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可瑞消了一个小时的热气,等光线彻底黯淡下来,才下楼收拾潘序买回来的菜。
肉菜用袋子密封扎起来泡在冷水里,蔬菜直接铺在厨房阴凉的地上,满满摆了一排。
绿皮的西红柿,不带刺的黄瓜,土豆有疙瘩。
潘序刚好从外面回来,腋下夹着一把全新的、浅绿色的四叶铁皮风扇。
“配料我全买了。”潘序把袋子里叮铃钢啷的东西敞开,“你做饭只有油盐辣椒,多几种调料更有味道。”
彭可瑞没有反驳他,只盯着风扇。
潘序搬来凳子把风扇放上,对着炒菜的灶台开启一档风,“你看,这样对着窗吹,身上不沾油烟味,凉快,省得你一身汗。”
彭可瑞敞开手,凑到风扇面前,说话声音一杠一杠的,“风还挺大。”
彭可瑞房间用的还是之前的老风扇,有风,不够强,但彭可瑞睡眠质量极好,一旦入睡了,就算热醒也是第二天早晨该起床的时候了。
大哥大则直接睡在地上,角落里温度低,只偶尔彭可瑞被噩梦惊醒他才会卧在彭可瑞身边,不会热。
新风扇的风给人一种与众不同的力道,新产品开封的味道也顺着风的方向灌过来,还挺好闻。
潘序呵呵乐着,“那你真答应给我做饭了啊,可别饿着我。”
彭可瑞笑眯了眼抓着潘序的衣摆晃,他高兴时总喜欢有点小动作,“以后你想吃什么我尽量做行吗?”
“行!”潘序开心的像个孩子,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冲过来拍了彭可瑞两巴掌。
彭可瑞被拍的有点痛,却笑得更大声了。
笑声混着全新的风声,从小小的厨房往外蔓延,装点着这座空荡了十几年的房子。
有人陪伴,这日子不知不觉像加了速,明明昨日还在商讨炖排骨还是烧鸽子,转眼已过完秋日。
期中考试之前最后一个周末是个很好的考前自测的时间,杨言耐不住性子,揣着一书包卷子跑彭可瑞家要一起刷题。
从彭可瑞小学转学之后到初中再到高中,两个人都是同班同学,而且自上初中以后一直都是同桌,做题的习惯、速度、会与不会的知识点彼此了解的很清楚,成绩相差不大,刷题更能必出胜负。
杨言不相信的看着彭可瑞找给他对答案的一半数学卷子,“你其他的真没做?”
“真没。”彭可瑞无奈的耸耸肩,“你看,空白的,总不能骗你。”
“你这什么臭毛病。”杨言翻了翻那一沓空白的作业,“你不会做别的习题册偷偷提分吧?你这样可是会失去我的喔!”
彭可瑞气定神闲的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还有四天才考试嘛,别急,我很快的。”
“祖宗欸,四天十张数学卷子,物理做了吗?语文英语的做完了没有?”
彭可瑞如梦中惊醒,“全都!”
“做完了?”
“做了一半……”
杨言一手扶着彭可瑞的椅子背,一手摸着下巴:事有不对劲。
彭可瑞是谁啊,每天闲的屁出除了跟狗讲话就是背书刷题看杂志。
这些自测卷子发了快一个礼拜,全部只做一半?
“你是不是出去玩了没喊我?”
彭可瑞推开靠过来的杨言,“你圈着我干嘛,我哪儿也没去,我能去哪儿。”
“不过……”彭可瑞摸了摸鼻子,自己交代了,“我天天在家研究菜谱,不过!不过不过!”他拖长了调调,煞有介事,“我刷教案了,这些卷子我也都过了一遍,题型大差不差其实没必要每一题都费心做,语文……语文我实在做不来,理科生语文要求别太高嘛。”
杨言翻了个白眼,一副你自己在说什么你自己知道不知道的表情,“语数英必考,跟你文理有什么关系?三通课瘸两门,你是怎么考进重点班的?”
彭可瑞不让抱也不让摸,杨言干脆一屁股坐床上。
彭可瑞不管他,背对着在抽屉里翻来翻去,神神秘秘的。
杨言仰面倒下去,“还别说,你运气真够好的,偏科偏成这样,还每次大考都能考的挺好,初中也是,高中也是。”
彭可瑞翘起二郎腿让椅子腿离开地面,脑袋往椅背上一靠,浓密的头发被掀开,露出完整嘚瑟的脸部表情,“我只是在咱班中游,全校还是前三十好不好!像你似的拼命补习,成绩还倒数。”
“嘴硬就属你,你倒是也想补,你有钱?”
