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煜指了指自己哑口无言。

“我是说，你会成为他们收拾我的一个契机，毕竟你也不打算跟我走，偏偏要一个人在这里死扛。“又偏偏遇上我，排除万难的来见你。

不过后半句莫不闻没说，而是半眯眼睛看张煜。

张煜意识到气氛不对，继而道：“就算如此，我要一个人留下，也与你无关吧，你大可回到皇城最后和我以惩治敌寇的方式再见。又为何犯险来北戎？“

莫不闻看着他神情有些悲怆：“以你事小，国家事大，可我早已不愿苟同，既依我本心前来，便决定与过去冗长往事断绝个干净了。“

闻话，张煜偏过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可想想还是看了看莫不闻的眼睛吐出一句：“往事无可断，前路亦无卜，大事当前怎能徇私？”

张煜补充道：“所以，你真的是为了我来的？”

莫不闻蹙眉看他，无声的蔑视着这个问题的愚蠢，于是他索性道：“为了你来的，其实你刚走的时候我就想悄悄的来了，可是赵凉把我困在京城里了，直到现在。”

张煜想插话却被顶回去。“所以，我确实是为你来的，安排暮飖潜伏在你身边的也是我，起初赵凉还假惺惺的要我做使臣去见公孙平，他的如意算盘就跟茅厕修在院中间一样又臭又显眼。我要是来了就更不能和你坐在这里侃侃而谈了，到时便只能是仇敌而无其他。”

张煜扶额，字里行间都听得出他对赵凉铁一般的恨意。

此时莫不闻突然问他：“你呢，你是怎么打算的，不会还是空有抱负纸上谈兵吧。”

张煜瞪了他一眼，就算知道莫不闻为了他以身犯险来此很是感动，可听见他对自己的冷嘲热讽后还是受不住生气。

“我跟你说了你可别阻挠我。我要扶持张少枝。”闻话，莫不闻一怔。

“嗯，如果说我没有这个资格坐上皇位，那就让有张家有资格的人来坐。在我看来，张少枝狠则狠矣，但若说治国安邦我未必敌得过她。”

说着，张煜把手攀上莫不闻的肩膀：“你实话说，当今天下到底是皇帝的天下，还是赵凉的天下？”

莫不闻注视着他碧波浩淼的眼眸，暗自叹了一口气：“现在还是皇帝的天下，但日后未必。”

“我就知道。”张煜咬牙切齿的说着。“赵凉现在势力愈发膨胀，连皇帝也对他恭恭敬敬的，还真是忘了张氏皇族对他的知遇之恩。”

莫不闻在一旁不说话，似乎不太想对这件事评价什么，只伸出手给张煜续了杯茶。

张煜对他一言不发的反应不太高兴：“你是觉得我说的不对，还是在心里嘲笑我？“

莫不闻喝了一口热茶，旋即开口：“我从来没嘲笑过你，只是担心你。”

张煜一愣，咳了咳嗓子说了句：“我不信，你跟以前完全不同了，很难不怀疑你是伪装过来骗我的。”

这一路来张煜算是发现了，人人都有八百个心眼子，自己要是不长出那第八百零一个就没法正常和他们相处了。

莫不闻疑惑的放下茶杯：“为什么这么觉得？”

“你以前对我对我可没这么好，也从来只会强/迫我做一些我不愿意做的，可现在你语气里都是商量的意味。”张煜觉得自己没必要隐瞒真情实感，故而说了真话。

谁料莫不闻镇定自若的整整衣服：“你以为这几个月我就什么也没想吗？借着沈宁来的这个契机，我真正想明白了，我一定要赶在他之前跟你讲清楚。”

“迄今为止我所有的决策与想法都是和你息息相关的，只是曾经国家在前，我不得不委屈了你把你护在府里，否则赵凉和皇帝又怎么会饶你一命。”

张煜听出莫不闻话语中的恳切，也深谙其中的道理。所以他并不恨莫不闻，更恨的是以前那个一事无成的自己。

可张煜还是想起来些不愉快的事：“可你府里有十九位面首，这也是偶然吗？”

“那是为了遮盖你身份用的，我平白无故把一个男人囚禁在后院总得找个理由吧。既然说喜好男色就要伪装的像模像样一些，所以我命人搜罗出十九个且熟识武学的人来帮我一起演戏。”

张煜不禁质疑道：“他们居然愿意帮你？”

莫不闻：“一天十两银子，他们还争先恐后的求我呢。”

财大气粗，张煜明白这种任性的快乐了。

随即张煜问他一些旧日的琐事，莫不闻一一答过未有所隐，张煜这才放过他。

不知道为什么，和过去相比，现在的他和莫不闻并没有那么大的鸿沟了。或许是来北戎经历了种种后，心里对莫不闻的怀念的更重，所以见面之后也下意识的把莫不闻当成了唯一可以与之袒露心声的人吧。

