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到了,彭可瑞眼看着精神消弭,杨言抓住机会问他最近怎么看着心情不好。彭可瑞哼哼唧唧的,杨言特别想把他那两片嫩嫩的嘴唇捏起来拽成一个薄饼。
彭可瑞说:“这贵客还不如不来。我去给他配钥匙,找了好几天才找着人配的,你没看到他那个表情,真像个债主,就这样把我的钥匙一扔。”彭可瑞一边学着潘序的样子说话,一边伸手把饭盒当钥匙哐一声扔桌子上,“你去配。配完了不说谢谢拿起就走,我欠他的呀!我上辈子又不是他放生的狐狸精!每天都不说话,无聊死了。”
杨言乐的不行,盯着彭可瑞粘上油腥的嘴唇,亮晶晶的,叽里呱啦的往外冒词典。
有了钥匙,潘序更加来去自如,两个人同处一屋檐一天见不着两面:彭可瑞早睡早起上学,潘序晚睡晚起晚归。
潘序手头的事情暂时忙完了,黎朗的快递姗姗来迟。一件冬天的大衣,胶带不要钱似的裹着一捆报纸,足有板砖那马大,结果里三层外三层的拆开,区区三万。
忙活了半个月千里迢迢寄来三小沓薄薄的纸币,潘序穷的直翻白眼,不得不彻底把念想挪到那张原本属于自己的副卡上。该解决的事情还得解决。
可一开始把人和狗都吓着了,他现在只要一和彭可瑞对视,彭可瑞立即搂着大狗头警惕的瞪着他,搞得好像有人要冲过去抢他棺材本。
早知道这小孩儿防备心这么重就先打成一片,混的滚瓜烂熟,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彭可瑞的爱好还是挺明显的:羡慕且嫉妒身材魁梧有肌肉的男人。墙上还贴着三张半裸海报呢。有时候两人在客厅撞见,彭可瑞用余光瞄他他也是知道的,可潘序总不至于敞开衣襟说:“想摸嘛,摸一把一千块。”吧。
烦死了。
藏得这么深,等卡拿到手非闹个鸡飞狗跳一走了之,让彭可瑞知道什么叫做大人的世界小孩子少掺和。
想归想,潘序愣是把彭可瑞的书桌翻了个底朝天,恨不能每一本书都翻一下也没找到那张卡,只能摊在椅子上装死,死完出去继续找地方谋财路。
所谓的财路,潘序想去鼓捣鼓捣这边还不流行的电子产品。
一中的教学楼呈凹字型布局,左高一右高二,夹着一座不算高的山,高三在后面独立的教学区域,安静,也冷清。
期末考试和分班考试都已经结束,彭可瑞总成绩好,可要是把理科科目单拎出来再考一次,物理拖后腿的比重就更大。彭可瑞物理成绩一直不稳定,分班考之后整个人蔫蔫的。
杨言追在后面说请他吃火炬冰激凌彭可瑞都没反应,一门心思往家赶。
回到家彭可瑞立马放下书包开始翻找机械守恒定律的公式,书没翻几页又气恼,对着墙上的健美冠军摔了一本书过去。
不知道别人撒气的方式是怎样的,彭可瑞一般都有气直接就出了,书页哗啦啦散开,气就消了大半。彭可瑞起身去接大哥大,看见潘序晃悠悠的出现在半路。
夏日傍晚时分,夕阳烈烈当空,橘灿灿的太阳浮在一大片火红的晚霞上躲懒。
潘序比夕阳还懒,头戴式耳机里放着技术解说音频,双手插兜,舍不得抬脚似的走一步拖一声,彭可瑞牵着大哥大站在围墙外,看着潘序踏着余热踩着模特步从远处走到近处来。
白背心,花喇叭牛仔裤曳地,昨儿正儿八经的白色夹脚拖鞋今天又换成了彩虹色。旧的也没看见在家里,还真是换一双扔一双。
长得是真好看,穿得是真奇怪。
潘序远远的看到了彭可瑞和他那条大傻狗,要说刚来的时候对大哥大还有一丝惧怕,现在潘序无比确定大哥大根本不值一提。老得走不动,成天只会吃,一身棕红长毛中看不中用。
潘序更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年纪轻轻十来岁,心甘情愿把闲暇时间全花在一条老狗身上,给大哥大理毛、除虫、检查骨头、做饭、聊天、陪逛,每一个步骤都繁琐而且浪费时间。彭可瑞成绩好不好暂且不知,但墙上贴着裸、男,身边跟着宠物,一天到晚除了跟狗废话、自言自语就是冲他傻笑,脑子估计好不到哪里去。
彭可瑞先给了一个笑脸,少年人不记仇,特别是彭可瑞,他问潘序:“你今天回来的这么早呀。”
潘序侧目斜向下看着彭可瑞鼓起的侧脸,手在兜里握成拳头以此忍住不去捏一把这个人的脸到底是肉还是空气,“有话直说。”
彭可瑞有事要求他,事情更好办。
潘序气定神闲的模样神情,七分像无赖。
彭可瑞咧开嘴笑,这种笑容是一种他不自觉但很明显的讨好,可他意识里也没有讨好这两个字,只是友善到带着一些谄媚的表情,足以让人心软,“你能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潘序不说话。
“我下学期高二了,得准备一套上学期的课本来预习,暑假补课的时候用,你……明天能不能陪我去一趟我堂哥家?”
