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队退役的风波持续了一个多月。等老杨终于不会突然对着王苗嚎啕大哭潸然涕下，时间已经走到七月初了。
荣华七月半放假，王苗终于要迎来他的第二次期末考试（奖学金）了。
在这一方面，王苗绝对是一个令一众老师极为放心的好学生。
他的成绩非常稳定，该得全对就不会丢分。哪怕是再简单的卷子，他也能耐下心来检查答案排除陷阱。
二年级二班的天之骄子们，从学期开始时的各种不服气，到现在已然平稳转变成争当全班第二了。
班主任邹维提前给他打好了预防针：“我们学校的一等奖学金，主要是颁给在各个学科上有突出表现的学生们。王苗啊，你这个学期没参加过竞赛，可能在这方面比较薄弱。”
王苗倒是没想过一等奖学金。毕竟那些竞赛啊等级考试啊，报名费就要几百几千，更别说课外辅导班的价格了。他拿奖学金纯粹是为了挣钱，亏本的事不能干。
“我明白的邹老师。”王苗说：“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做到最好，我就满足了。”
二等奖学金有六千呢，他要是因为一时的笔误和这笔钱失之交臂，王苗非得后悔死不可。
邹维在心里叹了口气。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班里有不少家长来旁敲侧击地问他，想知道王苗暗地里跟了哪一位辅导老师，才能次次拉开第二名快十分。
他只能把王苗的家境透露给他们，让他们彻底死心——就是有那么些人，每天忙着给自己挣学杂费生活费，成绩一出来还是比所有人都好。
王苗是这样的，许多年前的任迢，也是这样的。
“你只需要好好学习、认真考试。奖学金的事情，老师会帮你解决的，你不用把注意力都放在钱上面。”
邹维本来还想跟他谈谈他私自在班里出售复习提纲的事呢。但看到王苗这个堪称班里最矮的个子，他又开不了口了。
就这样旁敲侧击地劝一下吧，也就一块一张纸的东西。只要不闹大，他完全可以装不知道。
王苗听到那个“钱”字，便知道小本生意要收摊了。
他的三维文字考点总结（突击版），也就卖了二十多份。不过等考完试，肯定会有同学发觉这东西的妙处，追着来找他定制的。
一张张卖还是太慢了，限量销售才能提价啊。
他走出教师办公室的时候，正好能看到五年级的学生一股股涌出阶梯教室。
毕业考的时间比他们期末考还要早一周，所以这几天一直能看到他们收拾行李、搬出学校的忙碌身影。
王苗站得高，能从走廊扶手的缝隙间眺望那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明明只有十一二岁，放在他前世才刚小学毕业，正值鸡厌狗嫌的青春期。在这个世界里，他们已经要预备进入社会、养家糊口了。
“王苗！”
底下有人在喊他。王苗一看，是皮球。
他下楼去，这才发现皮球身旁还站了个五年级生。
那人规规矩矩地穿着校服，王苗差点都认不出他了——要知道，之前王苗每次见到赵哥，他穿的不是夹克就是背心。在王苗的印象里，校服跟赵哥，就没同场出现过。
“赵哥，你也在啊？”王苗本想问他怎么来学校了，不过看四周这么多人，大约是五年级生有什么必须参加的活动吧。
赵哥的神情有些奇怪。他盯着王苗，半晌，才开口道：“我听说你成绩很好？都跳级了。”
“啊……是跳了，我现在读二年级呢。”
“哦。那你要好好学习，不要像我。”
说完，他便走了。王苗有些莫名其妙，询问的眼神投向皮球。
“阶梯教室里面在开招聘会，是专门面对五年级的。他们缺人，我去分册子、整东西，算了三个小时的勤工俭学时长。”
皮球好像也有点沮丧，说话的声音低低的：“那些岗位有好有坏。有一些说是工作，其实是去当学徒，一边学习一边干活，以后的工资比那些九年级毕业的人还要高——但是它对成绩的要求也很高，能够得上的毕业考肯定没问题。
我听他们说，好像是那个公司要求学习的内容跟学校教的不一样，所以专门收人从小培养。能进去工作的人，就是握住了一辈子不会掉的铁饭碗，以后甚至有机会搬到中心城定居呢。”
这样的工作听起来不错，但是王苗觉得，如果他去干这个，好像把自己从王家转卖给了另一家公司一样。他个人是不太相信这样优渥的合同会留出余地来给他跳槽的——万一他对公司不满意的话。
皮球继续说：“赵哥真的很可惜啊。