“谁说我没钱,我现在是最有钱的人,要多少有多少。”
彭可瑞唰地从书桌下面掏出一张银色的银行卡。
“看到没,无限额贵宾通道副卡,钱多到银行都没有办法计数,无限额知道什么意思不?只管往外支,压根不在乎取多少。想必你杨青蛙枯井观天,没见过吧?别说补课,补习班我都你整个买下来!”
“牛皮都被你吹透明了,给我。”
杨言伸手去抢,彭可瑞又不给了,揣回自己兜兜里。
校服三件套,外套敞开着,只有胸前这一个兜兜方便,他把卡放进去捂着。
谁料杨言动作比他快,还没捂住,两根手指已经伸了兜里,一伸没伸准,伸到了银行卡下面。
曲起一夹,夹住个什么抬手就往外一扥。
“唔……”
彭可瑞捂住了银行卡却痛失大荆州,疼的忍不住蜷起来。
杨言一激灵更使劲了,彭可瑞哪里受的住,顺着椅子往后倒,杨言赶紧伸手接住彭可瑞的脑袋,松开了“银行卡”。
彭可瑞四脚朝天重心完全不知所踪,杨言端着他的脑袋,一正一反的看着,这个时候已经明白了刚才自己手里拿着的是什么,道歉也不是不道歉也不是,心脏直往嗓子眼冒。
杨言的视角是倒着的,他眼里的彭可瑞也是倒着的。
嘴好红,眼睛好大,脸好嫩,那颗小痣在拇指指腹上存在感逐渐招摇,让人忍不住摩挲。
杨言的脑海里开始往外蹦一些……
最后他不知怎的,热血冲昏了头,勾着脑袋凑下去。
这么近的距离,彭可瑞看到了杨言眼睛里涌起一汪眼泪。
可脑袋在人手里攥着,只能眼睁睁看着杨言失心疯一样直奔着他的嘴俯下身来。
“干嘛呢!!”
潘序的声音犹如天降一般,狂躁,轰鸣,打雷似的将屋里抱头的两个人惊醒并滚落在地。
彭可瑞这下是真的顺着杨言的裤腿再顺着床沿丝滑的摔在了地上。
杨言纯粹是被吓的,稀里糊涂的想躲,结果从床这边翻到了床那边,躲在床沿下不肯起来了。
热疯了,有人要在屋里咬嘴。
男的。
潘序把手里的东西稀里哗啦的砸了一地,他说不清楚自己想到了什么,总之先摔了东西,朝房间里走了过来,还没进房门就被彭可瑞伸手挡住。
彭可瑞连滚带爬坐起来弄好自己的头发和脸,低着头藏起脸红,“没事哎呀,我们闹着玩呢你说是吧?”
杨言侧着身,模糊的应了一声。
潘序腹内似在肠绞,怒的莫名其妙,好像有人即刻抢了他的饭碗,“闹着玩?闹着玩抱头啃嘴啊?”
彭可瑞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诳语慌忙挥手企图拨散,头摇成拨浪鼓,“只是抱头没有啃嘴!你再胡说我打你了!”
潘序明显身形一震,坚定的眼神变得不那么确信。
刚才从他视角看过去,乱晃的头发遮挡了视线,确实看不见是在干嘛。
思路到这,潘序突然开始自我反省,心虚的手脚发凉。
想什么呢,那是两个男生……
“那,那什么,我看错了,我以为……没事就算了,我还以为他要欺负你呢,这是不是上次追着你打架的男的?我揍死他。”
彭可瑞沉浸于放松紧绷的四肢和心脏,示范给潘序看,“我刚才这样将椅子翘起来,结果没坐稳,他坐我后面当然要抱住我,难道看我摔下去啊。”
“而且他怎么会欺负我。”彭可瑞把书桌抽屉拉出来又塞回去,哐啷哐啷,给自己打气,“我脑袋太大了头重脚轻,他没抱稳,栽下来了而已。”
彭可瑞解释的很详尽,应该没人知道他心虚。
杨言慢腾腾的从地上站起来,没有回应彭可瑞的解释,反复掸着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健美冠军啪一声掉了两个角以头抢地,“那我先回去了。”
擦肩而过时彭可瑞拉住杨言的下摆,把刚才卷好的数学卷子塞他手上,神情坚定、认真,“卷子忘拿了,对完了早点来还,换我做完的其他卷子。”
“好。”
杨言低着头,哪能不知道彭可瑞在给自己台阶下,他也想笑笑说哎呀都是意外。
可他和彭可瑞彼此太熟知了,就像他能看出来彭可瑞刚才的解释有多苍白,实则说话都颤音。
杨言最终也没有回应那句替他开脱的解释,逃似地跑了。
彭可瑞看着仓皇离开院墙的背影,沉默到头一次想为友情哭上一哭。
潘序却突然醒过味来,觉得事情也没有那么不对劲。
他的思路远没有当事人直接:”是俩男的,不可能的事情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