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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边坝(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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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梅朵在晚上还是没有尝试血肠,但其它饭菜倒是吃得十分欢实。

梅姐只以为她是中午没怎么吃,饿着了,没想到第二日的早上梅朵也有乖乖吃饭——不仅热火朝天地吸溜完了满满一碗面条,连一向会剩下的鸡蛋黄也带着股大义凛然的气势,就了牛奶三两下咽进肚子里。

程迩默不作声地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和被梅姐抱起来亲了又亲的梅朵挤眼睛,只不过笑纹都偷偷溜去了眉间,给微笑上了道不轻松的枷锁。

星期二了,马路上的车流声如涨潮一般热络起来,梅姐换上工作服在加油站里脚不沾地忙碌着,梅朵也被她阿爸顺路带去上幼儿园,小平房里就只剩了她们两人。

挂钟尽职尽责,拉着时间一秒一秒向前走。

程迩不知道在想什么,左手无意识地抚着眉峰上脱落了一半的痂,盯着门外的两排加油桩发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隔了一掌距离,路漫兮在她身旁端正地坐着,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便只拿了视线描摩她的左耳——没有耳洞和纹身,也没有小痣或雀斑,反骨是唯一的装饰,棱角分明得恰到好处。

好瘦好薄的耳朵,摸起来会是柔软的吗?听到过哪些声音呢?我的声音听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生出了些陌生的好奇心,路漫兮的指头状似不经意地挨着程迩的耳朵松松滑下去,又捏住耷拉在她肩膀上的兜帽抽绳,扯了扯:“可以出发了吗?现在。”

程迩顺从地转过身来,没有挣脱路漫兮的手指,抬起的胳膊大喇喇地画了个半圆落在她身后,表情却和倜傥的动作挂不上钩:“我们再等一等吧,漫兮。”

两人的姿势像是自己不远不近地被笼在她怀里,没听见“好”也让人意外地觉得妥帖。

路漫兮软下腰挨得更近一些:“出发什么时候可以?”

“出发……”程迩的眉峰往下压了压,欲言又止,“昨晚漫兮在车上睡着了,我的手机没有信号就想看看漫兮的有没有,可是我没有找到漫兮的手机也一直没能和漫兮的家人联系上。漫兮要不要先和家里人说一声之前的情况?”

路漫兮不能把程迩愁绪万千的表情和她的回答联系在一起,不大明白地歪歪脑袋,抽绳在指头上纽结了困惑的半圈。

“不要。”以为程迩没有听清自己的问题,路漫兮又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出发,什么时候,可以?今天下午可以吗?”

程迩垂头往她粉扑扑的鼻尖上望一眼,嘴唇嗫嚅了两下:“带的便携氧气用完了,我需要重新准备一些,可能得再等……两天左右。”

两天?

路漫兮圆溜溜的眼睛睁得更大了,手上亦不由自主地加了些力气:“两天来不及的!明天上午出发可以吗?”

“不可以。”程迩被拽得一颤,头一回对路漫兮露出了严肃的神色,可刚对上她水盈盈的双目语气就又软了回去,“漫兮,我们再休息休息缓一缓好不好?”

“不好!”

原来“好不好”只是一个假意让步的幌子,蒙混在旗帜鲜明的拒绝里。

名为气恼的情绪突然翻涌,路漫兮的瞳仁像被针扎似的一紧,柳眉倒竖,防备一样压着那双小鹿般的眼睛;焦躁的喘息从两排牙齿间的缝隙逃窜出来,横冲直撞,将程迩的下巴烫得滚热。

自下而上的胁迫,反倒像是一种被骄纵坏了的引诱。

心脏忽地漏跳一拍,程迩想到一句不淑女的脏话,忘记了呼吸,肢体反应也被剥夺去了,僵硬如木偶。

“呀,这是怎么啦?”

