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煜气恼地瞪了他一眼。
想去遮挡,但曹培洪刚按开打火机,看着窜出来的火苗,他又不敢动了。
蚂蟥被火一烧,蜷缩成一团,掉进水里。
曹培洪当即架着何煜的胳膊,把他抱到田埂上。
刘燕凑过去看,皱眉道:“都红了。”
何煜交叠着双手,去捂,但后面也光着。
他就一手捂前面,一手遮后面。
脸蛋比刚才还红。
刘燕噗笑,给他提上裤子,“叫二爷看看吧,疼吗?”
何煜点头,撅着嘴道:“有点。”
他眼泛泪光,有些委屈。
他并不讨厌这里的生活,有时还觉得挺好玩,但总有一些地方与他相斥。
比如田里很脏,他不想下去,活很累,他也不想干。
但大家都在辛苦干活,他一个人待不下去。
他想让大家喜欢他,不想被人说娇气。
改变生活习惯并不容易,像是把原先的自己打破,重新组合。
可每次看见大家都这样的时候,他就张不开嘴提过分的要求。
刘燕为他考虑到的小细节,他又觉得自己很幸福。
不该再有其他要求。
湿哒哒的裤子贴着伤处,耽误不得。
但田里的活也不能耽搁了,何煜说:“我自己去就行,我认识路的。”
其实心底有些慌,他挺怕去见那个满臂纹身的魁梧二爷。
“没事,一来一回要不了多长时间。”刘燕准备洗脚穿鞋,带他回去。
“让小辞陪着去吧,你要是这么耽搁,不知道要栽到几点。”
秧苗一旦拔掉,就得尽快栽完,让根落地,不然在烈日下容易枯死。
杨琳梅直接冲曹西辞道:“你带小煜去二爷家看看,再把弟弟抱回去,熬点米汤喂他,晚上就下面条吃吧,你多洗点小白菜,等我们回去再下,你不用再往这跑了,我跟你爸栽完就回去。”
曹西辞不太想去,但还是点了点头。
上回都是曹西辞陪着去看的,刘燕也放心,而且深知被蚂蟥咬一下,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又叮嘱了何煜几句,把大门钥匙递给他。
曹继盛也想去,被拆穿,“你就是不想干活,快点干完能早些回家。”
何煜就跟在曹西辞身后往家走,湿漉漉的裤子摩擦着伤处,有点疼,他只好把裤子前面拽起来,双腿微微岔开走,有些不自然。
“你等我,别走这么快。”眼看着曹西辞甩开他一大截,他不高兴地叫道。
本来受伤了就烦躁,这么走更烦了。
曹西辞寻着声音扭头,这才发现他没跟上来,又因为他滑稽的动作憋不住笑了出来。
何煜瘪着嘴哼哼,送给他两个眼白。
小短腿倒腾地快了许多。
他拉住曹西辞的胳膊,硬气道:“婶婶让你带我去,你别想跑,不然我就告诉婶婶。”
还威胁,是真怕他跑了,他不敢一个人去。
曹西辞嘴角含笑,那双发亮的眼闪过一丝狡黠,他抬手朝何煜身后指,“我妈就在那呢,你去说吧。”
这人油盐不进,何煜为难地嗯~~了声,他不是告状精。
“你带我去,我就不要你的万花筒了。”威胁不成,只好退了一步。
曹西辞‘勉强’点头答应。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何煜先回家拿了钱。
毫无疑问的,又被曹二爷取笑了一番,把他有些肿的伤处消完毒,又给他拿了一板消炎药,本来不吃也行,但这毕竟伤到了要害,得加速痊愈。
药膏就用上回那支就行。
曹二爷乐得不行,没收他钱,当是看‘笑话’的门票了。
何煜拿着药,哭唧唧地拽着曹西辞,跟着走,“我也太倒霉啦。”
本来以为简单涂点药就行,可被告知最近几天不能穿裤子,内裤都不能穿。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曹西辞真是免费看一‘笑话’,心情特别好。
还大方地把万花筒拿出来给他玩几天,何煜看着里面千变万化的颜色,郁结的心情瞬间明朗起来。
*
竖日。
何煜睡到自然醒,已经早上八点。
刘燕和曹培洪很早就下地去了,锅里给他热的饭。
他吃完,站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又关上门进屋了。
曹培洪的汗衫罩在他身上,领口被刘燕用针线缝了几道,下摆遮住屁股,里面空荡荡的。
穿成这样,他不太想出门。
于是,他坐在刘燕和曹培洪的房间里,看着只有一个频道的黑白电视机。
这台电视机不常开,是曹培洪用来看天气预报的。
但经常播报的不准确,就几天才看一次,闲下来会看看《新闻联播》。
在看了两分钟的广告后,何煜受不了了。
他关了电视,回到卧室里,只有十几颗弹珠和一个万花筒跟他作伴。
带来的行李箱里,衣服和鞋子不多,都没塞满。
仅有的两双鞋子,昨天都踩泥地里了,刘燕刷完晾在鸡架上面,还没干。
他甩掉拖鞋,拿着弹珠上了床,自己玩起来。
少顷,又无聊地在床上打滚,把放在床头的万花筒拿过来,躺在床上,闭起一只眼看。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狗叫声,何煜凝神细听,隐约听见曹西辞的声音。
接着,狗叫声就没了。
他快速下床,穿鞋跑出去。
大铁门一开,果然看见曹西辞。
他浑身脏兮兮的,被泥水浸透的裤脚卷到膝盖,侧脸上还有些许脏泥。
“曹西辞。”何煜兴奋地喊,一上午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快憋死了。
曹西辞看了他一眼,噗嗤笑出声。
把大人的上衣当裙子穿,着实好笑。
“你姥姥他们得过一会儿才能回来。”
他是提前回来买煤炭,做饭的。
每个星期都会有人来村里送煤炭,时间基本上是固定的,村里的人会在这天买好一个星期的量,如果家里能堆放的下,也会多买些。
“你家就你一个人回来吗?”何煜看了眼撒欢跑远的小虎,扬声问道。
“嗯,我回来买点炭。”
话音刚落,就听见拖拉机的声音,从村东头传来的。
拖拉机从东开到西,谁家要买炭会招手叫停。
拖拉机熄火后,送煤炭的人会打开大喇叭,‘煤炭,煤炭---’声音从喇叭里传出,提醒大家出来买。
曹西辞拿着塑料筐站在门口等,若车子开过了,司机可不愿意再倒回来,得自己去搬。
何煜捏着衣服下摆,走过来,“你是要做饭吗?”
