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葵剥开棒棒糖塞进宴素嘴里,单手撑着下巴说:“你是肚子不舒服吗?”
“嗯,可能今天喝了冰水吧。”宴素把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我身体不太好。”
楚葵突然猛拍了一下桌子,大吼一声:“卧槽!”
宴素疑惑地看着她。
“我今天去买水的时候,碰到顾厌了”楚葵侧身看她,一副激动的模样,:“你猜他说了什么?”
“顾厌?”宴素坐直了“他说什么?”
“他说...别给她喝冰水!!我开始还不知道这个她是谁,是你?”楚葵把桌面上的书卷起来,抵在宴素胸口问:“说!你们什么关系!”
宴素轻轻推开胸口的书,顾厌让楚葵不给我喝冰水?他居然还记得我不能喝冰水?
系统:你先冷静一点。
宴素:可是他记得我不能喝冰水诶?
系统:你自己想想你那次喝冰水后有多吓人。
吓.....人吗?
思绪飘回到五年前的夏天,那一年他们刚刚结束了无忧无虑的小学生活,迎来了为期两个月的暑假。
某天早晨,宴莲吃完早饭刚准备出门去找顾厌,结果宴莲却突然告诉她,说让助理给她安排了一个欧洲研学旅行,三天之后出发。
她刚跟顾厌夸下海口说暑假带着他打游戏升级,没想到宴莲横插一笔,并意外的执着。她原本的攻略计划被打乱,任凭她怎么撒泼打滚,宴莲都不肯松口,她只能拉上了顾厌。
那时候宴素的攻略到了关键阶段,顾厌对她产生了极强的依赖性,虽然顾厌仍旧不怎么会主动找她,但在一起的时候,他总会像小狗一样默默守在她身边。
出发前,宴素带着顾厌回到了她过去养病的村子,也就是他们相遇的村子,待了三天,那几天,他们跟着宴家园丁的儿子一起上山下水,宴素发誓要带顾厌体验一种全新的童年,因此二人几乎把农村孩子日常活动过了一遍。
然而宴素高估了自己这具身体的抵抗力,本就是个病秧子,那几天又是下水又是在太阳下暴晒。
要离开那天他们还去了村里的小商店里吃了冰棍,喝了沁人心脾的冰汽水。吱呀摇晃的电扇像是水倾泻时一样亮闪闪的,吹出凉爽的风,两人坐在小商店里,看着雪花乱飞的电视。
宴素看着动画片,顾厌转头看着宴素红扑扑的脸和上扬嘴角,那时他不知道,这一画面竟成了他童年结束时留下的最后的记忆。
当天晚上,宴素的身体就不好了。
睡梦中,宴素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刺穿了的小鸟,捂住伤口,身体却轻飘飘的,一下就飞上天空,然而突然来了一股压力,把她按进水里,喘不过气。
她在水里疯狂的扑腾,好不容易浮上了岸,却冷的发抖,她哆嗦着伸出翅膀环住自己,身上漂亮的羽毛还没干透,她又觉得热的厉害,一抬头,恍惚看到了挂在天边的炽热的像烤箱一样的太阳,热得发晕的时候,她听到太阳说话了。
“有点严重.....”原来是人在说话,但是她听不清,不过声音挺耳熟的。
好热....好热.....我要去水里......她不停扯着身上的羽毛
周妈看被窝里脸烧得红彤彤的宴素,正一脸痛苦的扯着衣服,焦急地问“季医生,到底该怎么办!!”
季松年是宴素的家庭医生,此刻也有些无措,普通常用的药品他备了一些,但是宴素本身身体就弱,还烧的这么严重,必须马上送医院。
外面黑灯瞎火,山路也崎岖,众人心急如焚。
他捏了捏眉心,转头对周妈说:“先把她体温降下来。”
周妈早有经验,连忙跑去拿了酒精和毛巾,轻轻的擦拭她的身体各处.....
