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荣华老师们出卷的习惯，二年级第二学期的卷子肯定要考三年级的内容。而事实也是如此。

期中考完后，二年级二班的课表做了一系列变动，王苗发现多了两种课——“第三星系官方通用语”和“三维文字”。

后者他曾听土阿山的哥哥土阿峰说过，也亲眼见过。至于前者，只能说让他梦回当年学习英语的痛苦日子。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上语文课时学的本地语言，全称“第三星系五次迁跃区民俗语”，对他来说也是一门外语——这样想来，王苗不得不佩服自己。在生存的压力下，他真的是在短短几个月内粗习了一门语言啊……

班里的干部们被叫去搬教材，回来时只带来了几十叠刚出打印机的A3纸，热乎的温度还没下去呢。

他们分开来发放纸张，点出数量让大家从排头传到排尾。

一时间，教室里嘈杂得厉害，到处都有人喊缺了这张，多了那张。

纪律委员生怕被走廊上巡查的老师们抓到，喊了好几声“安静”，但见效不大。

“一共是不同的两份，‘官方通用语’的页码是4～72，还有一张281～283的词汇表；‘三维文字’的页码是1～52。大家对一对啊，有不对的赶紧提出来！

拿到以后，同学们记得装订起来，注意保管啊。这两门课我们没有书本，上课都用讲义的，别弄丢了！”

班长站在讲台上宣布道。她自己看起来都有点不可置信，说话时拈着纸头的一角来回翻动，生怕没干的油墨被擦开了。

底下人议论纷纷，王苗看着两本讲义，若有所思。

它们明显是从正规教材上复印下来的，页面侧边、中线处还有明显的阴影痕迹。

荣华行事作风一向鄙夷盗版，现在公然发这种讲义，不由得他不多想。

“班长，班长！这个我妈妈好像给我买过欸，我上课能不能把那本书带来？这个看都看不清，怎么用啊？”

底下，一个小男孩突然大声喊道。

他激动地把一本三指厚的大书从课桌洞里抽了出来，放在桌面上。顿时有好几个人凑过去围观，对着那本大书议论纷纷。

“这个有书啊，我们为什么不发啊？”

“你看你看，还有漫画诶。”

“借我看一眼……看一眼嘛……”

“我记一下封面，回家让我妈也给我买一本。那个纸好臭啊，我都不想塞进书包里。”

纪律委员自己都走过去翻了翻书的封面。几个要好的女生凑在一起，好像在商量拼团购买。

王苗没去那边凑热闹。星际通用语那本全外文的，他暂且放置在旁边。三维文字的讲义有注释，能看懂一些，他打算在上课前先看完一遍。

即使用的盗版教材，考试时也不会有区别的。三等奖学金必须拿到手，那是他的下一年学费，也是他的底线。

不过当皮球和土阿山得知他们三年级有两门外语课时，那崩塌的小表情还是取悦到了王苗。

他拍拍好友的肩，安慰道：“有我在呢，你们俩的成绩绝对没问题，就算填鸭也给你们填会了。”

“你这样说问题更大了好吗？！”感觉自己已经连续学习两个月的土阿山崩溃道：“我好想放假啊！”

另外两人：“放假有什么好的？上学明显更快乐吧？”

“你们是恶魔啊！”土阿山大喊大叫。

王苗考虑到最近期中考试确实把孩子给逼狠了，便建议道：“那刚考完试，我们放松一下呗？”

这里的放松基本指的是去吴辉商场逛一圈。

三个小朋友穷得叮当响，可能走遍五层楼，进门时买的烤肠还能剩一小节，硬要撑到走出门时再一口吞掉。

然而，只要能有个理由扒拉在玩具周边店的橱窗前，看看簇新簇亮的展品机甲，他们就可以高兴一整天了。

这个建议得到了三人的一致认同。他们约好周末在商场门口集合。

王苗过去，主要还是不死心，想再去剧本杀店问问。这样上赶着的行为也许不方便他后续谈价格，但首先要给自己拉到单子开工赚钱啊。

他又一次走进了店里，踮着脚趴到了柜台旁边。

看到里头坐着的是熟人，他问道：“哥哥，最近生意怎么样啊？”

店员一见是他，讪讪放下手机：“你怎么又来了……你渴吗？要不要给你倒杯水？”

这一次的待遇提高了点儿，但不多。王苗挑眉看着他，不说话。

“那什么……就你提出来的那事，我们老板问过总店了。可以是可以，但服装设计要完全根据版权那边的要求来，规则限定一大堆，真的烦死了。等最后一算，我们也没挣到多少钱，大头还是要给版权方……”

店员显然脸皮子还没磨练好，说得他自己都有些尴尬。不过也许是想起眼前人只是个小孩子，他又理直气壮了起来：

“话虽这么说的，但毕竟也是你出的主意。我们老板说了，以后但凡你来玩，都给你打八折的。你要是开团带人来，再给你打折。”

