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燕宁和燕临踏上归途的时候，已是三月春分。冀州的风不似边境凛冽，却是恼人的阴冷。

先帝亲题镇北侯府的牌匾已被撤下，空荡荡的门楣映着侯府如今的荒凉，从前门庭若市的院落间连侍从都没有剩下多少。

燕夫人自老侯爷去世后身子就不大好，一直卧床不起，惊闻圣上降罪于燕家，顾不上自己的安危，穿戴朝服在大殿前长跪至昏厥，被接回家不久后就撒手人寰了。

刚过桃李年华的燕盈独自支撑燕家，却处处受到高门显贵的排挤和冷落。如今燕宁、燕临归家，姐弟三人不禁泪眼相顾，相拥而泣。国主江洄虽准许燕燃回边境戴罪立功，却也下旨让燕家亲眷留在京城，还请太医定期来给燕临看诊，明为体恤忠臣，暗含□□之意。

老侯爷生前刚正不阿，为皇帝扫平不少内忧外患，却也树敌无数，如今镇北侯府一朝跌落尘埃里，燕家的日子自然不会好过。在生死之间走过一遭的燕宁早已无所谓外人的冷言冷语，却也不得不小心提防射向燕家的冷枪暗箭，无奈自己早已被撤去军中官职，人微言轻，身心俱疲。

清明前后的一个傍晚，燕宁正从医馆取药归来，途中在巷中遇上了素来不对付的靖国公家公子。燕宁不想与其纠缠，主动退到巷口，谁知那小公子见燕宁主动示弱，竟耀武扬威地扬起马鞭，狠狠向燕临脸上抽去。燕宁心知不让他得手怕是要耽误许久，甚至还会给家里惹上麻烦，便没有躲开，只是抬手抵挡，小臂上立刻多了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那小公子笑的得意，又好一番冷嘲热讽才扬长而去。

燕宁默默回到家中，刚踏进卧房，正对上燕临那双恢复清明的双眼，见昏沉数月的兄长终于彻底清醒过来，燕宁愣怔了片刻，转身要去唤阿姐，却被燕临拉住，示意他先处理下伤口。

燕宁自己找来伤药敷好，又缠上纱布。燕临看着弟弟眉目间难掩的疲惫和落寞，叹了一口气，说道：“阿宁，文武皆可报国，武将开疆辟土，守一方安宁，文臣以笔为剑，也能成就繁华盛世，你天资聪颖，若能潜心于学，考取功名，也可传承燕家之志，造福天下黎民。”

燕宁望着兄长坚定的眼神，用力点了点头，眼底又燃起了希望之火。

燕燃回到益州，再次见到曾经的部下，沈霁含泪唤了一声将军，燕燃笑着回了一礼，说道：“燕某早已不是镇北将军，如今你位阶高于我，该是我向你行礼才是。”

燕燃与几位军中旧友寒暄了一番，一同走入益州城最大的酒楼，醉觞楼。太子江晏整顿北境守军后，推举自己的小舅子薛存为北境军队主将，江洄允了，今天这场宴席就是为薛存接风而办。

席间觥筹交错，阿谀奉承之声不绝于耳，衬得燕燃及一众燕家军将领这边更是冷冷清清、无人问津。益州太守李裕倒是特意来敬了一杯，感激当日天辰大军围城之时的救命之恩，燕燃客气地接了，一饮而尽。

酒宴过半，燕燃竟觉得头晕耳热、周身乏力，想来可能是旧伤未愈，不胜酒力，起身走到楼外吹风醒酒。谁知被寒风一激，燕燃愈发晕眩，才明白有人在酒里动了手脚。推开两名欲扶自己回楼中的陌生侍女，燕燃强撑着上马，快速离开益州繁华的城区，慌不择路闯进城北孤山，恰见山中一汪清泉。

纵身跃入深潭，刺骨的寒泉也冷却不了沸腾的热血。燕燃苦苦抵抗半晌，也不免被药性侵扰了心神，恍惚间见一名白衣少女担忧地跪在潭边，抬手搭上自己的脉搏。燕燃双目赤红，反手握住少女纤细的小臂，放纵二人一同滚落潭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