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白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里面满含坚定：“好，但是如果你有一天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也要跟我说，我们便……和离。”

听到他的话，陆贺秋点头，这少年还挺要强。

农忙过去，牲口行的生意冷清下来，陆贺秋跟管事请了假，带上为数不多的钱和几件旧衣服跟着顾白回了家。

此行的目的是去找顾白的邻家顾大娘做个媒人，借口和理由也不用找，再没有比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当以身相许来的冠冕堂皇。

才进村里，两人便一同去了顾大娘家，大娘家就住在溪边上，那日顾白将陆贺秋从溪水里拖上来也是顾大叔帮的忙。

闻言，陆贺秋赶忙道谢，同时表明来意，谁知大娘这会儿去了田里。陆贺秋婉拒了大叔的留饭，在一家子或是惊讶或是审视的目光中跟着顾白离开。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那吃软饭的小白脸终于哄得了金主的开心，成功上了位。

只是到了家里，他才发现自己这金主也不是很富裕的样子，几间破旧的茅屋，一个大大的院子，再加上院子里晒了一地的小麦。

猪圈里传来猪的叫声，鸭圈也的鸭子也饿得嘎嘎叫。

顾白将昨天捞的浮萍拌着粗糠喂给鸭子，转头就看见陆贺秋将锅里煮好的猪食拎入猪圈。

顾白将陆贺秋捞起来那阵子，村里不知何时传出白哥儿要嫁给陆童生。起初还只是猜测，结果愈演愈烈，各种谣言轮番上场。

开始顾白并不知道，一来他极少跟村里人来往，二来因为讨论对象是他，多数人都避着。

直到一天，从小照顾他的顾大娘询问情况，顾白这才知晓。

顾白还记得那天黄昏，自己从秧田里上来遇到了同样回家的大娘。

大娘语重心长地跟他说，那陆童生可不算好，他家里的兄长跟顾大伯吃过饭，席上一直抱怨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只知道在家里闷着头死读书，连家里的猪饿了都不能喂一下。

他看看那个正蹲在井边涮洗木盆的人，不觉勾起嘴角。

就在这时，隔着墙头那边突然传来孩子的喊声：“顾白哥哥，族长说今个可能下雨，我娘让你把晒得麦种收了。”

“我知道了，等下就收。我买了麦芽糖，待会儿来拿。”

这会儿孩子没有再说话，而是传来孩子娘亲的训斥，教导孩子不能去找顾白讨糖吃。

糖果精贵，正是从镇上回来时陆贺秋给他买的，一共只有两包，方才给顾大娘家里送去一包，剩下一包留给顾白。

陆贺秋看他还没有抹平的嘴角，知道他心里高兴，也没管他，一点糖果而已，赶明儿再去给他买就是。

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但是隐隐吹起了风。

他捡起几粒麦子放在嘴里嚼了嚼，是干的。

顾白从墙头将小块的糖果递过去，回头便见他熟练的嚼着小麦。

“是我留的麦种，之前晒过了，担心时间久了发霉，又翻出来晒晒。”

陆贺秋心下了然，农户每年收完小麦都会选取当年长势最好的那块，仔细收好留着来年播种。只是留做种子的小麦要更精贵，时不时就要拿出来见见太阳。

两人一起收果然快了许多，陆贺秋将装满小麦的麻袋扛在肩上，按照顾白的引导搬进灶房旁边的屋子里。不大的屋子摆满了杂物，只余下一角存放粮食。

关上房门，陆贺秋去井边洗了手和脸，转眼就不见了顾白。

沿着院子走了一圈，听见灶房里传出响声，他便走了进去。

灶房搭得不高，一靠近便能感觉到闷热。

顾白这会儿正在烧火，打好的麦草和油菜秸秆整整齐齐的堆积在身后，好似要将他整个人包裹进去。

“你怎么来了，这里热。”

见他过来，顾白将油菜秸秆塞进灶膛，红彤彤的火焰照在他身上，将整个人烤的发烫，灶膛里传来霹雳吧啦的声音，是藏在秸秆里的虫子被火点着了。

“没事，我来帮帮忙。”