梅姐突然推开门,刚踏进一只脚却被路漫兮单方面剑拔弩张的架势唬了一跳,有些心虚地在挡在门口,把干净的鞋底蹭了又蹭:“那个、那个小程小路啊,有警察找你们。”

“警察。打扰了,站里的那辆越野车是你们的吗?”两位警察没有拆穿梅姐有意拖延时间的小心思,稍年长的男警察和善地隔着房门玻璃提高了声音发问,另一位女警举起证件晃了晃。

“是的。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抽绳还被路漫兮牢牢掌控着,程迩试探着转回了上半身勉力应话,兜帽窝窝囊囊地在身后缩作惨不忍睹的一团。

“我们找路漫兮。”两人一前一后,学着梅姐在门口的台阶上蹭了蹭鞋底才迈进屋里。

年长警察的语气很是亲切:“你这车啊是真打眼,我们查到你在医院的就诊记录就这么一路问过来了。”

“你的经纪人前天给我们打电话说已经和你失联一周了,她想问问你的情况。你现在还好吧,脚这是怎么了?骨折了吗?”年轻警察一手摸索着放回证件,另一只手掏出手机翻翻找找,“诶?你不是路漫兮吧。”

所以漫兮是因为不想被经纪人找到,才不带手机也从未打开过车载GPS吗?

“不是骨折,只是崴了一下。”木偶师手里的拉绳像是被突然剪断了,程迩终于得了空间喘息一个来回,“我不是,这位是漫兮。”

“啊我知道我知道。”年轻警察比对了照片,客套地笑笑,没有寒暄的意思,径直递出手机在路漫兮面前晃了晃。

“路漫兮是吧,你经纪人的电话我刚刚拨通了哈,接一下吧,她挺担心你的,你们的身份证也出示一下。”

路漫兮一言不发,隐隐的躁怒被敛在交缠的十指里,眼睛还是紧咬着程迩。

程迩的耳廓稍稍远了远,迟到的局促:“警察同志,我是漫兮的朋友,我先帮她接吧。”

警察虽存了疑心但也见怪不怪,从善如流地把烫手山芋按进程迩的手心里。

年长的那位背着手立在两人对面,还是端着张笑脸,开口却半是提醒半是警告:“开免提。”

开免提就开免提。

程迩坐得板正,抿着唇极其缓慢地按下免提键,沉下嗓音开口:“您好。”

“您是哪位?”经纪人大概是个果决严肃的中年女人,只靠四个字也把雷厉风行演绎得到顶。

“我叫程迩,是漫兮在路上认识的朋友,准备和漫兮一起去拉萨。”

“程迩?路上认识的?去拉萨?”电话另一头的女声猛地拔高,又有些发抖,像一把长刀在危险地嗡鸣,“搞什么名堂啊?你知道她是谁吗?”

“我知道漫兮是位画家,笔名是莱卡。”

“你都知道她就是莱卡了,你还和她一起去拉萨?如果出了事你能负责吗!她有自闭症!”

一锤定音,把仅存的一星侥幸也砸灭了。

程迩张皇地一把捂住手机,但还是徒劳——尽管只是短短的一瞬,路漫兮脸上受伤的神色太过刺眼了。

“我知道的。我是医生……”

“医生?那怎么警察还查到了莱卡的就诊记录?李老师说有个脚骨折的陪着,那人就是你吧?啊,你到底是谁?干什么的?警察正好也在,我现在只是拜托他们帮我找到莱卡,抓人也可以很顺手的,你对莱卡究竟有什么企图!”

手机扬声器在爆音的边缘岌岌可危,问号和感叹号仿佛有了实体,捶得脑子嗡嗡响。程迩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再一次澄清:“我只是踝关节扭伤。”

“我是程迩,是北京行者骑行队的队医,本职工作也是医生。我可以现在就向警察同志提供身份证、医师资格证和BLS证书。我在骑行去拉萨的路上发生了一起小事故,认识了漫兮,同行是希望能在路上相互照应。”

“漫兮是因为高原反应就医的,脑、肺没有水肿,其它的临床症状现在也都已经缓解了。我真的很抱歉,是我疏忽了。我对艺术领域缺乏了解,可是我能看出来漫兮可能有……”

