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个字，杨言便熄了声。
潘序两个字杨言可太熟悉了，这几天彭可瑞时不时提起，久闻大名未见其人，杨言那脑瓜子都没转过弯来就知道了这人是贵客。
可这贵客看起来很不好惹，杨言和他打招呼他理都不理。
进了屋，彭可瑞和杨言老老实实的坐在餐桌旁收拾习题册，潘序仰面躺在床上没了动静，连门都不关。
潘序人高马大一身腱子肉，翻白眼都透着贵气。杨言大放厥词的勇气全部喂了大哥大，冒着气音，“你不说是一小孩儿。”
“我上哪儿知道，我还想问呢。”
杨言吃了瘪：“我先回去了，明天来找你。”
彭可瑞：“找我干嘛。”
杨言：“没事。”
“……”
杨言：“没事我就不能来找你？！”
彭可瑞斜眼看着杨言，“没事你来干嘛，炫自行车技术啊。”
“我就来，你拿我怎样？”
“我杀了……”熟人面前，彭可瑞笑闹起来，垂着眼睛拎起大哥大的耳朵，学坏人用手刀在大哥大脖子上来回划拉，大哥大咧着舌头歪着脑袋配合。
彭可瑞又伸手去掐杨言的脖子，可他刚洗完手，指尖是冷的，杨言一激灵蹭的站起来：“我先走了！”
好奇心驱使杨言往潘序的房间瞧了一眼。潘序不知何时坐起来了，正歪着头往两根手指上缠绕游戏机的充电线，很不爽地往门口一瞥，杨言左脚绊住右脚差点飞出去，踩着风火轮火速离开。
潘序站在客厅的灯下面，彭可瑞被一大片阴影遮的人生一片灰暗，头顶传来低沉磁性的俩字，“钥匙。”
彭可瑞长这么大头一遭有打闹被人抓了现行的感觉，从校服兜里掏出钥匙串撮成一把，乖乖的放在潘序手心。
潘序被几根冰冷的手指碰得眉心一皱扭头要走，彭可瑞提醒：“你配好了把钥匙还给我。”
潘序嫌麻烦，钥匙甩回桌子上，总共两个钥匙摔出了炸坑的动静，“你去配好给我。”
彭可瑞没忍住嘀咕：“凭什么让我去配！”
潘序顿住脚步，彭可瑞已经换了话头，白炽灯给他的眼睛打上亮亮的光圈，“你吃饭了没有？”
“我说了我不吃你做的饭。”潘序丢下这句话还嫌不够撇清关系似的，“别搞的和我很熟一样，我在这儿不住多久，我爷爷跟你说了什么我管不着，但你别想着从我这儿再捞点好处，没门。”
彭可瑞那叫一个气啊，一拍桌子站起来，那架势把潘序的脚步都顿住了，“不吃拉倒！你以为我稀得给你做啊！”
彭可瑞才骂完人，瞅见桌角那儿放着一杯奶茶，那是杨言给带的，抄起来给潘序送过去，“那你喝这个？杨言说很好喝，你要是喜欢……”
“什么玩意儿黏糊糊的。”奶茶的杯壁太薄，潘序手一捏差点以为这杯子要化在手里，顺着往墙角一扔。
“砰！”两个人都愣住了。
奶茶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之后在水泥墙上绚烂开花，黑色的珍珠黏成了一大坨挂在墙上往下滑。
事不过三，潘序这架子摆的太过分了些，就算彭可瑞不上心也看出来了潘序这态度，一整个欠收拾。
什么贵客，一点礼貌都没有，还是个大人，还不如尿炕的小孩儿！
摆什么脸色，长这么大还没人给我摆过脸色。
“你干什么？”彭可瑞尖声质问，“那是杨言买给我的，你干嘛！”
“谁让你往我手里塞，破烂玩意儿你喜欢我赔你一堆。”潘序被吼的有些怔愣，随即呛了回去，他潘大少也不兴受这窝囊气。
除了爷爷还真没人吼过他。
一句话还真将彭可瑞憋住了，是他自己兴冲冲凑过去的，人家说了不吃就给摔了，责任一半一半。
彭可瑞半晌没接话上去，等潘序走了他才愤愤不平的撅着嘴骂人，草莓味闻着香，关键是杨言买的他一口没喝，太糟践了。
“还好处，潘爷爷那么慈祥可爱，这孙子却是个浑水里的王八，一张嘴浑冒屎气泡，豆大的眼睛盆大的嘴，撅着短脖颈装什么千年神仙鳖，小孩儿屎尿布都比那张阎王脸好看，以为自己是谁呢。”
