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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青玉案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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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演上了封闭的马车,终于可以松口气。今日之事若是没有林浥尘,只怕是已经将赵粟欢攀扯出来。

抚摸着额头肿胀起来的伤口,赵演又想到晋帝的话,她如今就是个可以被随意舍弃的敝履,恒家不知为何突然诬陷她,太子却冷眼旁观,她眼下只能寄希望于林浥尘手中罪证,能转移众人视线,她好快些脱身。

又想起恒家伪造的那封信,赵演只觉可笑,模仿她的字迹想必废了不少心思,难道恒家真觉得能借着她,把赵粟欢和赵非拖下水?

赵演脑中一团乱麻,眼下只能先回去好好敲打一番宫人,避免韶华宫里又出乱子。

匆匆回到韶华宫,却只有朱绣一人站在门口迎接她,踏进院落,正见赵粟欢又在石桌上捣鼓那些花瓣香膏,宫女太监们众星捧月般围着她,时不时说几句奉承话。

赵演一股无名火冒了出来:“都聚在这儿干什么?看守的,洒扫的,都不干了是吧?”

宫人们面面相觑,当即要跪地请罪,赵粟欢却先一步替他们说话:“我给各宫娘娘都送了香膏,她们很是喜欢,还想多要一些,我一个人做不过来,就把这调香之法教给大家。”

围在赵粟欢身边的宫人们纷纷点头,就连碧桃也在内。

赵演看着那香膏,想起那伪造信封上的梨花香,更加恼火,“五公主好兴致,可也不能让宫人们忘了规矩,欺到主子头上。”

赵粟欢挑眉:“赵演,你阴阳怪气给谁看呢?”

赵演不再搭理赵粟欢,只扫了一眼宫人们,眼风如刀子,“近日韶华宫的东西流落在外,叫宫外看了笑话…许是我们这里有人手脚不干净,一门心思往宫外钻营。”

此话意指有人与宫外私通,夹带私货,罪名一旦成立可是要拉去掖庭杖毙的,宫女太监们吓得连连磕头。

“熙宁公主明鉴,您近日出宫都不要旁人跟随,奴婢们又都留在宫内伺候五公主,怎有机会与宫外攀扯?”却有一个胆大的出言辩解,正是赵粟欢的贴身侍女香兰。

赵演踱步到她跟前,压着怒火:“怎么?你仗着五公主的信任,就敢顶撞我了?”

“奴婢不敢!”香兰当即颤抖着身子,额头又重重磕在地上,很快磕出血来。

“赵演,你这是做什么?”

赵粟欢坐不住了:“好端端地又折腾宫人作甚?我的宫女又哪里招惹你了?”

听到这直冲冲的问话,赵演怒极反笑。

她不得不替赵粟欢在外周旋,结果被恒家泼了一身脏水,且恒家胆敢伪造信件,定是对韶华宫有所了解,想来想去,赵演只能猜测新调来的几个宫女漏了信息给外头。她不过是训话,赵粟欢还要阻挠。

“怎么招惹我了她们自己心里清楚,我身为主子,不过训一下宫人,怎么这也要与你交代?”

“你要训话,也得有由头,要有证据。”

两个人短短几句话,剑拔弩张,宫人们大气都不敢喘。赵演却一下子冷静了,要说证据,她确实没有。

韶华宫种了梨花不是秘密,再加上赵粟欢把梨花香膏到处分发,宫外有人弄到手,不算难事。

赵演便一下子没了和赵粟欢计较的心,她此番训话只是为了敲打,韶华宫若是有探子,见她警惕,暂时也不敢妄动,等以后有功夫了再慢慢清算。

赵演回到自己的主殿,碧桃跟了进来,赵演不由冷潮热讽:“刚刚不是还巴结五公主么?这么喜欢香膏就去找她吧。”

碧桃又惊又委屈,她捏了下手中香膏,本是为了赵演头上的伤,特地研究了怎样涂抹祛疤,却遭这番冷脸训斥,当即一跺脚走了。

朱绣叹气,刚想劝赵演,赵演却余火未消:“你也出去,把库房账本拿来。”

韶华宫的笔墨纸砚都按规定份例发放,赵演翻查了帐本后,果然发觉这墨条数目不仅没少,反倒还多了。

赵演疑惑一瞬,终于想起多得几条是去岁四皇子送得,四皇子赵非似乎挺喜欢这种墨。

这光查帐本,什么也查不出,再回忆起公堂细节,她背脊发麻,若没有林浥尘的那些罪证,恒家全力逼迫她,她只怕真的已经不慎将赵粟欢和赵非供了出来。

赵演愁苦一夜,看韶华宫里哪个宫女太监都有可能背叛自己,翻来覆去一到天亮便出门了。

马车驾驶到大理寺门口。一对衣着朴素的夫妻站在街角,好像要找什么人,探头探脑时差点撞上马车。

车夫扬鞭想要赶人,被赵演拦住。

“你们是什么人?”

