逞强心理作祟，就是不想在林思存面前狼狈，霍孜不动声色背手：“没啊。”
结果说完他就后悔了，他应该老实承认让林思存好好安慰他。
林思存没有丝毫犹豫转身：“是么，那最好。”
“等等…”霍孜眼疾手快拉住林思存，语气带着惊喜试探：“你是特意来看我的？你怎么知道我……”
林思存侧身甩开霍孜的手：“你每天四门不出，不就是为了等我么？现在我过来了，你想说什么？”
霍孜上前一步抬起手臂，林思存条件反射别过脸：“想打我？”
霍孜的身体僵了一瞬，大概是没想到林思存认为自己会对他动手，他无声地自嘲笑了笑，动作极其温柔地捻起挡在他眼尾的碎发放在他的耳后：“以后来的路上不用着急，不论什么时候你想见我，我都会一直在原地等你。”
气氛又陷入了寂静。
以前很少会这样，霍孜擅长找话题，即便林思存不怎么有兴致搭话，霍孜也会滔滔不绝地讲着，还会很不要脸地凑上来说情话逗林思存。
而现在，两人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变了，却说不上来横在他们中间的究竟是什么。
林思存压抑住内心的烦躁，视线看向霍孜身后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不过他早就知道龙二不在这里，因此就敷衍地随便扫了几眼，面无表情地说：“看来我需要把厨师给你请回来，你一个人在这里会活生生把自己饿死。”
“不用。”
“你想把药当饭吃吗？”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不会在这里住很久。”
林思存似乎没预料到霍孜会这么说，眉心迅速皱了起来：“什么？”
霍孜笑道：“住腻了，想换个地方住住。”
林思存没想到霍孜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不禁冷笑：“你的心态一如既往的好。”
“不过我走之前，还是想最后问你一次，请你一定要回答我。”
“最后一次？”
“虽然这几天我待在家什么都没做，但我想了很多，我认识你这么多年知道你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冷漠无情的人，有人告诉我，你最近雇请了你以前的朋友，他拮据的生活因此得到了改善，况且孝顺的人一向不会太坏，无论使你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我都不打算继续追究了。”霍孜顿了顿，唇角的笑还是没能维持住：“林思存，我很爱你，所以我一直在尝试原谅你，今天见到你的时候，我第一个反应是开心，于是我知道我做到了，我可以为了你的幸福选择放手，只需要你给我一个死心的理由。”
林思存垂在腿边的手指根根攥紧，他盯着霍孜的眼睛，声音听不出一丝起伏：“你想听我亲口说出什么才会死心？”
“你对我，有没有一丁点的恻隐之心？”
霍孜在这段感情卑微到了极致，他已经不敢再问林思存对自己有没有真心，只敢问有没有过心软的一时一刻。
林思存却没有回答了。
霍孜期望了半晌，没有得到答复，他眼中的希冀慢慢消失，后自嘲地笑了笑：“行了，我知道了，你就当没听见吧，明天我会搬出去的，不会再碍着你眼睛。”
看着霍孜决然转身的背影，林思存阴沉沉地开口：“你就这么轻易放弃了？”
霍孜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他不是不愿意回头，而是怕自己一旦回了头就不想走了。
怎么回答林思存的问题？是我不想再自取其辱？还是我看不到希望及时止损？身家都搭进去了，再把自己后半生耗进去不是太可悲了么，他已经无颜愧对祖宗，但是违背心意实在是太难了，所以他需要林思存亲手斩断他的情根。
霍孜想了想：“我当年不懂事儿只知道喜欢就要纠缠到底，现在这么大岁数了，我觉得故事最好的结果是放过彼此。”
“你还真是大义凛然。”林思存的语气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怪异：“从富家公子到平民百姓，天上地下落差这么大，你能欣然接受，对我一点怨恨都没有？”
“当初拟定协议的时候最坏的结果已经提前接受了，如果你愿意将银甸园给我，我会很感谢你。”
“可以给你，但我要怎么相信你以后不会打击报复我？”
“不会的。”霍孜说：“你可以质疑我的人品，但不能否定我曾经给你的爱意，这一点绝无掺假。”
“我上去收拾东西了，你请便。”
“霍孜。”林思存没忍住往前靠近了一步：“别逞强，你身无分文，就算要离开这里，你又能去哪？”
“总有我的容身之所。”
