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不该、不该…随便、开门、的。”

孩童总是是惹人怜爱的，前提是遇见正确的卖乖对象。

不太巧，自己都是未成年的两人完全没有这个意识。

“为什么不该开门？”谢燕归无视了自己的惯用伎俩，问。

答案其实有很多，最为常用的一条是这样不够安全。

但此刻站在这个房间里的人都知道，这不是出题人想要得到的那个答案。

他要的答案，太过于直白赤‖裸，撕开了层叠的伪装，展示出其下包藏着借机牵线搭桥的熊熊野心。

谢燕归在逼着他认清自己的无能与浅薄的谋划。

谢燕归没有任何把他介绍给熟人的意识：提前避开的人潮，次次在通讯时关严的门，永远独自一人的出行。

原本只不过想着活命，可触手可得的机缘又怎么能让总是面临一切匮乏的亡命徒在看见后熟视无睹地放弃转身？

荒土上，必须未雨绸缪积攒下珍贵资源，才能堪堪为活过下一次灾难充当保险。

谢燕归忽然感受到，岁暮毛茸茸的头发蹭了他一下。

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那手感干枯又毛躁，没有半点该有的柔软，甚至比不上墙上保温的挂毯。

但是，熟悉极了。

一瞬间，像是有什么东西跨越了千山万水、迢迢星河，到了他的面前，然后极其轻缓温柔地撞击了一下他的心口。

是什么呢？

想不起来了。

算了，他想。

他揉了揉那颗触感糟糕的脑袋，声音莫名温和下来，“你太急躁了。”

江贺洲的表情一下变得微妙了起来，“不会真是你儿子吧？”

谢燕归轻飘飘扫了他一眼，“我未来司机，有意见？”

对于现在校外生活一直是独居的谢燕归而言，这话某种意义上等同于：我着重培养的心腹。

不论对于岁暮实际上的荒土人身份或者对于表面上的外城孤儿身份而言，都称得上是一步登天。

最终这顿饭江贺洲体会了一把两人已经在这几天迅速习惯了的食堂加钱外送服务。

……

新学期开学半个月之后迎来了分科，原本就只有20多人的班级规模进一步缩小，授课的老师人数已经超过了学生。

作为特权代表，一中的分科也和江菱其他中学颇具差异。

包括江菱科研所在内的研学机构在进行招生考核时，通用语、数理基础、生存常识为定向学科，生物构造、器械原理、适用化学、数据化展望史为分项学科。

其中定向学科为计分必选项，分项学科可自选三门分数计分。

常规分科中，为保障精力集中，会在分项四门中选择三门专研以求得到更高的总分。

而一中的特异化分科只分文理两项，文科指向江菱文苑，是城中城外交宣传等部门的预备役，在大学入学后依靠各家背景和个人能力进行努力；理科指向大众化学院，四科皆有教授，可根据个人需求灵活进行学习。

谢燕归跟着原主上一世的轨迹选了理科。

江贺洲在众人寄予众望的眼神里，犹犹豫豫地蹭过来开始放屁：

“燕啊，你怎么选的理科啊？理科有风险，你看宁摇风都考外面去了，当然我不是说你会像他一样啊，就……你也不用担心以后不好见面啥的，这不也能串班嘛，你看锦书她就经常来……”

谢燕归一抬头，对上教室里一圈八卦的诡异目光。

他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了江贺洲之前开玩笑的那句“公关部”梦寐以求的人才，终于不太确信的意识到：当时江贺洲可能是认真的。

谢燕归：……精彩。

他随手提交了选科意愿，今天刚好周五，校园卡提示会在下一周课程开始前发送分科结果及新的课程表。

谢燕归在他的念叨声里诞生了些微小的后悔：不是对自己的选科，是对于刚刚江贺洲提问时他随口一接的回答。

“别想太多。”下课铃按时响起，谢燕归制止了江贺洲的继续叭叭，“去哪个食堂？”

谢燕归拎着打包盒推开宿舍门的时候，286这周第32次发出了警告：[宿主交集者“岁暮”正在盗用宿主权限，进行当前背景下的违规操作，请宿主加以警惕，谨防意外发生。]

谢燕归敲响客房门，“饭在外面桌子上。”

说完直接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完全没碰门把手，十足尊重孩子隐私，显然没把系统的示警放在心上。

他在路边捡到岁暮的时候就知道这人出现在城中城的存在一定有问题，在孤儿院办的手续已经算是把自己摆在了第一责任人位置上。

岁暮无论是用的自己给他伪造的身份，或是盗用自己的身份，只要进行了违规操作被发现后谢燕归需要负的责任都相差并不大，相信聪明人能找到应该把握住的度在哪。

数据记录自查一如既往的干净。如果不是晚上在系统空间借着特殊视角亲眼看见过，他几乎都快要怀疑这是系统的挑拨离间。

根据系统接近打鸣的警告频率来看，岁暮对偷偷上网争分夺秒的执着简直让人怀疑他其实是个网瘾少年。

开明体贴的家长给自己打开了静音模式。

谢燕归：[还没查到具体身份？]

