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鞭炮纸染红的雪没用一上午就化了，剩下的鞭炮纸都被打扫的干净，那些没点燃的引子被不知道谁家的孩子弄去玩了。

春天是带着好消息来的。

好久好久都没听到的消息提示音再次想起，江曜笔下“解”的最后一竖和自己的心一样腾空了。

他害怕是自己幻听了。

摸过书架上的手机，按亮。

白色玫瑰壁纸上只有一条消息提醒。

song.

【是挺巧的】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消息被刷新了。

{表情}{表情}

江曜不能预览，打开手机进软件看。

是两个呲牙的表情。

【我手机修好啦{呲牙}{呲牙}】

【嗯】江曜打在对话框里，手虚放在发送上。

秒回的话是不是太明显了？

手指按下去，又熟练地继续敲击。

【明天要出来玩么？】

他想，他要告白才对。

从俞宁那天碰见江曜开始，如果忽略他和小姨每天说话不超过5句，宋向燃那边的日子暂时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郁荔的托管所比宋向燃开学早，都由俞宁一个人接送。

俞宁没规定，宋向燃没反抗，两个人默认了他现在与世隔绝的状态。

窗外的树还是那副枯萎了的样子。

宋向燃的寒假作业已经被他当成消磨时间的东西给写完了，写完自己都感慨原来人在无事可做的时候学习效率还挺高。

生物书被他倒扣在脸上，复习总是最能让人犯困的。

宋向燃迷迷糊糊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以为又是郁荔那个粘人精，把自己从床上撑起来。

来的人是俞宁。

她的脸色没有刚开始那么憔悴了，只是单纯看不出情绪。

“小姨？”宋向燃躺太久，声音有些发不出来。

俞宁什么都没说，在距离他两步的地方停下，叹了口气。

微微往后藏的手漏出来，握着他的手机。

她还是拗不过年轻人，像当初妈妈拦不住自己嫁给郁荔他爸一样，她也拦不住宋向燃属于少年人的满腔喜欢。

大人都喜欢说自己是过来人，说经验，说他们还小还不懂事。要是现在问俞宁后不后悔，俞宁肯定后悔，但是要是再来一次，她肯定还会执拗地嫁给那个人，嫁了，后悔是离婚之后的事，不嫁那是会从那时一直后悔的事。所以她选择放手，宋向燃走的是一条她听都没听过的路，除了陪他，俞宁也做不了什么。

手机被轻轻抛过来。

宋向燃下意识地接住。

“如果江曜不喜欢男生，不要强求。”她说不出直接同意宋向燃喜欢男孩子的话，只能拐弯抹角的表示自己的态度。

就算是傻子也能听懂这话里的意思。

宋向燃因为困倦微眯的眼还没来得及完全睁开就被泪水占领。

他几乎是跳起来给俞宁一个熊抱。

“谢谢你，小姨。”

只是一个来自重要的人的认可，就能让他觉得摘星星捞月亮也不是什么难事。

宋向燃隔了快一个半月再打开手机，那只小企鹅上红色的99+在告诉他，总有人想着他。

他一条一条地看99+的大部分贡献者——江曜给他发的消息。

从问他怎么辞职了，还去不去玩，到零点的新年快乐，烟花的图片，和那个小小的雪人。

【明天要出来玩么？】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陈子跃他们一起么？】

【你联系他们了么？】

【没，你发的消息最多就先看你的了。】

【那明天下午吧，咱俩】

两个人啊，宋向燃抓着手机在床上打滚，又蹭地弹起来去找那只猪。

他想，这可是个告白的好时机。

“妈，我下午出门——”江曜第二天一大清早就通知行程。

“啊？你小叔明天要来的啊。”

“他集训营什么时候放这么长的假了？”江曜在洗头，他要给自己做个精致点的造型。

“他自己给自己放的假，你要去干什么？”

“去找宋向燃玩。”声调明显地上扬，透着轻松愉悦。

“那等我让你小叔送你去。”李桉雁本来要挽留江曜，听到原因改变想法。

“好，我顺便去买点东西。”