“好。”林思存冰冷的声音响在霍孜身后：“你只要搬出这里，我就把房子卖了。”
霍孜身形微顿，他胸口一闷，牢牢握住栏杆才没有踉跄出狼狈的模样。
“既然是你的资产，随你处置，我无权过问。”
最终，霍孜消失在了楼梯转角。
这里，是他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有很多美好的记忆。
所以当林思存不假思索地说要卖掉的时候，他的心还是不可控地抽疼了起来。
林思存什么时候离开的，霍孜不知道，他晚上找龙二借了一笔钱，说以后赚了钱再还给他，龙二没说不用还，他知道自己一旦说了霍孜肯定不肯借了。
龙二知道林思存今天去了梦溪里，因为他一直守在外面，直到看见林思存走了之后他才离开，但他不知道他们俩说了什么，为什么林思存出来的时候会面色阴沉，心情看起来非常糟糕。
“您要搬出去了吗？”
“明天就找合适的中介问问，先租着再说。”
“离开这里也好，我一直怀疑林思存在监视您，只要您脱离他的视线范围，他就不能掌控您了。”
“他哪儿有那闲工夫监视我。”霍孜笑龙二异想天开：“顶多是防着我，怕我害他，不过今天已经说开了，我说我不会打击报复，他应该也释然了，我们算是彻底结束了。”
龙二没有接话，真的结束了吗？他不禁回想起今天林思存从梦溪里走出来，步伐沉重缓慢，走到车前时忽然重重一拳砸穿玻璃的画面，不知道需要多深的愤怒才能将坚固的玻璃击得破碎，玻璃渣把林思存指骨划得鲜血淋漓，但林思存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俯弯着身体撑在车门上急喘着。
在那之前，他觉得林思存对霍孜是毫无感情的，但是现在他有些不确定了。
“不管怎么样，我都支持您的选择。”
“谢了，龙二，以前你总说遇到我是你运气好，但我觉得倒是我走运，这个世界上我唯一能相信的人，只有你了。”
龙二鼻尖忽然酸涩，低低地嗯呢一声。
原来少爷什么都看在眼里。
霍孜要带走的东西不多，就几套换洗的衣服，在他等车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越野停在他的面前，司机开门走下来毕恭毕敬对他低头道：“少爷，林先生吩咐我们送你安全到达目的地。”
这司机是霍孜以前某某产业的员工，即便知道霍孜身份不同以往，但过往霍孜从没苛待过他们，对自己人都非常大方，于是仍然发自内心保持敬意。
“用不着，不过还是谢了。”霍孜刚说着，他提前预约的车到了，越过司机坐进了网约车里。
“师傅，走吧。”
“好嘞！”
身后，是越缩越小的景点，落叶滚地，鹅卵模糊，一同裹进了慢慢无边的秋风里，直到再也看不见。
告别总是默默无声，无论处于人生的哪一个节点。
梦溪里，司机对坐在副驾驶的年轻人说道：“林先生，我们真的不跟上去吗？”
自始至终没有被人发现坐在副驾驶的年轻人摇下车窗，深深看了一眼霍孜曾经的豪宅：“不必了，他不愿意我们送他，就是不想让我知道他的住址。”
“这样真的没事吗……”
只要在霍孜手底下做事比较久的人或多或少都听过一些传闻，比如霍孜是个生活技能白痴，做饭一窍不通，可能电灯泡都不会换。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在这样的家庭长大，凡事需要霍孜亲自动手还真的有些不可思议了。
“不吃点苦头，怎么会懂得珍惜。”
司机长长叹了一口气，老板的事儿，他们员工哪有参与的权力，自然不敢再继续乱搭话。
晚上八点钟，霍孜租进了靠市中心的独栋公寓，房租不贵也不低，一室一厅，虽然平方不大，但装修风格走的是西简还算满意，进出需要刷卡，就一楼住着保安。
这儿算是比较繁华的地段，找工作什么的也方便。
站在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霍孜难得感慨，以前他从没谋生的烦恼，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挤进如此狭小的房子。他承认，由奢入简难，刚跟房东走进来的时候，差点没忍住转身走，但理智告诉他，这已经是此刻局面最好的选择了。
房东是个酷哥，打扮潮流，年纪不大，据说是干网络主播的，就住在隔壁。
至于霍孜为什么知道这么多，是因为霍孜问起附近有什么招人的工作时，房东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用着真挚的语气说：你这个条件完全可以在网上大火，要不要跟着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