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IH的县内预选赛仍在继续。
洁子早在半小时前就出发去学校做准备了。我无事一身轻,打算读论坛上的友人推荐的小说,然后神清气爽地迎接周一。
「绑横幅的绳子断掉不见了,可以帮忙买来吗?」
我刚吃完早饭,洁子就发来了这样的短信。
鉴于帮姐姐跑腿这件事是身为弟弟的宿命。我认命地从沙发上爬起来,给她回复。
-「OK。」
-「姐,晚上想吃咖喱。」
这是我最后的倔强。
说实在的,要不是出门时随手顺了件外套,我都已经忘记口袋里还有一枚没找到失主的钥匙扣了。
要说我三分钟热度也好,注意力不集中也罢,认识了影山之后我找到了新的乐趣,就逐渐淡忘了这件事。
要不今天让洁子帮忙还回去吧,它的主人或许还需要。
这样想着,我随手一晃,将它又塞回了口袋。
-
刚上车我就知道今天来对了。
从乌野去仙台的列车我不是没坐过,只是今天车厢里那位漂亮的女性实在让我眼前一亮。
谁不喜欢好看的人?
她坐角落的位置,正在打盹。
不是有那种说法吗?人都会偏好和自己长相有相似之处的人。比如我就对黑发的人格外有好感。
她的打扮也很有个性,穿着短款的T恤和牛仔裤,配饰的数量恰到好处。虽然闭着眼睛,但不难看出脸是偏向清眉冷目那一挂的。
看起来约莫……这个还是算了,估算女性的年龄不怎么礼貌。
大概是设计师之类的人吧,说起来这趟车好像是从东京出发的。
我坐下后就移开了视线,低头翻翻手机里的论坛。欣赏美丽的人也要适度,被当成变态拉去警署的话可不太妙。
到仙台站大约二十分钟。
我一边掐着手机给洁子报备位置,一边查附近的便利店。
洁子这次倒是回复得很及时,言简意赅地说比赛要开始了,让我尽快。
车站附近的便利店。
我蹲在地上对货架上的绳子挑挑选选,最终买了一卷看起来结实的。
可别再掉了,总觉得断绳的隐喻有点不吉利呢。
“一共是150日元。”
我留下两个硬币往外走,转身的时候“叮咚”一响,便利店的门刚好开了。
“啊。”我发出短促的惊呼。
好巧。
又遇到刚刚车上的那个人了,这该不是老天给我降下桃花运了吧?
正面对上她时,我才发现她长了一双比我想象中更漂亮的绀色眸子……等等,看起来有点眼熟……
没等我想起是谁,这位大美人就先开口了:
“请问,那个钥匙扣……”
“啊,这个?”
我立即殷勤地将手抬高一些。
为了避免打散纸钞,我将口袋里的东西全都拿出来找硬币,自然也包括那个钥匙扣。
“那个不是您的东西吧?”
她此时依旧是面无表情的。
“是我捡到的。”
“能给我看看吗?”
我明白了,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我好像是在事发十几公里外的大街上,偶遇了钥匙扣的失主。
我将钥匙扣递给她。
原来失主并不是排球部的人啊,难怪我连续观察了好几个晚上,都不觉得有谁符合我的猜想。
“是我的,是在哪里捡到的呢?上面没有挂着钥匙吗?”
“学校里。”我虽然老实回答,故意没有说出校名,“钥匙就不知道了。”
“哎,乌野高中的人吗?”
我点点头。
对方语气一下子轻松起来。我真怀疑之前她是不是把我当做偷东西的贼了。
“真的太巧了,钥匙扣就在这里还给您吧。”
她笑了,笑起来十分灿烂。
偏好冷脸美人的我,结束了短暂的心动时间。
而她先对钥匙扣的事表示了感谢,又指着自己说:
“我弟弟也是那所学校的。”
“原来是这样。”
都已经说出了乌野高中,我自然不疑有他,冲她微笑。
她竟然是提着行李箱来体育馆的。特意从其他地方赶来看比赛?
