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煜心血来潮要把虾当宠物养,刘燕拿了一个小塑料盆给他。
他趴在书桌旁玩盆里的虾,手边放着小飞机,万花筒,还有装在玻璃杯里的弹珠。
看着盆里明显活力不足的虾,何煜用指腹碰了碰锋利的钳子。
饭菜的香味从厨房飘散出来,几只母鸡在大门口悠闲散步,何煜抬眼看向窗外,一对鸟儿站在榆树枝上,不多时又向远处飞去。
这是他长大后回想起童年时,记忆深处闪过最多的场景。
清晰到,他能说出这两只鸟的羽毛是什么颜色的。
他总是能记得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燥热在傍晚突然而至,风停云静,无数的小虫子在空中狂舞。
刘燕看了眼天色,说:“今晚要下暴雨。”
昨天的天气预报说是晴天。
“何煜。”
曹西辞叫他的时候,他正在往看起来已经奄奄一息的虾上泼水,企图让他恢复刚上岸时的活力。
“你来找我玩呀。”何煜惊讶地看着他,这可是件难得的事。
曹西辞很快粉碎了他的想法,“不是。”接着又解释他来的目的,“我爸下午去电鱼了,让我给你家送几条。”
听他说完,何煜的情绪由惊讶转为开心,他喜欢喝鱼汤。
随即把话题引到趴在盆里的那只虾上,“它吃什么?”
曹西辞没想到这只虾还在,本想说,这都快死了,可以扔给狗吃。
可何煜紧接着道:“这是我的宠物,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小红。”还天真地说:“我要养很多很多年,把它养得很大只。”
还用手比划了下,给他展示想要的大小。
曹西辞嘴角抽搐了下,觉得这城里来的,脑回路真是清奇。
点头敷衍道:“对,你养吧,可以养很多年,长到跟小虎差不多大。”
何煜本来只是夸张一下,但听他这么说,眼睛一亮,将信将疑,“真的能长这么大吗?”
曹西辞紧抿着唇,有点想笑,“能。”
他细想起来,觉得何煜有时挺有趣的,气能让人气得半死,乐又能让人乐疯。
要是能收收小性子就更好了。
曹西辞一本正经地说:“你给它喂点馒头就行,它是北方虾,爱吃面食。”
瞥了眼盆里快死的虾,忍笑,“回来到现在你肯定都没喂,它都饿得没劲了。”
何煜一听,当即兴冲冲跑出去喊:“姥姥,有馒头吗?”
曹西辞噗嗤一声笑出来。
晚饭前,何煜拎着虾的触须去找他,可怜巴巴道:“小红死掉啦,我喂它馒头它不吃,自己把自己饿死啦。”
曹西辞凑近一闻,都有点臭了。
想忽悠他两句的,但看他这幅样子,没忍心,怕他哭。
心想:我要是带他去钓虾,发现虾不吃馒头,他大概会把我踹到水里吧。
何煜的天真和懂事是共存的,就像他在大人面前担心自己不被喜欢而变得拘谨。
而在同龄人面前就完全没有这个顾虑。
当晚,暴雨倾盆而下。
何煜翘腿躺在床上,转着小飞机残缺的桨叶。
然后,放在床头,与万花筒作伴。
*
杨琳梅和曹宣武要去卖菜,地里种的菜,家里吃不完,就会挑到街上卖。
他们凌晨四点多就起床,把曹西辞叫醒,让他到他们的房间里睡,看着弟弟。
曹西辞揉着惺忪的睡眼,看着爸妈一人挑一个担子,在浓稠的夜色里出了门。
没有车,他们得挑着沉重的担子一步一步走到街上。
曹西辞站在大门口看着他们,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才转身关上大铁门,插上插销。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有时不知道怎么去定义这句话。
很多时候他累得受不了了,回头一看,除了咿呀学语的弟弟,他是这个家里最轻松的人。
他看不上何煜的幼稚,但心底又向往他的幼稚。
明明他只比何煜大几个月,却又跟他天壤之别。
这是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在周围的环境和人不停熏陶下,所产生的结果。
好比曹西辞是在‘要懂事’‘帮父母分担’……等等一些列的话语中成长起来的。
那么他觉得何煜应该是在梦幻城堡中出生的,一个单纯天真的小王子。
偶尔流露出来的乖巧懂事,都会让人心疼称赞。
曹西辞回到房间,看着熟睡的弟弟。
其实是有些羡慕他,但又不想让他成为自己这样。
念头一闪,觉得曹继盛那样就不错,但要比他聪明一些。
何煜那样就不用想了,家里没有那个条件。
指的是思想条件。
当他听何煜说,买了那个破损的小飞机后还被夸赞了,这让他暗自吃惊不小。
‘夸赞’这两个字,他极少有机会能遇到。
困倦顿消,曹西辞换了身衣服,刷牙洗脸。
然后去厨房给弟弟熬米汤,还得拌猪食。
忙好后,天微亮,他坐在院子里,开始洗衣服。
小虎摇着尾巴,趴在旁边。
曹西辞咧开嘴,冲它笑了笑。
早上八点,曹继盛他们来了,说要找何煜玩弹珠。
曹西辞抱着弟弟坐在堂屋门口吃馓子,他没做早饭,凑合吃几口。
“你们去吧。”他躲开弟弟乱抓的手,把馓子往嘴里送,边嚼边说。
曹继盛有些烦了,冲着弟弟说:“曹西楼,下来自己走。”说着蹭了口馓子。
曹西辞噗笑,“明年这个时候就能走了。”
“何煜。”曹倩倩站在院门口,冲着何煜家喊。
喊到第三声,何煜才应声,他急匆匆跑到门口,拖鞋都掉了一只,“这呢这呢。”
他高兴地扬手,一撮头发从他乱糟糟的发型中间翘起。
显然是刚起来。
“玩弹珠吗?”
