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煜抬眼往声音处望去，那边高墙上，一个穿着华丽又夸张的东西正攀着砖瓦往墙外爬。

张煜不顾小唐的阻拦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那墙头上的是个人。

只见那人穿着一身红锦缎金线彩云长袍，头发只用金丝带挽束一半，另一半则飘散在颈后。一对红珊瑚耳钉在日光下红亮璀璨，再加上少年面容姣好，肤白肉嫩。整个人显得就更亮堂。

但缺憾的是，那少年的嘴唇微微有些泛白。

“沈小公子何故在此呀！“张煜不解。

听见有人叫他，沈洛川背脊一颤险些头着地的掉下来。

他抬头看见张煜，面色忿忿，颇有些不是心思的看着张煜道：“我警告你，不要多管闲事！你就当没看见我，咱俩相安无事。“

张煜被这小猫炸毛似恐吓逗笑了，回他道：“你哥哥还在辛苦给你熬药呢，你穿这样跑出去，是去治病吗？“

“与你无关，我就是憋不住了要出去喝酒找女人，你少管我！”

很明显，沈洛川趁着这间歇性头痛还没发作就要偷溜出去鬼混，可不发病不要紧，一旦发病谁来照顾他？

张煜受了沈宁的恩惠，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他瞧瞧身前沈洛川几个侍卫手足无措的样子便知靠不住，他只得低头吩咐小唐几句，想找机会把沈洛川拉下来。

可沈洛川这个熊孩子任性却不蠢笨，一眼看出张煜的意图，眼疾手快的跳下了高墙。

见状张煜连忙派人去追，他想回头去通知沈宁，可又意外得知沈国公已经进府，便没敢声张，思来想去只得自己跟了过去。

出了国公府，府外街道热闹非凡，不过好在沈洛川穿的显眼，倒也跟不丢。

沈洛川一个人连跑带颠的跑在最前面，几个侍从在后面跟着，张煜则跟在最后面，多年被莫不闻囚禁的关系，他体力确实很差。

不知走了多久，他才瞧见小唐一行人。他们驻足在一座阁楼面前，静静的看着张煜。

“怎么不进去？不就是个花楼吗？“

小唐解释道：“不是的主上，今日群芳楼被人包场了。“

“包场！“张煜震惊道。

要知道群芳楼虽然只是个花楼，但知名度还是不小的，每天就算不是人满为患，也是客流不断的，就连他这种久经幽居的人都知道的存在，居然轻易就能被人包场？

“那沈小公子怎么进去的？“

小唐如实答道：“沈小公子进去时并无阻拦，可我等一进门，便被告知包场，给逐了出来。“

张煜皱眉：“你可知是谁包的场？“

此话一出，众人都低下了头，躲避着张煜的目光，只有小唐指了指不远处一座不起眼的轿撵，一眼看去，那就是一个未曾涂漆装饰的破轿子，待走近才发觉其中不同之处。

那轿子上用蛤粉涂了一只不太鲜明的白鹤。

能用白鹤装饰物品的，这全京城上下只有一个人。

百官之长，当朝丞相赵凉。

时至此刻，他才终于明白其中玄机，看来沈小公子认识的人还不少呢！

想着，张煜提着衣袂登上阶门，几人守卫伸手一把将他拦下。

他正要开口之际，楼内幽幽传来一句：“不懂规矩，张公子要进来，为何阻拦？“

几人瞬间低下头，侧身向张煜做了个“请进“。

楼内，金雕绫罗饰红墙，胭脂水粉齐声笑。

几个姑娘穿着五彩斑斓的纱裙一扭一扭的走到张煜旁边，手里的绣帕时不时的搔弄过他的耳夹，香粉的味道掠过他鼻尖，甜腻让他别过头去。

张煜尽力的和她们保持距离：“各位姑娘，请问赵……今日包场的东家在哪？“

其中一个红脸蛋黄裙子的姑娘道：“别急嘛！我们就是东家派来侍奉您的，东家说了，您是大人他特别的客人，更叫我们侍奉好您呢！“

说着几个姑娘又争先恐后的涌上来，张煜被这阵仗吓得不轻，连忙扯谎道：“我家中已有妻室。“

”没事呀！云雨之欢小女子不多求哒！“

”我素来不举，不能人事“

”无妨，公子只要享受就好了！”

”我身体不好，怕吓到各位姐姐。“

”不成事，我们见的多了！“

张煜哑口无言，一张脸憋得通红，良久才憋出一句：“我有断袖之癖，几位姐姐美若天仙，是我无福消受。“

此话一出，弄得几个姑娘也有些尴尬，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刚要硬着头皮继续纠缠，就听见楼上终于传来了那位东家的声音。