那里面有一个工作，好像是要开作业机甲采矿的，对平衡训练的评分要求很高。
我听了一耳朵，全年级就三个人满足条件，他们就是为了这三个人来的，赵哥就是其中之一。问到他的时候，他本人都同意了，但一看成绩，居然不够，来招聘的人都傻眼了。
那个工作应该是全场工资最高的吧，一个月保底五万块钱，按工作量再算奖金加成。唉，我觉得赵哥差点当场哭出来了……可能就差了两道选择题的分数……”
皮球很是惋惜的样子。
老杨那边刚弄完平衡训练，这里就出现需要这东西的工作……真是太巧了。王苗对着这点若有所思，随口回道：“如果能有选择，这些公司肯定优先使用机器人采矿。居然要找人穿戴机甲作业，那项工作肯定很危险吧。指不定高出来的工资，就是为了补偿这部分风险？拿钱买命的。”
皮球被他吓到了。什么样的好处都抵不上会没命这点坏。
“那……那赵哥还是不去比较好。”
王苗笑道：“我们也不用替他担心。先做好自己的事吧！”
当务之急，自然是期末考试了。
走进考场，走出考场。这样的循环王苗不知重复过多少次。
对于他这样的老油条来说，紧张是不可能紧张的。但是如果老师们能早一点批卷出分，让他早一点拿到奖学金，那就再好不过了。
荣华的习惯是考完先放一周假，再回来拿成绩报告单和假期作业。
王苗急颠颠地去了网吧，早点上全班早点挣大钱。
这个学期，他的收获还算丰厚。
开学前就赚了两百块，每周勤工俭学都有一百多的收入，加起来一共三千五百四十四元。
在期中考完后，他找到了网吧的兼职，一个月能拿七百六十八块，加上小费一共两千一百四十三元。
另外知识提纲，售出二十九份，毛利六角一份，但还有一部分打印出来的没卖出去，收入也就十一块。
三者相加，总计五千六百九十八。
这个学期的花销也相应增大了。
王苗购入了新的衣物和被褥，食谱也适当增加了品种和分量。
当地奶类价贱，他为了自己的身高，咬牙买了每天一袋的纯牛奶，这又是一笔大开销。
还有纸笔文具之类的额外支出……
总共花销高达两千九百四十五元。
这样他结余两千七百五十三，两千块左右是握在手里的现金，卡里还放了六百多的生活费。
手里有余钱，真好啊。王苗算完账，心中浮现出各种购物冲动。
不行不行，他用力把这些诱惑晃出脑袋。这点钱还是不够花的。他不能飘。
王苗去网吧找了陈叔，问他暑假期间的排班。
他毕竟还是一个小孩子，陈叔也不愿让他多熬夜，只要他每天下午两点半到店，十点半下班，每周随便找两天休息。
但如果别的员工轮班轮不过来，他需要帮忙顶上，另算加班费。
原先说好了包吃住，陈叔没食言。
他带着他七拐八拐到了店里的最深处。就在他上上次见到任迢的包间对面，有一个小杂物间。陈叔给他在那里铺了张弹簧床，让他将就一下。
至于洗漱方面，店里有一间设备齐全的浴室，是专门建来给熬大夜的熟客们整理仪容的。王苗他们这些员工也能用，只不过洗完要把垃圾清理干净，不然保洁会追来骂的。
这边王苗住的还算满意，不过学校宿舍他也没退，行李基本还留在那里呢。
土阿山和皮球都早早回家了。
王银来找过他一回。短短半年，他不知经历了什么，瘦了一大圈。嘈杂的胡渣盘踞在起皮的嘴唇周围，稀疏的头发又痛失阵地。
王苗给他拿了九百块，他明显嫌少了。王苗便说找到了暑假可以做的短工云云，才成功让自己留了下来。
现在七月多，王苗已经要开始愁过年了。
这学期的奖学金下来，王苗不出意料地拿到了六千块。
手里的现金一跃达到七千一，他左思右想，决定再攒一攒，然后给自己换一台电子设备。手机、电脑，不拘是什么。只要能给他一个联系外界、沟通消息的渠道就行。
如果王家人真的想把他转手卖出去，那拥有一部手机，他还能用它威胁他们……
王苗在进入荣华的最初一段时间，想过是否要报警求援。
不过他并不了解当地与“栋栋幺”相类似的城邦巡逻队是否会对这类事件负责，他们又是否跟拐卖人口的势力有所勾结，所以不敢赌。
王家人买下他的动作绝对算不上干净利落。就算这样，他们还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单凭这点，王苗就不敢轻举妄动。
他是真的害怕自己干出自投罗网的蠢事来，白白葬送了性命。
耐心一点，再等等。至少要先有自保的退路，他才会着手准备掀翻王家村。那些罪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