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随意预定好的出行计划被突如其来的baby5生病打断了。

小姑娘病恹恹的，躺在病床上嘴里含着体温计，不时从鼻子里发出深深的呼气声，连在旁边看书的我都能感觉到她的怨念。

“还在生气？”我把书本合起放在床头柜上，拿下她嘴里的体温计。温度已经降下来，虽然还是有点小高，但是问题不大。

发烧带来的热度让她的脸上有不正常的红晕和汗渍，她乖巧地接过我递给她绞干的毛巾，擦过汗以后放在额头上。

“我连行李都打包好了，游乐园演出门票都已经寄过来……”baby5吸吸鼻子，带点鼻音的抱怨着，“结果我居然生病了！”

“那也没办法吧，谁让你吃了那么多冰淇淋，大早上还穿那么少跑来跑去。”推门进来的罗适时出声，实话实说的扎心窝子话，惹得baby5狠狠瞪了他一眼。

“多弗也是，不要总惯着她啊，这次是，上次蛀牙也是。”我讪讪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毕竟他说得的确没错。这也让我开始反思大概我的确在生活一些细节上太惯着baby5，而这些细节引起的麻烦和小病痛本是可以避免的。

“烦死了特拉法尔加，我就算年纪比你小也不是你妹妹，我才不要你管！”说完她还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

罗没有回答，只是一副死鱼眼看向我满满都是“你看吧，她这幅样子都是你的错”的样子，有点好笑又有点欣慰。

我拍拍baby5的小手让她不要那么火气十足，从门口走过来的罗顺势把手里系着丝带的礼物放在她手里。

“这是什么？”虽然还在生气，倒不如说羞愤更多，baby5的注意力还是被这个小礼物移走了。

由于病房内唯一的椅子已经被我占据，因此罗只能坐在病床中后部的边沿位置，“你可以拆开来看看。”

baby5朝我眨眼睛，我点头同意后她迫不及待地当场拆礼物。

我和罗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看着baby5拉开系带，撕开包装纸，打开盒子。

是个做工精致的音乐盒，上半部分的透明水晶做成了小房子的样子，里面是铂铅做成的小动物，有细白的晶体沉在底部，如果倒过来摇一摇再正着放，应该就能看到雪花洋洋纷飞的雪景。

“这是之前在祭典的时候看到的音乐盒，我之前还想去买，结果老板说已经卖完了，你是怎么买到的？”小姑娘拨开音乐盒底部的发条旋钮，播放的曲子轻灵悦动，是弗雷凡斯当地的民歌。

“拉米跟我说的。前几天有商船停靠在码头，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没有到镇子里来，只在码头那边空地上将摊子摆出来卖了些货，第二天一早就走了。”罗将拆下来的包装纸和盒子扔进床下面的垃圾桶，并没有提及这些都是他自己去礼品店买来自己包的，曲子也是他录下来的。“逛的时候正好看到了。”

“狡猾的罗，哼，看在你送我礼物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她显然很喜爱这样礼物，一直抱着来回摆弄不撒手。

“随你，我也没什么事情能让你计较的。”

往常听到罗这样不咸不淡的又能噎人的话，babay5也会回嘴，但是今天生病躺着无力的状态又有喜欢的东西在手，一时间也没在意罗到底说了什么。

“这东西很稀罕？”他问，带着些不解与疑惑。

“不算稀罕，只是我跟baba5说过，旅行就是要到当地买一样纪念品才会让旅行更有意义。一开始她买了很多玩具和吃的，然后发现不方便携带又容易损坏，所以后来便直接买当地的小巧特产工艺品。”我撑起手掌托着脸，一手把罗捞起来让他侧坐在我的大腿上。

“还记得我家客厅那面墙上的那些摆件吗？”

“你的意思是说那些都是纪念品？”他露出吃惊的表情。在罗的印象里，那一整面镂空的墙上几乎每一个格子都摆放了不下于两件东西。何况不止这些，他记得在书房里还有一个柜子里整齐码着各式各样的钱币和纪念币，以及它们的相关介绍和得到的时间、地点。

“对，这只是一部分，更多的已经寄回了小岛，还有一部分在旅行中因为各种意外破损、毁坏，只能丢掉了。”说到这就有些遗憾，这些损坏的纪念品里不无也有我自己挑选购买的部分，即使重回那些地方或许能买到一模一样的，但那份心情到底是不同。

“baby5特别喜欢亮晶晶又可爱的东西，前年就是因为听说弗雷凡斯盛产华美的铂铅工艺品，所以她才特意指定要来这里。”

从一开始，我们就已经知道铂铅是有毒的物质，它的毒素会如看不见的微尘一点点缓慢地在身体里累积，代代遗传，在无形中损害健康减少人的寿命。即使这样我还是同意了baby5的要求，更改航线抵达了弗雷凡斯。

在来之前我就和baby5约定过在弗雷凡斯停留期间尽量少接触铂铅制品，而她也遵守了约定。这么想，我是真的很惯着她。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住了将近两年。

“外面是什么样子的？”罗睁着金色的眼睛与我对视，考虑到baby5不知不觉间已经睡着，我和他都放轻了交谈的声音。

“有很多你见过的，也有很多你没见过的。就像铂铅，这东西在弗雷凡斯遍地都是，但到了外面就因为没有，供不应求所以价值很高。”我迟疑了一下，尽量挑选中性的语句来说些小孩子能听懂的。

