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指甲快要划到曹继盛的脸之前,被曹西辞拦腰抱开。
刘燕从卧室出来,抱着孩子站在堂屋门口,“不是玩得好好的吗?别打架。”
她的视线下意识落在何煜身上,见他没事,稍稍放下心来。
不过她没有参与进来,此时帮谁都算偏袒。
何煜看了刘燕一眼,气鼓鼓地瘪着嘴。
他最讨厌别人说他蠢笨,连曹西辞那种看傻子似的眼神,他都会很敏感。
曹继盛也不爽,想去踹曹倩倩,被她一个凶狠的眼神逼退。
“不玩了,没意思。”曹倩倩转身走了。
曹壮看了看他们,嘟囔了句,“你们别打架。”
然后跟着离开。
曹西辞往门外看了眼,就看见刚走到家门口的杨琳梅和曹宣武。
他们卖菜回来了。
曹西辞抱着弟弟回去,曹继盛也跟着他一起走了。
何煜看着刘燕,嗫嚅道:“姥姥,他们还会来找我玩吗?”
“会的。”刘燕安慰说:“小孩子之间有摩擦很正常,气消了就好。”
是否会就此失去玩伴的疑虑萦绕在何煜心头,有点在意,但并不后悔。
他不高兴了,才不要强忍着。
不玩就不玩,我可以只跟曹西辞玩。
他这样想着。
又开开心心地跑进屋里。
曹西辞抱着弟弟刚进门,就察觉家里的氛围不对。
杨琳梅和曹宣武都黑着脸,谁也不理谁。
“妈。”曹西辞叫了声。
杨琳梅剜了曹宣武一眼,擦了擦手上的水,接过弟弟,径直去了卧室。
曹西辞无措地站在堂屋,看向院内冲脚的曹宣武。
动了动唇角,没开口。
他不知道说什么,见过两人吵架。
而他只能像局外人一样当一个听众,他的意见和感受不会被正在气头上的父母采纳。
曹宣武趿拉着拖鞋走过来,往堂屋门上踢了一脚,木门撞上墙壁发出咚响。
突如其来的动作,惊的曹西辞心口一颤。
几乎没有孩子是不怕父母吵架的,这是他在家里唯一会感到恐慌的事情。
平时和睦的人,在这时会愤恨地瞪着对方,说出难听的话语,戳着彼此的痛处。
构建出这个家即将濒临破碎的表象。
“你踢什么踢。”动静吓哭了弟弟,杨琳梅厉声低斥,“说你两句你还毛病起来了。”
“不就算错一块多钱,你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地说了一路。”曹宣武站在卧室门口,语气极差地道出争吵的缘由。
曹西辞往后退了几步,他靠着墙,集中精力看着他们。
寡淡的那句‘你们别吵了’是没有用的。
杨琳梅边哄孩子边说:“我说了你一路吗?我不就才说了你几句,平时你爹娘说你,怎么没见你回嘴,就知道跟我横。”
她越说越气,温柔的脸因愤怒变得狰狞,“在外面装孙子,回家耍威风,你爹娘去帮老大家栽秧,你屁都不敢放一个。”
争吵就是积怨的发泄口,通常不会只盯着导火索,也会追究已经过去的事情。
曹宣武哑然,但紧咬的牙关证明他仍旧在气头上。
侧脸的肌肉抽动了几下,起伏的胸膛和粗重的鼻息,给曹西辞一种他随时会爆发的错觉。
“我嫁到你家那年分的家,你爹娘才给你分几块田?是我去跟他们吵,去争,到头来我成你们曹家的坏人了。”
杨琳梅诉说心中委屈,哽咽道:“我吵完了你屁都不放一个,我想在地上撒泼打滚?我想当泼妇?还不都是你们家给逼的。”
“你没本事,没脑子,种那几块田,就等着饿死吧。”
“十块钱,他们能给老大家九块,剩下一块还是可怜你才给你的,你从小不讨他们喜欢,害我跟你遭罪。”
“有什么好吃的,他们只叫小盛和小兰去吃,从来都不会叫小辞。”杨琳梅抹了把眼泪,啜泣道:“我嫁给你这些年,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要不是为了孩子,我早走了。”
曹宣武干巴巴道:“当初分田地的时候,我大哥帮着说了不少好话,最后我们两家平分的,我爹娘帮他栽秧怎么了,你至于这么小心眼?”