一瞬间我的好奇心又冒出了头。
手机叮叮咚咚地响起来。
糟了,我把正事忘了。
我快速同她打了个道别的手势,接起电话朝体育馆东门跑去。
我赶到的时候球员们还没进场。
依照洁子说的将横幅悬挂在看台中央的位置,与对面的“制霸球场”遥遥相对。
旁边的女高中生尖锐的应援声吵得我头疼,我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啊,都是因为那根维系横幅的线断了。
-
拼命托上天空的球还是会落地。
离开的时候我听见有人说,对败者说“真是一场精彩的比赛呢”,是一句很伤人的话。我仔细想了,还是无法理解他的意思。
乌野败给了青叶城西,没能走到IH的第三天。
我提着从仙台买来的草莓蛋糕下列车,还没想好要如何安慰洁子,就先看到了不远处公车站里的影山飞雄。
那是我回家的必经之路。
现在掉头去仙台来得及吗?
身后的列车呼啸而过,我唯一的退路也被斩断了,只好硬着头皮朝他走去。
影山显然也见到我了,远远地对我点头,动作轻的像是呼吸的起伏。
说真的,我真的一点也不擅长安慰别人。
无语地仰头望天,思索着说点什么能打破我们俩之间尴尬的沉默。
“明天有什么想吃的吗?”
一开始我绕开了排球比赛。
影山对饭的话题毫无反应。
“……今天我去看了,IH。”
他声音闷闷地,小声说了句,“输了。”
我装模作样地咳了声,用力把那句“真是一场精彩的比赛啊”给咽了回去。
现在是六月,白昼很长。虽然已经到六点钟了,天色却还大亮着。
我因此看清了转过来的影山脸上的表情。他神色晦暗,眼角带着令我诧异的薄红。
我想起仙台市立体育馆通道里的哭声。
“……影山,你是哭了吗?”
他搓了搓眼睛,显然是被我说中了。
我很困惑。
只是社团活动而已。
中学的时候,我放学的日常就是训练,日复一日地训练。最后,结束却比想象中还要轻描淡写。
中学县大赛的那天,洁子在百米跨栏比赛里受伤了。
等我到了医院,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她现在或许不想见到我的优胜状,在病房门口匆匆忙忙地把它往包里塞,想着如果洁子没那么难受了,我再拿出来给她看。
谁也没看到我的优胜状。
妈妈对洁子说,只是社团活动而已,不练了也没什么的。
我期待洁子说些什么来反驳她,可是我等了很久,病房里再没传来其他声音。
我又在等横亘在她腿上的那道疤痊愈。
洁子退出了田径部。紧接着,我也递交了退出的申请。第一次还被教练无视了,他以为我出尽风头,招来了喜欢恶作剧的家伙。
教练是个老好人,虽然怕惹麻烦,私下里还是叮嘱我别太高调,要好好地训练,将来跳出一番名堂。
于是我又写了一份申请,当面交给他。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一把将那张纸拍在桌上,抽着烟半晌才说:
「清见,你是在浪费你的天分啊。」
天分指的是我那根比一般人更长的跟腱吗?
随着与洁子拉钩,说着姐姐要跑得更快,我也会跳得更远的约定逐渐远去。
我被急行跳远仅有40米长的引道困住,害怕我拼尽一切,最终只是没有浪费所谓的天分。
我的心里堵得发慌,试图在这位被观众们冠以天才之名的球员身上寻找答案。
“影山,你为什么会喜欢打排球啊?”我小心翼翼地问。
影山是个善良又天然的家伙,正是已经了解了这一点,我才敢试着在他面前放下伪装。
“哪有为什么啊?”
影山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好像我问了个蠢问题。
“没有理由,输了有痛哭的必要吗?”我急切地追问。
“哈?”这下好了,影山误以为我在挑衅,一把揪住我的衣领,爆发了一直压抑的情绪,“清水,你是想打架吗?”
他没有真的对我举起拳头。
公车到了的时候,影山默默退远了一步,好像在指责我的冷血无可救药。
“你没有喜欢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