两人在房里坐了一会儿，旋即下楼。

还没走出楼梯，就听见一个细稚的女声。

“为什么？你当初把这枚腰佩给我的时候不是许诺过，要是以后有缘相见的话就会娶我吗！”少女踮着脚，鼻尖对准暮飖的脸质问道。

暮飖是往后退一步的姿势，身体后倾似乎有些招架不住少女的气势。

此时张煜和莫不闻下楼，莫不闻站在张煜后面，似乎对两人的大声喧哗极不满意，眼神里仿佛在催促暮飖赶紧解决麻烦，要不就赶快滚出去。

暮飖心领神会，拉着壬芳就想往外走，可壬芳却不是好糊弄的，两眼泪汪汪的说的更大声了：“负心汉！你和之前那些答应我的那十一个臭男人们一样都不会娶我！我还为此特意来的北……”话还没说完，暮飖就在周遭人鄙夷的注视下，赶紧捂上了她的嘴，把她拉到屋外去了。

张煜一看事有蹊跷，回头冲莫不闻道：“那小姑娘不一般呀，也是你安排的？”

莫不闻摇头把他领到偏僻处坐下：“非也，是她自己要来的，算是一件麻烦事。她父亲从前与我有恩，一月前苦口婆心的求我帮忙把这小姑娘送回去。可她铁了心就要找暮飖要个说法，然后乔装打扮一个人来的北戎，又不知道怎么的竟然还真让她找到这里来了。”

说着莫不闻看了一眼暮飖二人刚刚离开时掀开的门帘。

“这么说，这小姑娘还挺执着的，一个人来北戎找他，他不会真的招惹人家小姑娘了吧！”张煜好奇道。

“谁知道，如果是的话那就等着被阉割吧。”莫不闻面无表情的说着，张煜差点把嘴里的水喷出来。

“不说这个了，我不能在此久留，等下我要去见一个人。”莫不闻语重心长的说道。

此时小二送来酒菜，张煜拿起筷子夹了一口：“你要去见谁？”

莫不闻一动不动的看着张煜吃：“你表姐。”

张煜被噎了一口，刚想大声说，但又注意起四周来，只能放低声音：“你要去见张少枝，为什么？赵凉让的，还是太后让的？”

莫不闻朝他笑了一下，硬僵僵不太好看，但是却生出些亲近的意味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先不告诉你。”

说罢，张煜往嘴里丢一块鲜绿的菜花，嚼的嘎吱响。

他最讨厌莫不闻这副想卖关子却直截了当告诉你的态度了，就跟犯人行刑前你还要跟他扯皮问：“你猜我用的是什么刀“一样难受。

直到店里吃饭的人逐渐退却后，张煜和莫不闻才掀帘而出。

街上除了吵闹外别添一分景致，只见刚才粉裙子那小姑娘也不出言无状了，而是抱紧暮飖的胳膊，抿紧嘴唇哼哼的笑。

暮飖看见莫不闻来了，就跟见了鬼一样，一把将壬芳推开了，虽手下余力，可似乎还是没掌握好让小姑娘不动怒的力道。

壬芳顺着暮飖的目光看向莫不闻，似乎又有些胆怯，暗戳戳走到张煜旁边，怼怼他的后背，一副委委屈屈的表情好像在说：“好哥哥，把我也带走吧，我不想被抛下。”

张煜看着她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铁铸的心也溶成滚烫的铁水了。

但他深知他们不是去玩的，更不会把一个身外人带去犯险，所以就算流成铁水了也不行。他推开壬芳祈求的手：“就算是求我也不行，此路凶险，万一一个丧命也不是不无可能。”

说着他看了一眼低头的暮飖道：“你放心，我会让他给你个说法，绝不负你。”

壬芳一听有些急了：“我不要说法，我要他娶我！”

张煜汗颜，只得答应道：“一定，我对天起誓，一定让他娶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壬芳才忿忿的走了，中途还三步五步间回头看看。

那边三个人从凭驴小贩那包了一辆驴车，对此莫不闻的解释是：“之前那辆马车上有血，极易引人注目，所以租了一辆新的。可近来花销似乎超出预算了，就租了一个便宜的。”

对此，坐在车上的张煜而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点评一句：“活该。”

车上，白胡子车夫一脸慈善的在前面驱使驴子，乡野间的气息就是比闹市里多了几分沁人心脾的芳草味，就好像是自由又飘扬的思绪充斥在整个宽广的天地间。

除了心旷神怡还真没什么形容词能更贴切的形容张煜现在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