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万众瞩目的班会课即将开场。
教室的前门上像糖葫芦一样挂了五个脑袋,都齐齐朝走廊深处望去,只等谜底揭晓。
教室里的学生则有些躁动,不时探出身子。
拐角处,许茉莉踩着高跟鞋走来,她的卷发随着步伐在身后一跳一跳的。
听到高跟鞋声,班里顿时有些同学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一场赌局,有赢家,自有输家,一些没猜对的心里确实一开始不太高兴,但一想到漂亮大方的许茉莉能当班主任,想想也就没那么失落了。
挂在门上的五个脑袋早已规规矩矩坐在课桌前,只等着那噔噔的高跟鞋声落在班级地板上。
可是等了有一阵,许茉莉还是没有进来。
胡为终于忍不住,又朝门上挂去了脑袋。
看到走廊上直直朝班级方向走来的人,他惊恐地睁大眼睛,好像看了恐怖片一般,他头也不回地坐回了座位。
其他人看到他脸上的骇人表情,内心也不禁慌张了起来。
只见江胜寒和许茉莉轻声打了声招呼,许茉莉拐了弯朝另一个方向走去,而江胜寒却直直地朝他们班里走来。
一只长腿迈过门槛,江胜寒走了进来。
班里立时响起一片压低的哀嚎声,只有王朵朵面露喜色。
凌枝月也没想过江胜寒真是他们的班主任,她直直地盯着讲台上的那道颀长身影。
一个不经意的对视,他很快又转了眼神,朝其他人望去。
看到全班这样的反应,江胜寒并不是很在意。
他不疾不徐地开口道:“同学们,很高兴能成为大家这一学期的代班班主任。为了能增进对同学们的了解,我将于今天起每天下午放学后对大家依次进行家访,家访顺序采取抽签方式决定。”
听到家访二字,台下顿时一片哗然,他们互相看了看,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江胜寒又开口道:“大家能看到,我手上拿着一个箱子,里面就是抽签号码,现在大家从第一排开始排队抽签。”
学生心里虽都对家访很抵触,却还是不敢反驳江胜寒,只好挨个上去抽签。
夏颂阳走上讲台,他一下就抽到了8号。他是唯一抽签时面露得意之色的学生。
其实,他对家访还挺期待,他很想知道江胜寒和他家里那顽固的老头能交流出什么一二来。
轮到胡为了,他双手合掌,明目张胆地祈祷,千万一定要抽到最后一个。待打开签,纸上明晃晃的“2”号差点让他晕了过去。
班里其他人看到此景,都大敞开了笑,颇有些幸灾乐祸之意,浓重的气氛因此淡了几分。
终于抽到了第三排,凌枝月走上前去,江胜寒直直地望着她的手。
她二话不说,将手直接伸进箱子随便抓了一个,一切听天由命吧。
打开对折的白纸,“1”赫然映入眼帘。
台下学生见最前面的号码都被抽走,都毫不掩饰地大笑着。
江胜寒朝台下扫了一眼,空气立时冻了起来,抽签再次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待全部号码抽完,所有结果尘埃落定,江胜寒宣布班会结束,便转了身离开。
只见江胜寒前脚刚走,胡为便攥着一把零钱,大喊道:“铁子们,一个悲伤的消息,今天王朵朵一个人赢了全场!”
全班传来一阵极大的哀嚎声,但不多时,他们在看到门口的一道去而又返的身影后,便立时止住了声。
只有背坐在讲台上的胡为还在拉着嘴嚎,直到他微睁开眼,看到台下的同学在给他不停使眼色。他转过头看向门口,嘴角立时扯得更低了。
“谁组织的?”江胜寒站在门口,面色铁青,语气也是冰冷的。
胡为急得跳下讲台,坐回座位上,低头不语。其他同学也都沉默着,头埋得一个比一个低。
江胜寒又开口沉声说道:“不说的话,大家都别走了。”
凌枝月没想到江胜寒也用这种毫无新意的老招数。但这招对胡为却格外管用,他一向自称一人做事一人当。
胡为似是鼓足了勇气,噔地站了起来,坦言是他一人组织的。
“把钱原原本本退回去,你,来我办公室。”江胜寒冷声说道,便转身正式走了。
胡为来了脾气,将钱摔在讲台上,气呼呼地跟着走了。
班里一些男生在门上悄悄探了头,等确认两人都走了后,才急急地上前拿自己的那部分钱。
一些同学数着自己的钱,分文不少,大夸胡为同学关键时候够义气。
还有些同学吐槽江胜寒为点小事上纲上线,对他的印象又更差了几分。
听到这话,凌枝月拧了眉。不多时数个脑袋又凑到她眼前来,叽叽喳喳地叮嘱她,等明早一定要告诉他们,江胜寒家访时都会问些什么。
凌枝月钝钝地点了头,虽然抽到了一号,但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反正江胜寒都要住到她家了,还担心他家访不成?