王苗无言。

他要是年纪再大些，也不是不能趁机当个中间商，专门给两边做对接赚差价……罢罢，这种事多得是撒泼耍赖的人，现在的他脸嫩压不住，连个手机都还没有，就不要多想了。

这样一个结尾不出他的意料，只是没亲耳听到就还存在幻想。现在幻想破灭了，他走出店门，朝两个小伙伴摇摇头。

“赚钱真难啊……”

“是的呀，赚钱好难哦。”

有人在一旁回话，但不是土阿山和皮球。王苗一看，竟是赵哥。他刚从网吧里出来，也许是预备去吃中饭的。

“五年级的学生找工作也很难吗？”皮球好奇问道。

他现在就算找勤工俭学岗位，也只能混一点边缘的、对体力要求不高的，一周赚个三四十块钱罢了。看着那些高年级同学们好像天天有活干，他还以为只要自己长大了就能赚到钱了呢。

“赚钱可跟年纪没关系。”赵哥失笑道：“你看我们老大，他就算一二年级的时候也能赚到大钱。像我，唉，我都不知道以后能干嘛。”

一大三小在这里唉声叹气。王苗瞄到网吧门口的招工告示，还是有点不死心：

“赵哥，这个网吧你熟，你说老板会要我当服务员吗？我年纪小，要的工资低，那些大人干的活我也能干。要是有人来查，我就说是老板亲戚家里的小孩，趁着休息玩儿的，保证不给他添麻烦。

上学的时候，我双休日都能来。等放了暑假，我每天过来。”

赵哥知道网吧缺人手，但这地方他太熟了，拉不下脸来打工。听见王苗有这意向，他便是看在老大的面子上，也要爽快地应下，更何况他未来还可能收王苗当自己的小弟呢。

“你放心，我这就去问问。”

他拍着胸脯保证道。

三个小孩就继续在门口等着。

皮球戳一戳王苗的胳膊：“你暑假也不回家了？”

土阿山大惊：”暑假你也要继续学习吗？！”

王苗解释道：“要是能找到工作，我暑假就不回去了。在学校里待着更好，也不用担心……”

他没说太多。每每踏入王家村，就有一种如影随形的恐惧黏在他的背上，让他坐卧不宁。过年的时候他必须装装样子，但暑假，他觉得王家人和自己都不想看到对方的。

“那样也好啊。能挣钱还是要挣的。”皮球很明白他的意思。

土阿山不理解，为什么这两个学习狂魔一点都不惦记着放假回家玩耍。但他并不会说出来，只是暗自决定，王苗暑假去哪里打工，他暑假就要避免去哪里玩，避免被他从身后一拍肩膀，问出“暑假作业做了多少”之类的恐怖问题。

赵哥没过多久就出来了。

他对王苗说道：“老板说要见见你。”

王苗立即紧张起来。这是进入了面试环节吗？

他检查了一下衣服是否规整妥帖，又用手指梳了梳头发。

两个小伙伴在一旁打气道：“加油王苗！”

王苗点点头，跟在赵哥身后走进了网吧。

老板自己也在打游戏呢，握着一个手柄玩得不亦乐乎。可惜他技术不行，没两下就出现了“游戏结束”的字样，恼得他恨恨地把手柄丢在沙发上，不想玩了。

“你就是王苗吧？我听任迢说过你。我是这儿的老板，你喊我陈哥……陈叔就行。”

他上下打量着王苗，眼睛里露出难以捉摸的神色：“我这边活儿不难，也就是给他们端茶送水拿拿外卖的事，就是人多了可能会很忙。你要是想干，下午就开工，试用一个月。

周末是早上九点到晚上九点，中间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你跟他们排一排班，错开来休息。暑假你可能要倒班，到时候再说。待遇的话，包吃住，一小时十二块钱，一月结一次，怎么样？”

这个薪资已经比王苗预想的高很多了。他连忙点头道谢：“好的陈叔，谢谢陈叔！”

“不用谢大侄子。”陈叔挥挥手，“机灵点儿哈，有人闹事你就跑，我这儿没保险的。”

成功找到工作的王苗，兴高采烈地请赵哥吃饭，顺便捎带上两个小伙伴。四个人也没下馆子，还是找了家小食摊头，买了烤串和肉饼。

“这家可以，面揉得筋道，就是馅儿有点咸。”土阿山一边点评，一边有些嫌弃地看着店铺招牌上占了半壁江山的饮料茶水，“这也太直白了。”

赵哥也对这些甜不拉几的喝的不感兴趣：“就是，卖烤肉就卖烤肉，整这么多虚的干什么。”

曾经的奶茶爱好者·王苗看了眼价位，默默按住心动。

他不配，真的。

“我下午就要去干活了，等拿到工钱，再请你们吃好的！”

土阿山自然是举双手赞成的，赵哥好像又开心又有一点焦躁，随便推辞了两句。而皮球已经从欣喜的情绪里出来了，有些担忧地说：“据说有人会在网吧里打架欸，你千万要小心一点啊！”

“我人小，躲得快。嘿嘿，我暑假不用走了。”

后面一点才是王苗最开心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