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临时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但还是难掩于幼诗身上那股疲倦劲儿。
于金花见了直摇头，走近用手指戳他的脑门：“好好的假期不休息，跑去兼职，难道家里差你钱用了吗？”
于幼诗站在原地一声不吭，像个被淋湿的小狗，怪可怜的。于金花也不忍再多说，对两人说到：“洗个澡赶紧睡，明天还要早起赶去学校。”
“好，那我带他上去了。”说罢盛灿朝她笑了笑，拉着于幼诗赶紧上楼。
上楼后于幼诗先去洗了个澡，盛灿洗完回来看见他坐在床上，拿着手机发呆，便坐到他身边，发现他在和陈铭聊天。
“说什么呢？”盛灿随口问到。
于幼诗裹起被子，往前爬了点坐到窗户口，看着漆黑夜空下窗外摇曳的树叶，道：“我跟陈铭说我不想再帮他了。”
“这不是好事吗？为什么不开心？”盛灿缓缓靠近，从背后连人带被将他圈入怀里。
秋叶的风穿过窗口，卷进弥留的非常浅淡的桂花香，树枝叶片毫无规则的相互拥挤着，试图甩掉那些曾绽开芬芳的枯萎瓣叶，多么无情。
于幼诗喉结滚动：“陈铭刚刚问为什么连我也不管他了，他问我，如果没有我，他以后该怎么办。”
“你觉得很愧疚？”
“有一点吧。”于幼诗望着夜幕的旷野，远方火车经过，车灯连成一排，“帮了他这么久，现在突然抽身，还是会有点负罪感的，尤其是他求我的时候。”
盛灿默默地听着，摸索着握住他的手，开口道：“可是如果一开始就不管他，你的高中生活也许会更平静，没有每天无止尽的欺压，也不需要闲暇时还去打工，更没必要把钱分他一半。”
“你的生活本来应该很轻松。”
他低下头，将下巴放在于幼诗的肩膀上，望着尚未驶尽的火车，说到：“听说犬类眼睛中灵性是从进化中获得的，因为一双更富有情感的眼睛，可以激起人类的喜爱和怜悯，但这何尝不是犬类为了生存，对人类的驯服。”
盛灿的声音很轻，和窗外野草摇曳时一样悄然：“陈铭也在试着驯服你，但是如果你选择离开，他也会去驯服别人。”他靠近于幼诗的耳边，看着那个小巧的耳垂，轻声道，“对他来说，你没想象中那么重要，只要能帮他，换成谁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盛灿仔细观察着于幼诗的反应，可对方只是静静地坐在他怀里，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外面，貌似在发呆，好看得像个玩偶。
“可是在我这儿不一样，你对我来说是独一无二的。”他的声音就像伊甸园里的那条黑蛇，沙哑地蛊惑着眼前这个迷途中的旅人，“我们才是朋友，你若是继续让他绑了去，我该怎么办？”
滴答、滴答。
雨再次倾盆而下，万物招架不及，被欺得狼狈不已。
“我帮他拦下过很多次打。”于幼诗突然说，“要是被我撞见他被欺负，他就会用那双眼睛看着我，喊我的名字，求我帮帮他，就好像我是他唯一的稻草。”
盛灿抱着他的手收紧了些，于幼诗只好侧着点脑袋，靠在他肩上。
“可是不论是打架还是被打，我都很疼的，而且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喜欢捉弄我，到底有什么好玩的……”于幼诗淡淡地说到，“因为他们觉得我和他是一伙儿的，所以活该受这些屈辱。”
面对这种局面，他从来没放弃过想办法，毕竟没人应该平白被别人欺负了去。可是不论是反抗还是告老师，结果都并不理想。方有望秉持着独善其身，根本不管这些事情，而打回去的结果，换来的只有那些人的变本加厉。
他们欺他孤身一人，欺陈铭了无依靠，蝼蚁的反抗只会让他们觉得更有挑战性，觉得更加好玩。
窗外的雨声轰隆，但于幼诗的声音依旧清晰：“我要时候在想，难道真的是我太讨厌了，才会让他们对这种无聊的行为乐此不疲。”
盛灿沉默地听着，发现于幼诗虽语气平淡，但话里话外却从不怨陈铭，宁可认为自己有问题，也不想承认真心错付。
盛灿对这个想法不置可否，毕竟不论陈铭主观上有意与否，于幼诗就是被利用了将近两年。陈铭的这种做法不止没让他自己的处境有所好转，甚至拉于幼诗下水，两人共沉沦。与此同时，还获得了于金花的资助和于幼诗的打工费，可谓是物尽其用。
每每想到这里，盛灿都从心底里感到恶心。
可是这些话至少不应该在此时告诉于幼诗。于是盛灿叹了口气，抱着对方道：“我真想帮你全部还回去。”