“合着全是我的错了?”杨琳梅咬着牙抬高嗓门,“老大家一直对我们是不错,我也从来没说过他们一句不是,可这是你的错,是你那爹娘的错。”
“我被你娘指着鼻子骂的时候,没听你帮我说过一句话,你死不吭声,我就说了你几句,你跟我横。”
“你也就只会跟我横,你这臭脾气在外面就熄火了,只敢回家撒。”
杨琳梅哭得伤心,曹西辞不放心地走过去探头看。
曹宣武猛地转身,不小心撞到他,丢下一句恼怒的‘起开’。
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还踢了下大铁门,发泄。
声音比刚才那一下响得多。
弟弟渐熄的哭声又扬了起来,杨林梅不得不憋下泪水,轻声细语地哄着。
曹西辞由于被猛然撞击摔倒在地,右肘重重地磕在地上,沉闷的钝痛导致手臂酸麻了几秒钟才恢复正常。
他蹙眉嘶了声。
“小辞,你把篮子里的肉拿出来洗了,我一会儿炒。”杨琳梅嗓音微哑,“再煮点面条给你弟弟吃,煮烂一点,把鸡蛋搅碎。”
“哎,知道了。”
曹西辞坐在地上,偏头朝卧室门口看了眼。
一墙之隔,轻柔的低哄声从这个入口传进他耳中。
长大,好,也不好。
如果长大了,再面对这种情况,他就可以有话语权,声音可以被听见,采纳。
但这种哄孩子的轻柔声,如涓涓细流般缓慢沁入心间的感觉,不会再有了。
即便有,也不是因为他。
曹西辞抿着嘴,甩了甩胳膊站起来。
小虎摇着尾巴走过来,用舌头舔舔他的痛处。
曹西辞揉了揉它的脑袋,大人般地冲它笑了笑。
低声说:“我没事。”
他抬步去了厨房,先在灶膛里生火,把面条煮上。
然后再淘米,放在炉子上煮米饭。
按照平时吃的量来。
曹西辞深知离去的父亲过了饭点才会饿着肚子回来,去田里巡视是他在饭点吵架时唯一会做的事。
错过饭点的争吵,他会面带微笑地串门唠嗑,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这个在别人眼里人人称赞的老实男人,很擅长逃避。
排列起来,这应该是他拥有的所有技能中最拔尖,也是最不可撼动的能力。
吃完饭,曹西辞把剩饭剩菜盖在锅里,又在灶膛里添了把柴,烧起微火。
曹宣武是下午三点多回来的,他闷不吭声去厨房吃饭。
之后去堂屋拿水杯,加了茶叶,泡了杯热茶,拎着出了门。
在门口遇见路过的熟人,笑着寒暄起来。
曹西辞在笑声中走进厨房,端起灶台上放着的碗筷,丢进盆里,去井边刷。
没多久,杨琳梅也抱着孩子出去串门。
曹西辞去猪圈看了眼,见猪槽里水不多,又回来准备端盆水。
“曹西辞,你干什么去?”
何煜兴奋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被他的低气压阻隔在外,“喂猪。”他头都没回,端着盆往猪圈去。
这场已经消停的争吵,两位主角翻篇了,但他尚在余温之中。
戳人的字眼和愤怒的语气很难完全在他的脑中散干净,明明他当时只是一个旁观者。
却被深深地波及到。
曹西辞把盆放在圈墙上,翻进了猪圈。
他的身高不足以支撑他站在墙外直接倒水。
水声被逐渐清晰的脚步声淹没。
轻盈地,欢快地,毫不迟疑地跑向他。
何煜手里拿着被割去一半的塑料瓶,止步在猪圈旁边。
伸着脑袋往里看了眼,“哼哼哼----”他学着猪哼叫起来。
鼻腔中被吸入的臭气填满,他又撅起嘴,试图用上唇去堵。
吴侬不清地说:“曹西辞,我给你看一个很好玩的东西。”
曹西辞拎盆站着,视线落在他脸上,情绪堆在眉宇间。
他想对面前这个毫不知情并且十分无辜的人,笑一笑。
但还没有办法像大人那般,让情绪收放自如。
何煜每次表达情绪的方法,明显的表现在各个方面,是外放的。
而他是浮于表面,浅浅的一层,再慢慢的自我消化。
“什么东西?”曹西辞丝毫不好奇地回复。
他在悄悄地平复心情,努力把兴奋因子凝聚起来。
短暂地试了几次,无果。
就见何煜拿出一节芦苇杆,往塑料瓶里蘸了下。
再递到嘴边,红润的唇含住一头,鼓起腮,吹。
下一秒,梦幻般的泡泡从另一头跑出来。
曹西辞怔住。
一次只能吹出少量的几个泡泡,何煜不停地蘸水,不停地吹。
无数的泡泡把发愣的曹西辞包裹住。
像是易碎的乐园突然落进了脏乱的河沟里。
破裂,融化。
再破裂,再融化。
……
稀释了河水的脏污,再重新建起一座高墙。
里面响起欢声笑语,园主笑吟吟地跟他说:“这里是天堂。”
谁都无法拒绝低靡时,有人给你制造的彩虹。
无论原因是什么,被在意的感觉总是令人鼻酸。
从梦幻城堡里跑来的小王子,终于说出此行的目的。
“我把这个送给你,你以后就不能跟我闹脾气了哦。”
小王子也怕失去,所以提前打好预防针。
曹西辞弯唇一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