宋向燃选择了一种让时间过的很快的方法来度过一上午——睡觉，中午醒了就往外跑。

“小姨——我出去一趟。”宋向燃站在门关换鞋。

“好，早点回来。”俞宁甚至都没问他要去哪就同意了。

他像终于得到准许跑出高楼的长发公主，一步三个台阶的往下迈，想要早点见到王子，并且表白心意。

恶龙见到喜欢的人都会献出珍宝，宋向燃当然也会准备。

他第一次这么用心逛商场，在各种店铺之间进进出出，挑挑选选，最后选了个纯黑色条纹质感的领带。

没什么特殊含义，只是其他的他都觉得不太正式。

东西买好，精神状态平复好，差不多快到时间，宋向燃赶上一班公交去约好的地方。

这班车人满为患，宋向燃被挤在窗户旁边，一只手撑着面前的座位，另一只手艰难地拿出手机。

【有点堵车啊？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宋向燃后背至少抵着三个人，看见江曜的消息，用舌尖顶了顶虎牙。

【因为你选的时间是下班高峰期。】

准备表白的紧张感全被挤没了。

【你也在路上了么？】

【我在】他单只手的手指横跨整个屏幕给他回消息，消息还没发出去额前的刘海不听话的往下掉。

他只能抬头往上甩。

正好是一个红绿灯路口，车缓慢的停下，面前公交车侧面的玻璃有些脏，但是还是能透过那些污渍看到外面旁边的车。

当你真的很想，并且足够想某个人的时候，他就会出现在你面前的，宋向燃现在对这句话深信不疑，不然他没法解释旁边那辆私家车副驾驶的人是谁。

开车的是个比较年轻的男人，留着干净的寸头，在和副驾驶座位上的江曜说话。

江曜的脸是侧着的聆听状态，但是人低着头看手机，停止在手机上敲打，才把目光放到开车的人身上。

【我快到了，不用着急】

手机自动黑屏不到一秒，新消息提醒又亮了起来。

宋向燃把打好的两个字删掉，重新输入。

【往窗外看】

他把扶着座位保持平衡的手都松开打字，发出去就看轿车里的人的反应。

江曜因为太紧张，都听不下去旁边的小叔这一路上说些什么，下意识的回应，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就是了。

手机震动，他立马看宋向燃的消息。

侧过头，看到旁边公交车里，那个露着虎牙对自己笑的人。

宋向燃和江曜对上视线，嘴角的笑压不住，干脆就直接笑了，握着手机的手晃了晃。

红灯的时间到了，小叔踩脚油门就开出去。

江曜的目光一直往后看。

“小叔，直接把我放到下一个公交站那吧。”

“我特意开车你不坐你去坐公交？”

“嗯，不用坐车了。”

江曜赶在公交车之前到了车站。

等挤满人的车停下来，下来一大批人，江曜再挤上去，一点点往宋向燃那边走。

宋向燃没想到江曜能下来坐公交。

“你怎么还下来坐公交了。”

“我本来就要被放下来了。”无懈可击的理由。

“我刚想给你发消息让你等等我，我下车搭你个顺风车……”宋向燃换了只手继续扶着座椅。“太挤了，你定的好时间。”他感觉自己整个脊椎都被挤麻了。

“离得也不远了，下车走走去？”

“行。”这样待在一起的时间更长，宋向燃很满意的在下一站下车。

下了车才发现江曜手里也拿了东西。

他只不过看了两眼，江曜就把那个礼盒递上来了。

“给你的，太长时间没见面的见面礼。”

“哎哟，客气。”宋向燃不客气地收下，“我也有的。”他脑子发热的就把领带当回礼回过去了。

一块走了段距离才反应过来，他把领带给完了，等会告白给什么？

但是也不能要回来。

他搓着手里的提绳，要不再把江曜给自己的给回去？

什么傻逼想法……

“嘿！”江曜在他耳边轻喊了一句，把宋向燃的注意力拉回来了。“想什么呢？”

“想走到哪了。”

“这地方你不应该很熟么？”