彭可瑞有了怒气一直骂，这是谁的地盘还真搞搞清楚，谁还好欺负了。
骂完人彭可瑞才算抒发完了今天一天受的气，他都不知道自己在骂些什么，瞪着眼睛毫不胆怯的看着潘序，要是潘序还骂他，他冲上去撕烂潘序的嘴。
当然这动作系列是想象，包括骂人这些词都是他看热闹的时候从吵架互相扔菜刀的菜市场大妈那儿学来的。
诅咒你，诅咒这房子夜里闹鬼，吓死没礼貌的人，长得好看也没用。
“你在嘀咕什么？”潘序举着手机发短信，告诉小伙伴黎朗他在这边找到了几间网吧，试过之后应该可以恢复部分正常工作。
彭可瑞细长的手指穿过大哥大耳朵尖的毛发，大哥大哼着低音蹭彭可瑞的膝盖，让他别生气。
一片好心没得到回应，当天晚上彭可瑞把所有的荤菜全煮了给大哥大吃，全当给大哥大加餐了。
大哥大一顿加餐吃了一天才勉强吃完。
工作日家里总算安静下来了，没有人哼狗吠，也没有厨房叮铃刚啷的响声，一觉睡过了午饭，到下午一点半潘序才被电话吵醒。
潘序支起脑袋看了一眼客厅，大门虚掩着，只有门缝里透进来一点点光，破败感格外的强烈。
他放心的躺回枕头上，摁了接听。
黎朗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做贼心虚般，“给你寄了点东西过去。”
潘序懒洋洋的：“不用寄，我都买齐了。”
“寄的钱。”黎朗声音又压低了几分，旁边有人说话，是小忽悠。
小忽悠叫斛优，加上黎朗，他们三个两两错开是穿开裆裤长大的好友：潘序和黎朗小时候住的近，在同一个幼儿园和小学，长大点黎朗家先发了大财转去了贵族学校；潘序的爷爷和小忽悠的爷爷是世交，两家人逢年过节都要来往。三个人又一起上的高中，开学那天一碰面，都是老熟人。
大家志趣相投家境相当，合计搞起了游戏开发。加上四个还算稳定的员工，七个人的小公司不温不火维持了将近三年，潘序正想着大干一场，家里又出陈芝麻烂谷子破事，不仅自己休学了公司还被爷爷收走了。
现在他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明面上修身养性，实际是躲避人祸外加避开爷爷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那可是他爷爷亲自带他去开的副卡，那张卡可是能刷出超十位数的零花钱，结果一转眼没看住被爷爷送给了彭可瑞，害他连自己的公司都没保住。
他会答应来这儿也是因为爷爷不小心说漏了嘴，就算拿不到副卡，估摸着爷爷给彭可瑞的“一大笔生活费和酬谢金”应该足够帮他度过眼下的难关。
这算不算劫富济贫？凭什么劫他的富！
黎朗的声音虚虚实实，潘序的思绪却在别的地方飘荡不定，明明爷爷都已经支持他先做游戏了，到底是谁……
“小忽悠下学期要开始做模型了，他说打算出去交换一年。”黎朗轻声总结，“我还有家里的公司要帮忙，要是你也没办法追进度的话，咱公司……”
小公司潘序是主创始人，黎朗和斛优远水救不了近火，每个月四个人的工资要发，设备，水电，杂七杂八的，能借的他都借了，别人能给的不多。在这儿置办一整套好的设备费用上不封顶，还不包括他买电子工具的钱，很多核心内容都还等着拿钱买版权的。
可他已经把彭可瑞房间里甚至整个屋子里能摸的地方都摸了个遍，这事儿还只能从彭可瑞身上下手。
得让他自己交出来。
这一等，拖到了七月，主要是上次给彭可瑞骂的有点不太好意思开口，找不到时机再说好话了，拉不下这个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