“外面很富足吗？建筑是什么样子的？五颜六色吗？”毕竟是“白色小镇”出生的小孩，这里的整体建筑风格都是铂铅色，浅淡的，即使有色彩也是极少的装饰。罗出生到现在也没出去过镇子，因此能问出这样的问题其实很正常。

“有，但不全是五颜六色，跟当地的气候、特产、在海洋中的位置以及传统习俗、信仰都有关系。我们之前去过一座岛，建筑就全是灰色的石头，像方块一样垒着，岛屿中心的雕像也是一整块石头雕出来，没有多余的色彩。小岛上物资稀少，最多的就是灰色的石头，他们也缺少工具，没有充足的资源进行贸易，所以只能这样过得很简朴。”

简朴也是谦虚的说法。

“如果他们很穷的话，没有尝试出去外面寻求帮助吗？”

这真是一个天真又残忍的问题。

我摸摸他的绒毛斑点帽子，“没有物资就没有足够的粮食，吃不饱也没办法在生病以后及时得到妥善治疗，交不起天上金只能被强盗、海贼肆虐，因为不是加盟国所以连海军都不会来管。海域周围荒无人烟，最近的小岛都要乘船至少一个星期，所以几乎没办法靠他们自己出去。”

这样的小岛在这样广阔的大海上星星点点，看着不起眼其实数量很多。要么就是当地人苦苦挣扎着一代代熬下去，要么就是扛不住最终变成杂草丛生的荒岛。

“那你们为什么要去那里？”据罗所了解的，多弗朗明哥是个商人，也有见过多弗朗明哥打扮正式出行谈生意的时候，所以他不太明白商人为什么会去这样贫穷的小岛。

“当时我们在海上漂了好多天，难得看到有岛屿就想登陆放松一下，顺便进行补给。”我叹了口气，“结果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虽然没能进行补给，不过他们那边的灰色石头其实是很好的建筑材料，坚硬耐腐蚀，密度大但是重量较其他石料来说不算重。所以我用一些放久了压仓的衣服、布匹、食物和酒水跟他们进行了交换。”

那一趟其实并不赚钱，严格算起来反而还亏了些，好处是我也在那个岛上吸收了很多家族底层的新鲜血液，一并被我带回了大本营。

“过期的东西他们不介意吗？”在罗的印象里，过期的东西都是要被处理掉的，当然不是以物易物这样方式的处理，对于多弗的处理办法他感到不太舒服。

“布匹、衣物、粮食和酒水，还有些零散的小玩意，在他们那儿可没有这些奢侈的东西。哪怕是过期货，他们都很感激我愿意和他们交换。这些东西在我们眼里很普通，也不怎么值钱，对他们的意义是不一样的。同样的，正因为是卖不出去的过期货，我才能用来和他们交换那些他们自己多到用不上的石头。”

“这么穷的话，他们吃的东西从哪里来？怎么保证大家活下去？”罗显得很困惑，一方面他从来没有亲眼接触过这样的世界，一方面其中的弯弯绕绕他也没搞明白。

我在这个世界看得越多，待得越长，心态就越平静如死水，对于罗这样简单的问题，我甚至无法给予他一个正确的不带入任何个人偏见的答案——我忽然觉得心里有点烦躁了。

可我不能在一个眼里有光的孩子面前诉说这个世界的残酷与不幸，我也不愿意去做这样残忍的事情，所以我只是拍拍他的背，轻轻说：“等你以后长大有机会出海，到了外面的世界就知道了。”

“好吧，我知道你又在敷衍我。”小屁孩并不领情，可怜我的良苦用心全都喂了狗。

罗稳稳坐在我的腿上，双手托着脸颊，皱着眉继续问我：“你们要走了吗？还要继续旅行下去？”

“嗯。已经在这里停留快两年了，周边小岛也都逛得七七八八。我们原本计划去下一个岛屿上的加盟国玩一圈，然后回斯派达麦鲁斯修整。斯派达麦鲁斯是个港口城镇，也在北海，我们的驻地就在那里。等处理完事情以后我准备换搜船再继续旅行。”

主要这两年我几乎都在外面，隔几个月会回去一次处理些大事，之前二把手也通过电话虫联系我，报告了目前家族因为头领长期不在而出现的问题。这次回去我得好好收拾一下那些不安分的家伙，顺便敲打一遍竞争对手，我才能安心继续旅游。

“我知道这个地方，有固定的商船航线会经过。那你们以后还会来弗雷凡斯吗？”虽然这么问，但罗显然知道这个可能性很小，他也没怎么抱有期待。

“以后你也可以来找我们。”

鉴于我所掌握到的一些情报，或许这个机会很快就会到来。

我从内衬的口袋里取出一张家族邀请函和一支钢笔，并在客人姓名一栏填上罗的名字。邀请函和钢笔墨水都是特制的，封面的浮雕暗藏了特殊的密码，可以基本杜绝仿冒品。

我将邀请函塞进罗的手里，“我期待以后能再见到你，罗。”

苍白的小男孩捏紧了手里硬质的红色邀请函，坚定地回答我：“我会去的。”他又转头看向baby5，“希望到时候你们别忘了我。”

“我们会一直记得你的。”

毕竟你将会是见证弗雷凡斯毁灭悲剧的亲历者和当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