“玩,你们等我一下。”他说完又赶紧往回跑。
刘燕端了碗小麦出来,撒在门口喂鸡。
曹培洪一大早就去田里看看秧苗的长势,还没回来。
“你们进来玩。”刘燕笑着冲他们招手。
她为何煜能找到玩伴而高兴,先前还在心里隐隐担忧何煜会跟村里的孩子处不来。
“曹西辞去不了,他要带孩子。”曹继盛高声嚷嚷。
他已经挺长时间没跟曹西辞一起玩了,心里不爽,像是发泄似的叫喊出来。
“孩子抱过来我带,你们玩。”刘燕倒空碗里的小麦,赶了一只欲往院子里钻的鸡。
这话让本身没想那么多的曹继盛喜笑颜开,催促着曹西辞快把弟弟抱过去。
曹西辞也心动不已,问曹继盛借了十颗弹珠,赢了再还他。
他们玩弹珠的地点就落在了何煜家的院子里,以防被鸡干扰,还特意关上了大门。
刘燕抱着孩子在屋里看电视。
他们玩五个弹珠一把,何煜输得很快,曹西辞赢得最多。
何煜气得直跺脚,“你们不能这样。”
他想说你们让让我,但话到嘴边又涩住,毕竟被人让才能赢,也很侮辱人。
曹壮提议,“要不然分队吧。”
曹倩倩:“我们五个人怎么分?”
“我跟曹西辞一队,你们三个人一队。”曹继盛快速分好,笑嘻嘻地站在曹西辞身边。
“不行。”曹倩倩冷着脸拒绝,“你跟何煜一队。”
曹继盛也拒绝,“我不跟他一队。”
被嫌弃了,何煜恼道:“不玩啦。”
“我跟何煜一队。”曹壮道。
“你们两个跟我们三个打。”曹倩倩:“你确定?”
玩游戏的快感在于实力相当,太厉害不行,太弱也不行。
何煜和曹壮的组合,就是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
“还是我跟他一队吧。”曹西辞瞥了眼何煜撅起的嘴,深觉他的脑构造跟别人不同,四肢也很奇特。
白白送上门的都打不中,不是手有毛病,就是眼睛有问题。
事实证明,何煜可能都不太正常。
……但勉强还有救。
“手往下一点,瞄准。”曹西辞心累地蹲在他旁边指导。
总共不过半米的距离,何煜伸出舌尖舔了舔由于紧张而干燥的唇。
曹继盛起哄,“打不中,打不中,打不中……”准备给他来个洗脑。
何煜的双眼紧盯着那颗母弹,左手掌压在地上。
曹西辞给他找准路线,用手比划了下,道:“好了,就这样打。”
何煜屏住呼吸,迟疑了两秒才打出。
只听‘砰’一声轻响,曹西辞率先笑了下。
“中了中了。”何煜跳起来欢呼,一扫前面连败的沮丧。
曹继盛直说:“作弊,你们作弊,曹西辞你不能教他。”
“我们是一队,凭什么不能教。”何煜摇头晃脑,简直快要得意忘形。
这局,何煜和曹西辞赢了。
在连赢了三局后,曹继盛不干了。
“不玩了,没意思。”
何煜晃了晃快要装满口袋的弹珠。
反正赢了不少,不玩就不玩。
“我们几个人中,曹西辞最聪明,他跟谁一队,谁就能赢。”
曹继盛对曹西辞的盲目崇拜,在很小的时候就出现了。
从会走能跑开始,两人就经常被家长放在一起比较。
由于曹继盛天性太过活泼的原因,曹西辞就被定为他的目标。
‘跟小辞学学’‘你看看人家小辞’诸如此类的话语经常在他耳边响起。
他起初不服,从而萌生出对曹西辞的讨厌,可曹西辞一点也不在乎。
有的人,聪慧和从容是天生的。
好比曹西辞,三四岁的时候就知道刷碗,而他只会把碗盘打碎。
曹西辞学东西很快,而他要反复很多遍才学得会。
因此,他不得不服,并且望尘莫及。
有时,他恶意欺负曹西辞,曹西辞也从来不会告状。
曹继盛的爸爸气极了,会说:“小辞是来报恩的,而你是来讨债的。”
他觉得曹西辞无所不能,什么事都能做的很好,只要他想。
对于曹继盛的话,无人反驳,曹倩倩斜了他一眼,“你肯定是最蠢的。”
“怎么可能是我。”曹继盛不干了,叫嚣着:“最蠢的明明是何煜。”
何煜也不干了,声音比他还大,“你才蠢,你是最最蠢的。”
三个人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谁也不服谁。
曹西辞见苗头不对,对曹壮说:“快点拉开。”
曹壮刚伸手,就被曹倩倩一把推了出去,踉跄着险些摔倒。
曹倩倩揪住曹继盛的衣服,曹继盛揪住何煜的。
----何煜伸手挠他。
作者有话要说:何煜:看我九阴白骨爪,打一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