她此刻只想冲回家问问姥姥,为什么她完全不知道,江胜寒要住进她家这件事!
待周围同学终于散开,凌枝月赶紧收拾好书包,和朵朵夏颂阳打了招呼后就朝教室外奔去。
路过教师办公室时,她哧地刹住了脚步,探头朝里望了望,只见江胜寒在办公室,正色对面前低着头的胡为说着什么。
凌枝月跺了下脚,一溜烟就朝校外奔去。她得尽快回家才行,得问问姥姥,借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在铁门前刹住了脚步,凌枝月见家里的门大敞开着,心里升起疑惑。
“姥姥,我回来啦!”凌枝月的声音脆而甜。
但回应她的只有寂静。
天色|欲晚,连家里的两只老母鸡都早早卧在了架子上,只等月色降临。
凌枝月又高声喊了句,回应她的仍是安静。她以为姥姥是有心与她逗趣,便耐下心在菜园、厨房、起居室里看了又看,又跑到二楼各个房间里都查找了一番。
“姥姥,别躲了,我找不到你啊。”见姥姥还是不出来,凌枝月这才慌了神。
想起回来时大敞着的铁门,凌枝月心里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她跑到卧室拿了手电筒,便头也不回地朝门外奔去。
凌枝月和姥姥倪婉珠住在北河镇东临村,这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安家在山上,互相之间离得近的能有二十米,离得远的能有百来米。
天色愈晚,凌枝月沿着土路走着,她来到姥姥经常串门的隔壁王奶奶家和刘伯母家询问,都说没看到姥姥的身影。
凌枝月不停地大声喊着“姥姥”、“姥姥”……还有些热心的邻居也加入到找人的队伍中来,一行人的叫喊回声在整个山间飘荡。
凌枝月急得想哭,眼里也已憋足了泪。姥姥去年确诊了阿兹海默症,现在记性已大不如前,就怕出趟门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凌枝月甩甩脑袋,将脑海中最坏的情况甩开。
就这样,他们一行人找了一个多小时,还是没找到姥姥的身影。
忽然刘伯母朝上一指,说道:“月儿快看,那不是你家的炊烟吗?”
凌枝月抬头一看,家里真的冒起了炊烟。她心中大喜,赶忙爬山朝家里奔去。
其他村民也终于放下心来,都各回各家去了。
等到了家门口,凌枝月看见铁门前正停着一辆赤黑相间摩托车,正是今早在去学校的路上差点和她相撞的那辆。
她来不及深思,连忙踏入家门。
灶房的门大敞着,姥姥正眼角含笑看着眼前的青年,而那青年穿着有些窄小的粉色围裙,正在将方炒好的青菜从大锅里舀出来。
他浅笑着,眉眼间极柔和,神色却有些羞涩。
凌枝月亲眼看到姥姥在家,一颗心才算真的放进了肚子里。再仔细看了看姥姥身旁的青年,可不就是“凶神恶煞”江胜寒?
她从没见过江胜寒这般神情,一时有些呆住,直到厨房里的两人转了身来。
倪婉珠见到凌枝月,笑意更浓了,眼角的皱纹刻得更深,她招招手,轻声喊道:“月女,快来。”
江胜寒也看向了她,几不可察地将嘴角收了收。
“姥姥!”凌枝月听到姥姥的声音,一个鼻酸,一下冲到灶房紧紧抱住了姥姥。
倪婉珠感觉到孙女的拥抱很用力,肩膀也一抖一抖的,她示意凌枝月轻松开自己,担忧地朝孙女的眼睛看去。
只见凌枝月双眼通红,两行泪扑簌簌地落下。
“月女,你怎么了?”倪婉珠从怀中拿出手帕,满眼心疼地帮孙女将眼泪擦去。
“姥姥,我还以为你……不见了呢。呜呜呜呜哇哇哇……吓死我了。”凌枝月心里的难过终于得到释放,她直接放声嚎啕大哭起来。
倪婉珠轻笑了笑,又转头了看了眼身旁的江胜寒,才开口说道:“月女,你别担心。我不是就在这吗?”
见凌枝月还是抽抽涕涕说不出话,倪婉珠知道这次是真吓着孙女了,又缓缓说道:“这两天好不容易天晴了,我今天下午就想出去转一转,看一看咱们在后山上种的竹子和笋子。只是等出了门,我又突然忘了,自己到底想去哪,就瞎转悠着,一直朝山脚下走去。不知不觉天黑了,直到在路上碰到了小寒,这才终于想了起来。”
凌枝月终于止了哭,她吸了吸鼻子,抬眸看向江胜寒,见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皱了皱鼻子,似是觉得自己有些丢人,她嘟嘟囔囔,几乎用口型说道:“我平时不爱哭的。”
江胜寒嗤地一下笑开了眼,他微点点头,用不大的声音回应她:“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