潘序心里盘算着这件事情足不足以以对换银行卡的信息。
彭可瑞不知道潘序为什么沉默,直勾勾的盯着潘序的眼睛等回应,大哥大的耳朵被他揪疼了,抬起头趴在了彭可瑞大腿上,距离更近,手上的力道自然松懈一点。
潘序夸张地动动肩膀,彭可瑞又绽放更大的一个笑脸。
“行啊。”潘序说完起身,仿佛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
潘序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房间里。这间房久不住人,只有床和一把椅子放衣服。因此潘序的大部分东西,例如游戏机,多余的手机,充电线,替换电池什么的都在床上。
潘序用不盖的被子和换洗衣服围出一个窝,把电子产品放在窝里,像养小狗一样。
彭可瑞进去搞卫生的时候见过,立时觉得潘序也不是那么冷血无情,加上他想和潘序拉近一点距离,不如趁此机会和潘序多说说话,熟络熟络。真要是再斤斤计较几天,他这贵客离开了他俩还半句话没说着。
潘序会答应也是意料之外。
于是彭可瑞早早的起床把大哥大一整天的餐食准备好之后去买早餐,可两个人不说话,彭可瑞对潘序的口味便无从知晓,干脆包子馒头油条豆浆炒粉全都买了个遍。
等彭可瑞安顿好一切已是天光大亮,而潘序侧卧着睡得正沉,丝毫没有要醒的意思。
两间房子大小无差,布局上有轻微的不同。彭可瑞的窗在侧面,潘序房间的窗子在床头,本来该有个书桌的地方空空一片,没有衣柜,房间又大又空。地上只有一片围墙投射下来的阴影,窗帘腰封上的小布扣原封不动的拢着。
潘序从住进来起从没关过窗帘。加上窗外对着天,睡在床上和睡在室外区别也不大。
有人能在这么亮的房间里睡的这么沉,彭可瑞表示不能理解。
感知到一人一狗在房间里不吱声走来走去的动静,本不该这个点醒的潘序翻了个身骂了一句,“干嘛?”
彭可瑞有种无故侵占了别人领地的局促感,“你不是答应陪我一起去拿书嘛。”
潘序的恼意从鼻孔里往外喷,躺平了遮住眼睛。彭可瑞顺手把栓窗帘的扣子解开,阴影刚好盖到潘序的眼睛上。
潘序看了一眼窗帘,起床气偃了大半,“几点了?”
彭可瑞伸出拇指和尾指比了一个大大的六,“六点。”
“……”潘序有气无力,“你很急?”
彭可瑞立即转身往外走,边走边往回瞟,“你答应我的。”
潘序撩开手掌低垂着眼眸,彭可瑞的颧骨因为笑微微鼓着,像个半熟沾粉的苹果,那点痣在苹果最高最红处。
眉眼艳艳色。
和潘序的困倦相比,彭可瑞明媚的像要去远行踏春,让潘序心里那一阵阵奇了怪了的情绪愈发明显起来。
他只好烦躁的在床上扭来扭去然后爬了起来。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是家训之一。尽管他现在天高皇帝远尽可能抓住机会叛逆,可他最听爷爷的话,刻在骨子里的教诲容不得他过分放肆。
彭可瑞在餐桌旁坐着,等潘序洗完脸换完衣服,他指了指餐桌上齐全的早餐喊道:“一起吃早饭!”
潘序边用毛巾胡乱擦着头发边皱眉看着彭可瑞,不为别的,只为彭可瑞说话时那上扬的语调,以及随时随地绽放的过分夸张的笑脸和善意。
他忽然觉得,彭可瑞可能并没有与人相处时的隔阂感。因此哪怕有一次他在翻找的时候被彭可瑞看见了,彭可瑞也没说什么,只是微笑,他还以为彭可瑞当时在表达你不可能找到的胸有成竹。现在看来,他单纯是想笑,就咧嘴笑了。完全没想别的。
也就是说这是个被人卖了还能帮忙数钱的主,兴许只要开口问,彭可瑞自己能唰的把银行卡掏出来给他,还说:这儿呢,你要卡干啥?
如果真是这样……
没睡醒又憋着话,潘序肉眼可见的逐渐烦躁。花了十秒换了套衣服,又花三秒钟在幸存的三双鞋里选了一双白色软底拖鞋,心想着去去就回,把电子产品都掏出来扔床上。
仿款无袖独有一种诡异的漂白感,潘序把上衣胡乱的扎进半截西装短裤里,裤头扣着一根二指宽的装饰皮带,本分的白黑白搭配。这一身仿冒伪劣产品因着潘序的气势而显得格外不同,价格斐然。
“走吧。”潘序收拾好了。
彭可瑞则是一如既往的校服校裤,不过是从长袖长裤换成了短袖长裤,白布鞋,手里拿着钥匙和早饭,提醒道:“不能穿拖鞋,会打脚。”同时把自己的帆布鞋伸出去给潘序参考,想让潘序回去换那双买来一次也没穿过的气囊运动鞋。
潘序牛头不对马嘴的回了一句,“我说过我不吃你做的饭。”
彭可瑞哑口无言,轻轻把早餐袋子放回桌面上,潘序又说:“你们这儿最、贵、的拖鞋。”
彭可瑞:“……”
虽然对话牛头不对马嘴,彭可瑞还是自动理解为贵的鞋子就算打脚也要穿,便没再多说。
不到七点,明晃晃的朝阳晒着,行人顺着路边的树荫往前慢慢挪。
彭可瑞脚步轻快,所以起初潘序以为不打车是因为路程短,强耐着性子走了二三里没见停,路越走越宽敞,眼看着上了柏油路。一望无际,直通天边。
暑气蒸得潘序无法维持距离感,“还有多远?”
彭可瑞回头看了一下来时路,已经过了学校的外墙和最后一个公交站,“还有不到二十公里。”
潘序以为自己听错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