宋向燃听这话才好好看看究竟走到哪了。

身边是那个他曾经给予拥抱的江。

“怎么走这边来了？”他俩是要往烧烤摊那边去来着。

“离得不远就想来看看了，时候刚好，挺漂亮的。”

太阳依旧像宋向燃第一次来的时候那样悬在不远处的江面上，不过那时是初秋，现在是初春，那时两个人喜感的一个在桥上一个在桥下，现在正并排在桥上站着。

“我上次跳水的姿势应该挺帅的。”人还没到中年，就开始打趣自己曾经干的蠢事。

“我上次救你的姿势应该更帅。”江曜接过他的话，“但是捞你的时候应该有点狼狈。”

“那我呢？”

“你？好像更狼狈——”

得到毫不犹豫的肯定回答，宋向燃抓栏杆的手都使劲了。

“善意的谎言都不会说么？按照偶像剧里那样，我应该是很虚弱，但是不失美感的被打捞上来。”

“再晚发现一会，你都泡发了。”

“可以了，闭嘴。”

“好好好，不说了。”江曜笑着用手在嘴前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这一笑，把宋向燃那点小脾气统统笑没了，也不在乎自己到底狼不狼狈，只觉得心砰砰的开始闹腾，带着脑子也混乱起来，血液自心脏流向四肢百骸的感觉变得清晰起来，顶得他有点不知所措。

偏偏那人还不自知，依旧没骨头似的靠在栏杆上，望着他。

初春的风落在少年肩头，轻抚洒满阳光的侧脸，平日里透亮的眸像是落日余晖下的汪洋，荡漾着水光，望一眼仿佛就能溺毙其中，眼前的少年好看的像是溺水前的幻想，看一眼，死而无憾。

“我……可以抱一下你么？”嘴比脑子快，宋向燃直面那片汪洋。

空气安静下来，江曜正了正身子。

“宋向燃。”原本盛满慵懒的洋，汹涌起来，叫啸着翻腾起惊涛骇浪。

“啊？”被正经地点了名字的人呆呆地回应，不躲避地望着危险的海。

“我喜欢男生，”江曜平静地说完，顿了一秒，像是确实宋向燃已经接收并且理解了他的话，然后贪婪地望着他，看他总是漫不经心的面容发生变化，带上他从未见过的也未知的情绪，接着又开口。

“我喜欢你。”他又顿了一秒，给自己调整呼吸的时间。从未说过的情感，即使他再有把握，也怕结果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象。

想要吞没的人就在眼前，可汹涌的浪花慢了下来，像是突然想起自己不知道坐在岸边的人是否会水，只轻轻地卷向岸边，碰碰那人悬着的脚丫。

“所以，如果想抱，那往后的每天都要抱。”江曜微微侧头敛去眼底的紧张，怕岸上的人连脚丫都收回去。

“江曜。”宋向燃喊他，往前跨了一大步，结结实实抱住他。

岸上的人真的收回了脚丫，不过没有走，反而纵身跃了下来。

因为那人的到来，所有浪涛都平静下来。

“抱住了。”宋向燃感觉自己在笑，身边的车流声鸣笛声都被耳边和自己一样慌乱的心跳声代替。

“往后也不许拒绝。”回到十几岁，他真的觉得灵魂也被带的年轻了，居然能提这么幼稚的要求。

江曜终于从巨大的欢喜中回过神来，不管二人现在还在桥边，伸手回抱住他，感受怀里人带来的温度。

“怕你跑还来不及，怎么敢拒绝。”

“我又不是潘金莲，跑什么？”

清润的嗓音响在耳畔，心底的温柔，被这一声一点点全部砸了出来。

“嗯，那么，你愿意从今天开始做江曜同志的男朋友吗？”耳边的风似乎和自己一样雀跃，肩上的脑袋往下蹭了蹭。

“超愿意。”声音闷闷的，但是江曜听得很清楚。

浪潮退下，留下一地刻满温柔的漂亮贝壳，海里的少年湿哒哒的，从水里捞出一个海螺壳，放在嘴边。

“不会走的，我超喜欢你。”

他知道，他的洋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