他其实顾不上是吃什么，只求有个地方能让他坐一坐。

彭可瑞闪着迷人的大眼睛，反手指着方向不明的来时路，“路过了，如果不坐公交车，那山脚下有一个农家乐。”

潘序差点当场崩殂。

接下来潘序再也没多过嘴，他只能把这当成一场修行，拖鞋拎在手里，跟在彭可瑞身后一步一个血脚印的进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