286答非所问：[恢复指定对象数据浏览记录总结为：探索江菱多方现状，推断为非江菱住民。]

谢燕归对系统“用过程掩盖毫无进展的目的”的行为不予评价，大致过了遍系统提供的记录。

大众态度，高层态度，高层规划，预计措施，防备手段，并最终停在了江菱边界防备布局的推荐前。

谢燕归看着那个“你可能感兴趣”，神色微微冷了些许。

[这里面的内容是我正常可以看到的？]

[不能。该推荐为江菱城中城信息相关部门装载的智能关联算法，可疑人士顺着推荐内容进行点击后，将触发人工警报。]

286将岁暮后续查看内容合并展示，[指定对象疑似对相关算法具有深刻了解，后续操作已完成对警报值的还原消除。]

知道不是遭人针对，谢燕归放下心来，随手抽出本机械构造的教辅，[捡到真的了啊……]

谢燕归先前在系统空间问过原主当年的江菱科研所招生考题，原主不出意外地只记得了几道。

虽说理论上可以找系统要考试答‖案，但怀揣闲着也是闲着的朴素想法，他顺手给自己找了点事干。

这学期时间短，期末前一个星期，谢燕归难得请了天假。

城中城和外城中间有条半弧形的江，原本是横跨的，被强行改道成了绕过，很是傲慢，但又莫名带了点征服自然的难言壮志豪情。

谢燕归倒不是为了观光，谢秋水囚困日久，可能终于迎来了触底反弹，按照她的遗愿，最后的骨灰被撒进了江里。

该有不该有的，早被冲走了，谢燕归只带了根蜡烛往大坝围栏上一插。

原主是祭拜，顺带会分享新一年的生活经历，到现在早已被换了个芯的他这里，成了沉默守灵。

边上开来辆不认识的车停在谢燕归随手停的车旁边，很缺德地拿大灯照他。

谢燕归没管，背过身等着那蜡烛慢吞吞烧完。

……

眼前那点微弱的黄光终于彻底熄灭，背后惨白的车灯几乎把他照成个剪影，早从系统那里知道了车主是谁的谢燕归也没主动过去，颓丧地往围栏上一靠，抬头看夜空。

光污染严重，天上除了月亮什么都看不见。

也许只是几分钟，又也许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宁北雁终于纡尊降贵地主动走了过来。

科技迅速发展带来的后遗症是环境影响严重，夜晚吹来的风也带着股燥热，谢燕归的眼神也慢慢落在了宁北雁身上。

那眼神像蜻蜓点水一样轻巧飘忽，像在看车灯照耀下飞舞的虫蝇。

不知道是宁北雁特地清了场还是这里本就人烟稀少，蜡烛烧了两个多小时，愣是没有一个人路过。

没有外人在，谢燕归懒得再装模作样，宁北雁不开口，他也跟着一起当哑巴。

两相沉默里，宁北雁突然笑了。不是偶尔伪装下恰到好处的社交假笑。

自从没人再回对他进行“别老板着脸，多笑笑”的说教后，他每一次发自内心的笑仿佛总是让旁人恐惧，有人会尴尬着陪笑，有人竭力掩去留下的冷汗，还有人甚至会小幅度地发抖。

但谢燕归还是那副冷淡平静的表情，像在路边巧合看见了一个疯子。

宁北雁不喜欢他那种表情。

于是他收起笑意，换上了阴沉低冷的威胁。

“你知道吗？其实我杀过的人，有很多。”

“哦。”谢燕归像那句话只是单纯地从脑子上平滑经过一般提问，“你是说，你准备杀我吗？”

他依旧看着宁北雁的方向，宁北雁却琢磨出了种实际落点在自己身后的轻慢来。

宁北雁跨过了社交距离。

自幼物质条件富足长成的高大身形挡住了光，笼罩在身上的影子带着阴沉的压抑，让谢燕归当即联想到了父爱如山……体滑坡。

宁北雁没感受过多少父爱，自己也当不成个合格的父亲，他对宁摇风像个从小关在笼子里长大的野兽，一手掌控着，蹦跶不出去，于是给点不超出自己控制的自由。

谢燕归则是和宁摇风同一窝逮来的另一只，没看好跑出去了，但也无所谓。

可某一天，他突然看见了只野生的，皮毛光滑、神气四溢，和自家被养蔫了的一个品种，仔细一看，身上还带着几年前自己做的标记。

他的生活无趣很久了，正好缺点刺激。

宁北雁垂眼看他，“我之前叫你回家，怎么没回？”

谢燕归想到期中过后收到的那条信息，没有署名，没有地址，单一句“诞辰一聚”，要不是286提醒了发件人，完全可以当做骚扰邮件。

系统提醒了寄件人后他更不会回去，傻子才羊入虎口。

谢燕归避开目光，语气里没半点疑惑和歉意，“是吗？我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一章对狗崽翻篇是ka（忆木安）夹带私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