程迩舔了舔嘴唇,声音细小得像是替路漫兮疼了一下:“阿斯伯格。”

“——可是每个人的表现会有所不同,我不知道漫兮……”

“对疼痛反应迟钝是吧。”不知道是解释里的哪个字眼起了作用,女人的语气出乎意料地缓和下来,“高反缓解了就好,不过你能劝劝莱卡让她回来吗?我可以现在就派人去接她。她这样子不能一个人跑去拉萨的,我不放心。”

“我也很关心漫兮的身体状况,希望漫兮可以多休息一段时间……”程迩看不见路漫兮的眼睛了,只能看见她苍白的指尖在微微发抖,自己的口舌和心尖便也莫名泛酸。

“能请您稍等一下吗?我把我的手机号码留给您,如果需要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和警察去派出所备案,我能换个地方和您说清楚吗?”

“漫兮现在还在你旁边?”女人彻底冷静了。

“是的。”

许是自觉失言,女人叹一声:“程医生程迩是吧,我姓殷,我会请警察留一下您的联系方式。请让警察接电话吧,谢谢。”

程迩大着胆子,火急火燎地关掉了免提。

警察倒也没再说什么,接过手机公事公办地应和几句就挂断了,拿起斜倚在沙发上的拐杖递给程迩:“带上你的身份证件,麻烦跟我们走一趟吧。”

程迩点了点头刚想站起身来,胸前的抽绳又陡然被路漫兮拽了过去:“别走,一起去拉萨的。”

动作是不管不顾的嚣张,声音却在楚楚可怜地战栗。

“好不好?”

路漫兮垂着脑袋,另一只手怯生生地攀上程迩的腰间。

程迩本能地伸出右手想揽住路漫兮的肩膀,又在众人怔愣的眼神中讪讪放下去,克制地拍了拍她紧紧贴在自己身侧的拳头,只觉得自己的脸必定是红极了。

怎么这么凉啊。

有些无可奈何地暗呼一口气,程迩放柔了声音,稀里糊涂地应下来:“我不走,我很快就回来。没关系的,会和漫兮一起去拉萨的,我保证。”

再轻轻托着她的手递给梅姐:“梅姐,我中午应该来不及回来帮您做饭,也就不在这吃了。晚饭前我应该能回来。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没事,你先去吧。”梅姐连忙上前接过,却被路漫兮躲开了。

以为是碰疼了她手背上的淤青,梅姐没有觉得难堪,只是被短短一瞬的接触冰得扬起眉毛,抽过沙发上的毯子,焐着她的手苦口婆心:“小路呀,我大女儿读高中住校,她的房间最近没人用的,在梅姐这里多住几天没关系的。”

掩上门,程迩从容不迫地回头望向路漫兮,泰然自若的笑意从眸子里漾开来,“等我哦。”

如愿捕捉到路漫兮跟来的视线后又俏皮地眨了眨眼,小气得很,直到上车都不叫路漫兮看见身后被□□过的兜帽。

“要休息好再去拉萨,高原反应可不是闹着玩的。你都不晓得前天晚上小程打着手电拄着拐走了多远的路才找到我们,得亏我还反应过来三短三长三短的哨音是个什么意思……”梅姐还在语重心长地在耳边唠叨。

路漫兮起伏的胸腔渐渐平静下来,后知后觉地对自己失控的情绪感到些不自在。端正坐好,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毯子的绒毛,拿目光点数时间。

挂钟一板一眼,拉着时间一秒一秒继续向前走。

作者有话要说:[1]BLS:Basic Life Support,基础生命支持。

[2]阿斯伯格:指阿斯伯格综合征,属于自闭症谱系障碍。患者具有社会交往障碍、局限的兴趣、重复刻板的活动方式以及对感知和刺激处理上的差异等等表现,但通常拥有正常或者较高的智商。

[3]三短三长三短:指S.O.S,是国际摩尔斯电码救难信号的远程表达方式,可用哨音或者灯光传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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