顾厌一直安静地坐在宴素床边的地上,漆黑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她,深不见底。
这是宴素穿越以来病的最厉害的一次,甚至连系统都无法联系她,整个脑袋混沌不堪,她一会儿觉得自己是小鸟,一会儿觉得自己是小鱼,一会儿觉得自己在北极,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在赤道。
顾厌一直陪着她到凌晨,直到人都走完了,他才慢吞吞的从地上爬起来,头轻轻抵在宴素发烫的额头上,压抑又克制地说:“别死,求你。”
一滴亮晶晶的眼泪从眼角轻轻滑落,滴在她的唇上,接着是脸上。他将自己从她的身边移开,捂住脸痛苦的蹲下,泪水顺着指缝无声地砸在地上,他蜷缩在一起,像一头受伤的动物。
周妈进来喂药的时候发现在床边睡着的顾厌,轻轻把他摇醒,小声说:“顾少爷,回屋里睡,别跟小姐一样生病了。”
睡眼朦胧的顾厌迟钝地点头,刚走到门口,周妈就跟上来继续说:“顾少爷,小姐生病了,也抽不出其他人来来照顾你。”她顿了顿,看了他一眼,眼前的人已经僵住了
“你也看见了,小姐这次病得严重,明天一早就会有车来接,你先等一会儿,晚点坐其他的车回去可以吗?”周妈看着只及她肩膀高的小孩说。
顾厌很想说他不需要人照顾,他想陪着她,但是这些话,会让他的小心思无处隐藏,这几天,他那些笨拙的小伎俩已经被大人们识破了。
明明是在屋内,他却像是被暴风雨淋了一个透心凉。
躺在比宴素床边的地板更温暖的床上,他却没了睡意,他想亲眼看着宴素恢复健康,明明说好了一起去欧洲旅行的。
他无端地想起母亲死去时苍白的脸,突然害怕她也会像母亲一样,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点一点被死神抽走生气,但是理智告诉他,他不能继续厚着脸皮呆在这里。
黑夜里,借着皎洁的月光,他的目光突然聚集到桌上一个曲线优美的花瓶上,心里突然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如果他也受伤的话,是不是就能和她一起走了?
宴素的意识仍然模糊不清,在一片混沌里,她总是能看见一个陌生的成年男人,他似乎是经历了一场巨大的车祸,靠在挤压到变形的汽车残骸上,满脸是血,但他神情麻木,浑身散发着萎靡的气息,明明躺在血泊,却总是用一种她看不懂的眼神看着她,
她仿佛能感受到他的痛苦,无端的,她的心也莫名像针一般的疼。
系统:警告!警告!警告!男主即将做出偏离主线的行为。
意识恍惚的宴素被系统刺耳的机械音吓了一跳,尖叫了一声,声音不大,却稳稳地传入隔壁房的人的耳中。
听到这声尖叫,顾厌立刻放下手中的花瓶,手脚并用的向她的房间跑去。
宴素缓缓睁开的眼睛,眼神涣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有了焦点,她转头看向手忙脚乱跑进来的顾厌,强撑着说:“怎么是你呀。”
顾厌没有说话,眼睛闪烁着泪光。
宴素艰难笑了笑,她不知道自己像白纸一般苍白的脸,笑起来并不好看。
“对不起,对不起,没办法带你玩了,等我好了,我们再去欧洲吧?”她的嗓子哑得厉害,声音如蚊蚋。
顾厌倔强地摇摇头。
宴素突然觉得这个场景很像交代遗言,她也这样和系统吐槽了,系统让她少说话。
“顾厌,我好困,我想睡.....”还没说完,宴素又坠入梦境里。
最后顾厌睡在了宴素床边的地毯上。
“喂,你想什么呢?”楚葵敲了敲桌子。
宴素回过神来,因为生病,她对那晚的记忆其实很模糊,幸好她花积分从系统那里兑换了第三人视角。
没想到当时顾厌居然动过伤害自己的念头。
那次之后,她就被宴莲带出国治病了。
虽然那次生病,她确实有肚子疼得记忆,但不过因为当时周身都难受,这种疼她也就忽略了。
还有一次是在国外的时候,她被宴莲工作伙伴的儿子约出去打网球,外国人没有喝热水的习惯,导致她运动完后也跟着喝了冰水,没想到直接疼晕了,被送进了医院,宴莲知道了非常生气,好几天都不理她,最后还是靠远在国内的舅舅打电话来挽救了二人的母女关系。
所以顾厌到底是怎么会知道她不能喝冰水的?
宴素扫了一眼桌面上的药,莫名很觉得,这些药就是顾厌买的。
一场大雨把天空洗涤干净,渐渐爬上了晚霞,落日的余晖挂在屋檐。
顾厌站在天台上,烟头像是在黑夜里爆炸的烟火,在他脚边散了一地。
大会堂里的人陆陆续续的走出来,像蚂蚁搬家排成整齐的一列列,在教学楼前解散,各自回到教室。
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想起那日从生着病的宴素脑袋里传出来的奇怪的机械声。
“目前攻略对象的白月光值为89,望宿主再接再厉,争取早日回家。”
谁是宿主,谁又在被攻略,他一直不敢细想的问题,却缠绕着他整整五年。
答案清晰可见,他却不敢填写。
顾厌掏出手机,点开一个备注为【宴江畅】的对话框,无视上面一连串的内容,直接回了一句谢谢。
他摁灭手机,将手中燃尽的烟头丢进了那一堆烟头中,才缓缓抬脚下了楼。
到了三楼,他脚步一顿,不由自主往教室走去,路过六班,他故作不经意通过窗户往里面扫了一眼。
先前病怏怏趴着的人已经坐直了,正手舞足蹈地跟旁边的女生说着什么。
他嘴角勾了勾,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