曹西辞点头,视线专注在拉煤炭的拖拉机上。
何煜觉得他挺厉害的,但看了他一眼,又不想夸。
怕他骄傲,再趁机贬低自己。
那样他该不爽了。
拉煤炭的车在门口停下,曹西辞递过去两个塑料筐,司机帮着装一筐,他自己装一筐。
何煜想帮忙,迟疑了,太脏。
他现在身上可是干干净净,还有肥皂的香味,不想再弄脏了。
装好后,曹西辞进屋里拿钱,一块煤炭八分钱,都会凑双数,现在已经不用一分两分的了,算账的时候多出来几分钱也会抹掉不要。
给完钱,司机开着拖拉机往村西头去。
曹西辞把装满煤炭的塑料筐往厨房拖,何煜用脚抵着筐边,帮他使劲。
可劲还没使上,拖鞋就掉了。
曹西辞笑他,“你歇歇吧,别帮倒忙就行。”
被说了,看在万花筒的份上,何煜不跟他计较,站在厨房门口看他做饭。
米饭放在炉子上煮,他把要炒的菜全都放在塑料盆里,端到井边洗。
何煜就帮他压水。
曹西辞见他挺乖,没‘作妖’,心情颇好。
他乖乖顺顺的时候,还是挺讨人喜欢的。
洗完了菜,听见卖冰棍的叫喊声,还问他,“你吃不吃冰棍?”
何煜也听见声音了,忙点头:“吃吃吃,我回家拿钱。”
说着就要走,被曹西辞叫住,“不用钱,你去堂屋拿俩啤酒瓶子,可以跟他换冰棍。”
何煜拿着啤酒瓶出来,曹西辞见他趿拉着拖鞋,一副走不稳的样子,不放心,索性接过啤酒瓶,带着他去。
卖冰棍的是个老爷爷,他骑着自行车,后座放一个方方正正的泡沫箱,打开盖子,里面的冰棍是用棉被包裹着的。
凉气扑面而来,何煜舒服地动了动鼻尖。
他嗦着冰棍,跟曹西辞并排走回家。
日落西山,田里栽秧的人都回来了,寂静的村子热闹起来。
小孩子叽叽喳喳地朝着一处疯跑。
何煜从菜园子里拔完葱回来,疑惑地问站在地上洗脚的刘燕。
“估摸是拨浪鼓来了。”刘燕说。
“拨浪鼓?”
“就是卖零嘴的,挑个挑子,手里摇着拨浪鼓,小孩子一听就会往外跑。”她笑说:“你也跟去看看,想吃什么就买点。”
何煜放下葱,跑回屋拿钱,也不在意自己‘怪异’的穿着了,跟着他们往村西头跑。
远远地就听见嚷嚷声。
“我要一袋糖豆。”
“弹珠有没有绿色的?”
“我要方便面。”
“辣条,辣条。”
……
何煜跑过去,看见硬往里挤的曹继盛,鞋子都掉了一只,从田里回来,衣服还没来得及换。
“我要一包辣条。”他叫得最大声。
辣条都是论根卖的,一毛钱两根,很少有孩子一次性买一包。
一包里面二十根。
曹继盛兴奋地龇牙,这是他辛苦栽两天秧的奖励,李英刚给他两块钱,还没焐热呢。
剩下的钱买了弹珠和方便面,一毛钱都没剩下。
他从人群中出来,穿上鞋子,朝姗姗来迟的曹西辞喊:“你买糖豆,我跟你换。”
又冲正往里挤的曹倩倩道:“倩倩,你买萝卜丝,辣条别买,我买了一包。”
“知道啦。”曹倩倩回道。
然后对纠结着买什么的曹壮说:“你买跳跳糖。”
曹壮点头。
一个人买不了那么多样,就每人买一点,别买重复了,这样大家都能尝尝味道。
何煜站在一旁,不知道什么好吃,他想问曹继盛,但曹继盛已经去跟曹倩倩说话了,指挥她挑哪袋。
于是,只能求助离他两步远的曹西辞,“我该买什么?”
“你喜欢吃什么就买什么,别听曹继盛的。”
曹继盛说的都是他自己喜欢吃的。
“那什么好吃?”何煜又问。
曹西辞:“你喜欢吃辣的还是甜的?”
何煜:“都喜欢。”
“吃过辣条吗?”
何煜摇头。
“那可以尝尝辣条。”曹西辞说:“不用买,吃曹继盛的就行。”
紧接着,又看着他道:“你买喔喔奶糖吧。”
好心跟他说买多少,曹西辞自己买的咪咪虾条。
最后,他从曹继盛那拿了三根辣条,从曹倩倩那拿了一包萝卜丝,又从曹壮那拿了一包跳跳糖。
扔下三袋咪咪虾条,拽着何煜就走。
他只留了一根辣条,剩下的全给何煜,然后从何煜那祸祸了一半喔喔奶糖。
作者有话要说:曹西辞:我就是想吃喔喔奶糖,但是我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