陆贺秋将他拉起来，自己坐在那个位置。夏季本来就热，被这灶火一烤，身上的汗直往下流。

顾白见他干/的随意，好似全然不在意读书人那套君子远庖厨的道理，便没再与他争。

只见他走出屋子，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截腊肉和几棵水灵灵的小白菜。

农家清苦，若不是在农忙时节，一般只会吃早晚两顿饭，顾白也早早停了中午那顿。只是今天不一样，今后他便不再是一个人了，于是他便将过年剩下的腊肉拿了出来。

铁锅里的米饭已经煮好，散发出稻米的清香。

听到锅里发出霹雳吧啦的声音后，陆贺秋将火减小，便看见顾白将锅盖打开，白色的热气顺着锅盖往上飘。

煮好的米饭装进木盆，黄澄澄的锅巴从锅底铲出。

灶下的火没有断，切成片的腊肉在高温下迸发出独特的香气，翻炒过后，顾白往锅里注入清水，然后盖上锅盖。

屋外的风越来越大，从窗户里挤了进来，闷热感被吹散不少，轻巧的麦秆被吹得飞起。

好在方才已经收了麦种，不然现在可有得急了。

正想着，一直修长的手出现在眼前，指尖能看到磨痕和细小的伤疤：“给，刚出锅的。”

陆贺秋接过，是一块微微泛焦的锅巴，还散发着香气。他咬了一口，跟小时候的味道一样。

顾白将锅盖打开，把切好的辣椒和小白菜放进腊肉里，抬眼见却看到陆贺生望着锅巴发呆。

他转过头继续忙手里的活，不再看。

将腊肉装进盘里，屋外的日头已经走到了天空中间。

陆贺秋回过神，方才那金手指又出现了，只不过这回更加详细。他的脑海里出现一间像是储藏信件的房子，罗列整齐的信件按序排放，有明晃晃的圣旨，有封上火漆的信件，还有装在小筒里的纸条，五花八门。

突然他脑海中闪过两个字，紧接着眼前出现两张纸，一个上面写到沧州大旱，另一写到沧州匪患加剧。

陆贺秋回想起方才脑中闪过的字，正是旱灾。

他有些愕然，这个金手指竟能通过识别关键字自动检索。

不过跟着跳出来的匪祸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连锁效应？

因为此次旱灾的原因，百姓失去生机从而落草为寇？

但是旱灾还未开始，除非这东西有预知的能力？

陆贺秋心中一动，顿时觉得周身血液涌上心头。他不动声色地掐了掐胳膊，强迫自己平静。

应该还有其他思路，此时已经入夏，太阳炙烤下，水分蒸发加快，连青州也有十几日未曾有雨，若有旱情此间应已显露端倪。或许是被影响的范围还不算大，所以还未曾传播开。

所以才会出现在【情报大大的】金手指上。

至于这金手指到底有没有预知能力他还不能确定。

看着顾白将腊肉端起，陆贺秋连忙将装着米饭的木盆抱在怀里，跟他一同走出灶房。

沉甸甸的木盆让他有些诧异，却什么都没说。

倒是顾白打头引路一边说道：“第一次做两个人的饭，不知道你的饭量，吃不完没关系，可以晚上吃。”

顾贺秋脸色一僵，虽然他早有猜测，但这番话无异于戳顾白的心口。

先前这哥儿一个人跑出买奴隶就让他十分疑惑，以为是他天生胆大独立。

直到跟他回来以后，看见院里只晒了他一人的衣服，一应生活用具都不像是几个人用的，就连这吃饭的碗筷都是他刚从木柜子里找出来。

陆贺秋不想去挑破这层伤疤，没曾想他自己先说了。

吃过饭，屋外的风更大了，村道上的小树都被吹折了几棵，顾白看着心里着急，他担心田里的秧苗会被风吹跑，跟陆贺秋交代几句便要去田里看看。

刚走到门口，陆贺秋拉住了他。夏季的雨水大，更何况外面还刮着大风，这样恶劣的天气他一个哥儿出去过于危险。

听他这么说，顾白皱起的眉头慢慢舒展，过了许久才回他：“之前我都是这样过来的，你放心。”

顾白虽是个哥儿，但这些年来他与男子并无两样，男子能干得活他能干，不能做的他也行，甚至更好。从前爹爹还在的时候，他总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而不是一辈子躲在山沟里。

那时候爹爹总说若他是个小子就好了，想去哪里便去，想做什么便做。当时他还不服气，直到他们相继离世，而自己竟连他们留下来的房地都差点没保住。

“那是从前，今后有了我，再也不会是之前的样子。”

陆贺秋松开他的手，将墙角的蓑衣给他披上，扶着他的肩旁：“重新认识一下，我叫陆贺秋，不是陆童生，仅仅是陆贺秋。”

陆童生是别人，只有陆贺秋才是他自己。

顾白听他这般说话，顿时心头热意涌起，明亮的双眼蒙上一层薄雾，吸了吸鼻头，故作轻松地说：“我叫顾白。”

“顾，白。”

听着自己的名字被低沉的嗓音喊出，顾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木着一张脸将帽子带上，但通红的耳尖已经暴露他的情绪。

家里没有另一身蓑衣，看出顾白还想将自己留在家里，陆贺秋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将人拉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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