可这对他来说也是不现实的，不过是一句逞能的空话罢了。若是他掺和进去，把事情闹大请了家长，卢雅估计当天就会来东城把他绑回远阳，回家后的事情就更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由此解决不好于幼诗的事情不说，还可能把自己搭进去。
于幼诗也摇摇头：“不需要，省得你日子也不好过。”
盛灿埋在他颈间，想了想，道：“要不你转班吧，转来我们班，不管陈铭，远离那些人。”盛灿推荐道，“我们班氛围很好的，你看付喜妹就知道，易思甜也能作证。”
于幼诗挣扎着在他的怀里伸了个懒腰，也不知道把这个提议听进去没有，打着哈欠道：“太晚了，下次再聊，先睡觉吧。”
……
于幼诗的家离学校不算特别远，但还是得早起不少，他们起了个大早，随意买了点早餐，便回了学校。
也许是有了国庆时的际遇，付喜妹现在对于幼诗格外亲近，吃饭的时候特别喜欢叫上他，还得捎上陈铭，为此连每次食堂争第一都不顾了。有一次她还四个人一起去二班门口等人，颇有要替两人撑腰的范儿。
于幼诗被她搞得有些羞耻，让她在楼下等着就好。
然而这种硬凑的场面显然很难持续。
于幼诗虽然慢热，但被付喜妹小火球一样烤着，而且小团体里不仅有盛灿，还有易思甜，因此融入得比较顺畅。
不过陈铭就有点尴尬了，他现在和于幼诗的关系很微妙，且本身性格内向，和其他人都不熟，待在一起时肉眼可见地如坐针毡。随后没两天他就让于幼诗捎话，说谢谢好意，以后不用再带他了。
付喜妹觉得有些可惜，不过陈铭走了之后他们的气氛确实好了很多。
周三下午第一节课，于幼诗昏昏欲睡，但是讲台上方有望的声音实在讨人厌，他睡不着，眼神又不自觉地瞟到了陈铭那里。
这些天他的日子好过了些许，也许是因为没有再理会陈铭的事，有些人也不来招惹他了，被捉弄的次数少了很多。而且很多人看年级前几名都喜欢跟他一起出行，围绕在周身的偏见也少了些许。
奇怪的是，陈铭最近的生活好像也不错，不知是不是视频起了威慑力，肖云海那群人很少再找他麻烦，而且……
于幼诗的眼睛落在了陈铭的脚上——陈铭穿上了新衣新鞋，生活貌似没那么拮据了。
找到资助人了吗？于幼诗心想。可惜得不到确切答案。不过不管怎样，这都是好事，至少能让他心里的负罪感不那么强。
周六放学的时候，盛灿特别自然地跟着于幼诗回了家，引得于幼诗极其嫌弃，推着他道：“真把我这儿当自己家了啊……”
盛灿十分骄傲地扬了扬脑袋，跑到于金花身边撒娇：“可不吗？奶奶答应让我每个星期都过来了。”
“你来了热闹很多。”于金花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打闹。
盛灿立刻从书包里拿出于幼诗的卷子给她告状：“奶奶你看，他每次考试都不认真，在学校不好好学习，天天摸鱼。”
于幼诗脑子短路一瞬，想不明白被自己藏起来的小考卷为什么会在盛灿手里，随即一个飞扑把他踹开，试图从他手里抢夺卷子，红着脸道：“你跟狗似的！来就来了，能不能别挑事！”
盛灿仗着自己比他高，逗猫一样举着手不让他抢，嘴上还要贫：“那你就好好学习，别让我有挑事的把柄！”
于幼诗小心翼翼地看着于金花的脸色，见她没有不高兴，才匆匆忙忙地把盛灿赶上楼：“奶奶，我们先上去休息了，你也早点睡！”
于金花笑着点点头，朝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管自己。
等到了房间，于幼诗立刻给了盛灿几拳头：“让你告状！”
盛灿抱着头，笑道：“我也是想让你认真学习啊。”
于是愤愤地仰躺在床上，用脚踢着盛灿，不让他靠近自己：“都说了我就打算保底个东城大学，你干嘛总逼我学习！”
盛灿被他的无影脚拦住，废了好大力气才扑上去，把人抱在了怀里，声音有点委屈：“你打算用前途陪奶奶，那我呢？你不要我了？”
闻言，于幼诗停下挣扎，闷闷道：“你是谁啊？跟我有什么关系……”
盛灿轻轻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汗味，道：“那你有考虑过自己的未来吗？好学校的资源肯定是更优质的，你真的要放弃让自己更上一层的可能性吗？”
于幼诗短暂地停顿了，半晌，说到：“在哪里都是打工，不都一样吗……”
“行吧。”盛灿也不急，以毒攻毒，“那到时候你选什么学校，我就填什么学校。”
于幼诗顿时瞪大眼睛，反手掐住他的脖子：“你疯了？你成绩这么好，跟我鬼混什么！”
“原来你也知道着急啊。”盛灿贱兮兮地摆了个鬼脸，“反正志愿是我自己填，你管不了我。”
于幼诗看着他那欠欠的样子就觉得火大，翻身起来就准备揍他，随后两人陷入一场激烈的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