赵凉站在二楼阁楼上，一身青色锦袍上绣着银线鹤归云，赵凉身上衣服的白与沈宁那身白截然不同，如果说沈宁是红梅头上一盏雪，赵凉就是刀剑场上一把琴。

一个在素，一个在雅。

赵凉大笑着，招手与张煜意会，身后一个抱琴的蒙面少女颔首。

“瞧瞧您，多年不见竟然生出了这许多趣事来！上来吧小皇帝，我们好好叙叙旧！”

听见小皇帝三个字，张煜眉头一抽，但很快神意自若。从姑娘的层层包围中脱身上楼。

要说这个世界上他最恨的人，除了莫不闻，也就是赵凉了。

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靠着这张人畜无害的脸和唇边勾起的一抹笑，不知送走了多少和他对着干的。

照理说当年他倒台，赵凉本是想直接在囚车上派人将他一血封喉的。可后来却不知怎的竟被莫不闻亲手拦了下来，然后亲自陪在张煜身边不准外人靠近。

当年张煜以为，是因为赵凉和他针锋对麦芒故意较劲，可现在想想，恐怕不是这么回事。

想着，赵凉一把揽过他的肩，将脸凑近好似很熟悉的模样道：“好久没见您了，走，陪我进去喝几杯。”

张煜被他生拉硬拽的进了一间厢房，房内装修的雅致又风骚。

红漆涂的墙面，粉色的纱帐，红烛火，一把落霞波浪琴，几把贴金太师椅。

进了屋，赵凉把手从张煜肩上撂下，坐在了最中间的椅子上，又钩住旁边抱琴美人的肩膀，示意她弹奏一曲。

那姑娘放下琴来起手要弹，却看见张煜一脸沉默的站在屋子最中间。

“我是来找沈小公子的，没工夫听大人弹琴。”

赵凉听后哈哈一笑，用手指了指他：“你不听完，我就不让你见！”

张煜扁扁嘴，只能硬着头皮坐下。

他实在不想和一个曾经预谋要杀他的人共处一室，况且这次无缘无故找他，未必不与找沈宁打探消息有关。

宫廷里的两只狗，莫狗身形矫健擅长打架捕猎，赵狗嗅觉灵敏善查风吹草动，两人互相制衡又通力合作，可是把这天下治理的井井有条的。

但不知怎么地，张煜并未如自己所预想的那样慌张，必须承认，他在心底里想到了莫不闻，那个赵凉千方百计要杀他也依然保他相安无事的莫不闻。

想必这次，赵凉也不会轻易杀他。

那边赵凉听着琴手指一下一下的按着乐声规律的敲击桌面，这十分惬意的模样让张煜觉得他更可恨。

“前两天，沈宁和边关的郭玉来往密切，你知道这事吗？”赵凉一脸漫不经心的问，却还是一副陶醉模样。

张煜瞪了他一眼，冷笑一声答：“我一个废人怎么会知道这些，莫不是丞相走投无路了，才来问的我？“

赵凉憋不住乐了。

张煜知道，赵凉之所以能“请“他来这里听琴，那必然是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沈宁和他的来往是图谋不轨。

否则现在他早就和沈宁一起被抓走了。

“是吗？前几天郭玉可是给沈宁送了一封密信呢！“说着赵凉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信封。

张煜瞬间瞪大双眼，背脊上寒意漫渡，好像一只冰凉的蛇滑过他的皮肤。

“想知道信里的内容吗？喝光你面前的这杯酒，我就给你念，或者给你也行！“

张煜不解的问：“我不想知道，那信封里肯定没有东西，否则你不会放过这机会杀我。或者治我的罪。“

赵凉举起酒杯敬了敬弹琴的姑娘，才朝他敬了敬道：“今时不同往日，莫不闻的人，我哪能轻易治罪呀！国公我也不想无故得罪呀。不过好在！这封信我已命人抄录多份并分别送至二位贵人府邸，想必他们会念着我的好，也不会轻饶你们，你该庆幸！“

“而你嘛，就好自为之，这一次算是我对您二位的警告。“

赵凉勾起嘴角：“也是对国公和莫将军的。“

张煜低着头，面色阴沉的思索着。

很明显，赵凉是在说：“这次看在莫不闻和沈国公的面子上饶了你们，下一次就别怪我撕破脸了。“

此时他在下风，事情败露他也确实没什么转还的余地了，正如赵凉所说：“你该庆幸，是莫不闻惩罚你，不是刑部那帮心狠手辣的活阎王。“

张煜点点头：“我明白了大人，只不过这信于我倒也没用了吧，毕竟您和二位大人已经先看过。“

“确实没什么用，不过你真的不想看看？要是假的怎么办？”赵凉质问道。

张煜有些头痛，赵凉这个人的心思实在是难猜。

但说实话，他想看，还是如赵凉说的：“假的怎么办？你就这么被我骗啦！”

张煜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可我不善喝酒，丞相大人就别再戏弄我了。“

闻话，赵凉点点头：“好呀，不擅长喝酒才好，我一定要叫外面那群姑娘们好好陪你练练！”

说着他就要招手叫人，张煜连忙称否，并硬着头皮改口自己会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