今天头上伤口好了许多,她出宫匆忙,未佩戴首饰,倒叫人看不出她是何身份。

“不知姑娘是……”

这对夫妻衣着朴素,但是谈吐有理,看出来是读书人。

“我是熙宁公主。”

听到赵演名号,夫妻二人连忙朝赵演行礼。

“小人谭恩泽与内子见过公主殿下,小人是张记书铺的账房…是来找林先生的,前几日…曾听林先生提过公主殿下,不知为何林先生进了大理寺,所以前来看看。”

谭恩泽言语中满是担忧。

一听是林浥尘在张记书铺的熟人,赵演随即叹气,又圆谎道:

“前些日子附近街道出了大案,林先生和我是重要证人,他正在接受调查,只怕还需要几日才能回家。”

“哎,难怪他昨日带信要我照看林母…”谭恩泽无奈,“也罢,我们这就先去林家看看。”

提及林家,赵演又忽然想起林浥尘身上的谜团,眸光流转道:“倒是麻烦你们了,林先生算是我恩师,如今他不在,我也该去他家看望一下林老夫人,我与你们一同前去吧。”

说罢便不等谭恩泽答复,就转身回马车吩咐侍从留在此地等她回来。

谭恩泽与其夫人对视一眼,先前林浥尘要他们配合说熙宁公主去过张记书铺,可见二人确有往来,又见赵演端庄和善,于是同意一起前去。

林家实在是偏僻,门前石板凹凸不平,就连院门也斑驳掉漆,在谭恩泽的轻敲下吱嘎作响,林母听到外面有人,便拄着拐杖走出来。

“林伯母,您慢些,我们来看你了。”

“是你们啊…有些日子没来了…”林母眼目浑浊,颤颤巍巍地立着,依稀辨认出谭恩泽夫妇。

谭夫人迎上去扶住了林母,赵演跟着他们踏进院落,才知什么叫家徒四壁。

但院落里虽空旷,地上倒平整干净,想来平日里林浥尘为了防止母亲绊倒,时常打理过。

把林母扶回院中木桌,谭恩泽又从随身携带的竹篮中拿出吃食,侍奉林母。

林母不敢托大,“快坐下,怎么说你以前也是县令,怎好叫你服侍我。”

“伯母说得什么话,林大人曾在江南救过我与内子的命,如今他忙着处理政务,我们就算给您端洗脚水也是应该的。”

“你们都是好孩子…哎,平日里受你们关照,浥尘却没空和你们走动。”林母又羞愧又感动,“也不知道他一天天在忙什么,早出晚归…回来还把自己关在祠堂里。”

听到林母的话,赵演不由地望向那背光的祠堂,仅仅从外面望去,便是墙根生苔,门窗漏风,若是久跪在里面,对身体肯定不好。

林母手指不灵便,险些将勺子掉在地上,幸好赵演眼疾手快捞住,又递回林母手中:“夫人小心。”

“这位是?”

林母这才发现赵演这个生人。

赵演微笑:“我也是林先生的朋友。”

谭恩泽夫妇露出了诧异之色,赵演却对他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顺势拿起木桌旁的扫帚开始扫地上的落叶。

宽袍大袖之下,动作很是笨拙,直叫谭恩泽夫妇看愣住了。

林母却不疑有他,又和谭恩泽夫妇谈笑起来。

赵演悄然打量了一圈林家,林家越是清贫,她就越是对林浥尘好奇。

她走进祠堂,却见陈列的林氏牌位前,赫然有个亡妻崔氏,登时一怔。

按大晋律,未过门就不算妻子,林浥尘居然还为这个崔家小姐立牌供奉…细看之下,牌位上竟有暗沉血迹。

一股悲壮感油然而生,赵演放下扫帚,想将香炉添上香。

不曾想膝盖刚刚沾到蒲团上,疼痛感猛然袭来,赵演倒吸一口气,将蒲团拿开,只见下面掏空的地砖里放了一个暗红色木盒。

木盒已有些年头,赵演使了巧劲打开,里面泛黄的纸张,每一页都有带血画押,每一句都是含冤之人临终录供,字字泣血。

好一个恒家,把罪责推给崔家不说,竟还妄图杀人灭口!

赵演放回木盒,强装镇定告别了林家,刚到大理寺,没想到冤家路窄,直接在门口撞见了恒家人。

恒家家主年事已高,在皖南养老,不常出面。恒家长子上任工部尚书没多久,就失去了儿子,可谓是大起大落。

恒尚书对于赵演没什么好脸色,三角眼斜睨了一眼,便冷哼道:

“熙宁殿下来得这般迟,穿着也过于简陋不像个公主,不怕有损皇室威严么?”

就差指着赵演鼻子骂,皇宫怎么出了你这只野麻雀?

赵演对类似讥讽听过太多,淡然一笑:“恒尚书这般关心皇室威严,不如先管好恒家,以免有恶徒打着恒家旗号敛财贪污,还要杀人灭口…不仅丢恒家的脸,也丢陛下的脸。”

听到几个关键词,恒尚书不禁白了脸,他还未开口,身旁仆从已经冲上前,指着赵演恶语相向,“胡说八道!我们恒家岂由你污蔑?”

赵演当即伸手,狠狠地折了他的手指,“我还是赵家人呢,就敢对我无礼了,我劝恒尚书还是好好约束一下手下人,省得陛下不高兴。”

手下人,指得不仅是眼前仆从,还有昨日管家。

仆从吃痛跪地,收回手时,手指竟已被折断。

恒尚书见赵演嚣张,反倒收敛了脾气,他心中惊疑,昨日林浥尘抖漏出江南之事,他已派人去善后,却不知眼下还有多少证据在林浥尘和赵演手中,今日又迟迟等不来太子,看来只能放弃计划了,好在都是私审,先前的录供都可以推翻。

他不管身后仆从□□,先一步进了公堂。

惊堂木响起,恒大人站在中央。

“恒大人,昨日你家管家可是说恒公子,是熙宁公主所害,不知恒大人如何以为。”

恒尚书眼神晦暗不明,刚刚赵演的警告仍旧在耳边回荡,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当下把管家卖了:“昨日之事,是府上管家粗鄙无知,仅凭抓住的一两个细作,就误会了熙宁公主,殊不知那些细作都是流氓出生,嘴里岂有真话?至于那些物证,想来是北部叛军想搅得京城不宁,刻意伪造的。”

说到一半,恒尚书又望向一旁的林浥尘,“林学士,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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