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隔壁特拉法尔加别墅回到自己的屋子时，baby5正以她习惯的姿势整个人窝在沙发的角落里玩着匕首，旁边大片的位置上还摆放着其他被拆开了零件、随手丢置的枪械。

少女的脸颊苍白而精致，黑色的刘海整齐地盖住她的额头，圆溜溜的眼睛沉沉地盯着手里镶嵌着各色宝石的利刃。

只在确认开门的人是我以后，那股随时暴起捅人的凶厉才转瞬散去。

babay5的双手撑着沙发坐垫利索地跳下来，圆头小皮鞋落在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啪嗒”声，她还不忘记弯腰伸手抚平裙摆的褶皱压痕。

“你回来啦，我等你好久了。”她扬起甜甜的笑容，边朝我问候，边举起双臂向我要求抱抱。

不知怎么的，我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幅这样的场景：穿着落魄、浑身脏兮兮的，连说话都含糊不清的小女孩，静静地躺在林子里，不远处就是城镇，阳光正好，照耀在她青青紫紫的皮肤上，肿胀的脸颊都似乎没那么狰狞。

四周风景正好，角落里如星子点缀的花朵，树木郁郁葱葱，枝头有小鸟停驻休憩，可她就那样毫无动静地半睁着眼睛躺在泥地上，哪怕身下还有裸露的碎石。

明知道那已经是几年前初见baby5时的事情，现在的女孩穿着干净漂亮的衣服，每天梳着不同的发型，会哭会笑会撒娇，会甜甜的说“早安”、“午安”、“晚安”，会自然地要求拥抱和脸颊吻，即使知道她只在有人的时候才表现出这样的“正常”和“乖巧”。

看着她缺乏安全感到时刻需求另一个大人陪伴与体温重叠的样子，不知道怎么的，我心中就会滋生出一股说不明道不明的悲凉来。

我弯腰把她抱起来走向厨房，边走边问，“在玩什么？”

她甚至没有回头去瞧一眼沙发上被她随手扔在角落的昂贵“玩具”，“没什么。我好无聊，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这里有什么让你不开心了吗？”小孩子喜新厌旧很正常，鉴于我没接触过正常小孩，无法从经验中得出他们不开心的理由。所以我只能尽可能的从她原本的说法出发猜测，“只是因为太无聊了？”

“我也不知道，就是……总觉得干什么都提不起劲。”baby5愁眉苦脸的样子抱怨无聊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

“我记得你之前和我说，约好了和洛蒂一起去公园玩。”跟我聊起的时候还兴致勃勃的样子，甚至都说好了午餐盒里要带什么。

洛蒂是小镇酒吧老板的小女儿，比baby5大两岁，是个外向活泼的小女孩，当时也是她主动邀请baby5一起玩玩具，洋娃娃和迷你铂铅家具，两个小孩凑在一起过家家玩了好半天。

“她和我说了好多她爸爸妈妈的事情，他们出海旅行，去海边野餐，去游乐场坐过山车，观看马戏团表演。”她的双手愈发抱紧我的脖子，似乎难为情才吞吞吐吐地继续说，“然后洛蒂问我去过哪些好玩的地方。”

我瞬间在脑海里来回翻阅曾经带baby5去过的地方——垃圾场、贫民窟、□□交易舞会、酒吧、火拼现场、兵工厂、实验室……总而言之没有一项是正常亲子活动该去的地方。

也不怪小丫头不好意思，这不全是我的问题么？

我正想劝慰她，让她不要伤心的时候，谁知道她立马接下去，“我说她去过的地方我没去过，结果洛蒂居然说多弗不如她的爸爸好。”咬牙切齿的程度已经能听出来她有多生气了。

“她怎么可以说多弗不好！明明多弗是最好的爸爸！”她挺起身，气鼓鼓的脸颊，皱着眉撇嘴，满脸表示不服气。

“所以是因为这个不想和洛蒂玩了？”这个生气点是我着实没想到的。

“是呀，我不喜欢她这么说你，多弗是我的爸爸，只有我才知道多弗有多好，就算她说过的地方我都没去过那又怎么样，我去过的地方她也没去过呢！”

嗯……想法很好，就是这个对比有点……

我略带忐忑地问baby5，“你有告诉洛蒂你去过哪些地方吗？”

“没有，我才不想告诉别人，只要我和多弗知道就好了呀，我不在乎别人知不知道。”

你这也太懂事招人疼了吧，不亏是我闺女！

小丫头把我感动得一塌糊涂，我抱起她在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她很喜欢这个“飞飞飞”的游戏，一玩就会忍不住笑，终于没有继续皱着眉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那你想去吗？游乐场、马戏团，还有活火山、海底世界、空岛。”我一个数过来，小丫头的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待，回答自然不言而喻。“我们可以去很多地方，这个世界很大，有许多我们还没见过的东西。等过了这个冬天，天气暖和一点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出发，离开北海去伟大航路转转。”

以前实在没时间精力去游山玩水享受人生，忙着占地盘、抢生意、发展商路和人脉，收养baby5的时候，我自己组建的□□家族刚刚起步，不得已只能整天带着她。

一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二是孩子太小精神状态有问题还是需要陪伴开导的，三是我想切实抓住点什么我能尽可能拥有的东西……

孑然一身地游走在这个新世界中，与身体血脉相连的人都已离我远去不可相见，当我复仇结束的那一刻，除了空虚就是茫然。

仿佛没有什么坚实的理由能让我不可动摇地继续活下去。我思念过远在天边的罗西南迪，但是我自己亲手把他送到了安全的不用再被人任意欺凌的地方，又有什么理由去打扰他过平常的生活？

baby5说太无聊的时候，我太能理解这种感受了。

大海这么广阔无垠，天空如此高远一望无际，我却宛如一粒沙子掉到水里，怎么也融入不了这个世界。无论做什么都好似无法引起我的兴趣，周围的人事物怎么变化，对我来说都可有可无。

没有什么能束缚住我，也没有什么能让我仇恨的，我满心以为我会获得前世怎么也求不来的自由。

自由。

多么充满幻想与不切实际的词语。

我的确自由了，但又与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哪怕换了个身体，换了个人生，换了个世界，我还是那个渺小的我。

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才想要尝试着去做一些没做过的事情，好让外在的事物来捆绑住自己，虚挂着一个目标，在达成目标之前先尝试着活下去试试。

好在，现在的生活还可以。

自从收养baby5后，我俩基本上形影不离，无论我去哪里我都会带上她，或者说，除公务之外的私人行程，我也基本上只带上她。

这样的陪伴无论对她还是对我都有益，即使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我们亲人的关系不会有任何怀疑。

我对她来说是世界上最好的多弗爸爸，而她对我来说是世界上最可爱的baby5。

“还是我们两个人吗？就像之前那样？”我当然知道她指的是这次我突发奇想地在弗雷凡斯定居而不带任何家族成员，以往去别的场所总是带了大批保镖和打手，不过她也从没抱怨过。

“你想先回家族还是直接去伟大航路？”

“我想先吃饭，”baby5从冰箱里拿出果酱放在餐桌上，“面包很好吃，但是我已经吃腻了。”

“都听你的。”鉴于冰箱里存货还充足，因此我决定还是下厨自己做饭，这一年多来周边的餐馆饭店基本都是吃遍了，除非实在不想动手，一般我都是自己动手解决。

“需要我帮忙吗？”她拿着涂满果酱的面包片凑到我旁边看我刷刷刷地切菜，边吃边把盘子从碗柜里拿出来。

“如果你愿意的话。帮我把围裙绑好可以吗？”

“乐意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