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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别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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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窗户外面景色十分单调,无孔不入的病患腐朽的味道令人作呕。陈铭已经在医院躺了两三天了,断腿被吊着,疼痛感绵延不绝。

不过唯一的好消息是脑震荡好了很多,不晕也不吐了,日子就好过了些。这些天总有学校领导来给他做工作,软硬兼施,希望他不要把跳楼的事情大肆外传,影响学校形象。

其实他们多虑了,一个曾经想死的人,对这些事情早就不在意了,即使他不说,自己也懒得跟任何人谈起这事。

“小伙子,吃不吃苹果?爷爷可以给你削。”邻床好心的老人家见他成天闷闷不乐,总乐意对他好一点。

这个爷爷是不小心摔跤摔断了腿才来医院的,儿子女儿都孝顺,不过家境不好,都有点忙,老爷子不让他们陪床,都赶回去工作了,自己无聊了,就找隔壁这个小朋友聊聊天。

陈铭迟缓地转头看了他一眼,慢“慢地点头:“谢谢爷爷……”

爷爷…他的爷爷在半个月前就没了。

陈铭感觉眼睛酸酸的,抬起手背擦了擦,却发现十分干涩,竟是一点也哭不出来。

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辛苦呢……

他也曾有过快乐的日子,可却在父母工地出事的哪一天戛然而止,后来的生活再无颜色,甚至得寸进尺地将从前欢乐的回忆拉下染缸,变成永无止境的灰白。

他和爷爷相依为命,父母的抚恤金根本不够生活,穷得揭不开锅。他拼了命地想考好高中好大学,找好工作,让两个人不那么辛苦。可是完全没想到,他满怀期待踏入的市重点高中,会变成他这辈子的噩梦。

于幼诗肯帮他,他一直很感激,可他一无是处,不知如何偿还。不仅如此,他必须恬不知耻地抓住这棵稻草,才不至于让自己过于凄惨。

事实证明他是正确的,失去了于幼诗的庇护,他只能放纵自己变成一个恶心的人。杨嘉比于幼诗有钱,也比于幼诗更凶,跟着杨嘉,他可以有更多的钱给爷爷付化疗费,能不再担心随时随地被别人欺负。

只要…只要忍受每一次听见杨嘉在身上气喘时那种恶心的气息就好。

每每苟合,身体上的欢愉和精神上的负累折磨得他只想去死,仿佛洗一百次澡也无法洗脱那种宛如鼻涕虫般附骨的黏腻感。

他为了爷爷委身于人,可爷爷还是没挺住,于是他在这个世界上不仅连最后一个亲人也没有了,而且被杨嘉那个混蛋拍下的不堪入目的照片也曝露了出去。

当时他在三楼恰巧碰见一群人围在一起看他的照片,突然觉得这蒙蒙苍天之下,大家都如蝼蚁,言语行为千变万化,却不过是让老天看了笑话。

伶仃无依且社会性死亡,又谁能来救他?

这世界不会因为一只蚂蚁的离去而惋惜,那自己又何必被困于这青天之下。

他跳了下去,却没想到于幼诗还愿意接住他。

……

“来,小朋友,吃点苹果。”隔壁爷爷削好了果子,递过来的时候打断了他的思绪。

陈铭小心翼翼地接住,咬了一小口,露出一个微弱的笑容:“谢谢爷爷,很甜。”

“咚咚咚”,门口传来敲门声,陈铭抬眼望去,一下子愣住了。

来人是于幼诗和盛灿,手里还提着盒饭和果篮。

在他呆愣的时候,于幼诗特别随意地把果篮放好,然后把盒饭打开放到他面前的桌上,道:“想着快中午了,就给你带了点饭过来。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如果不合口味,我让盛灿再给你打一份去。”

陈铭看了眼碗里的菜,讷讷地摇头:“没,我不挑食。”他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了一下,不太确定地问到,“你们怎么来了?”

于幼诗笑了笑:“你住院了,我们来看看你也是情有可原的吧,这也需要问?”他神态自然地好像两人从来没有过隔阂,甚至表现得比闹掰之前还要亲近。

“我不是那个意思……”陈铭有些紧张地解释到。

“没事的,你先吃饭吧,待会该凉了。”于幼诗说。

可是有他们在旁边,陈铭食难下咽,味同嚼蜡般吃了一会儿,他放下碗筷,轻声道:“于幼诗……”

于幼诗正在跟盛灿小声说话,听见他的声音,转头到:“嗯?”

陈铭不敢看他,声若蚊蝇:“上次的事情,对不起……”

“啊?”于幼诗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事,过了一会儿才失笑道,“那事都过去了,而且不是他们合伙欺负你,我看见了想过去帮忙,才被他们抓住的吗?”

这是上次于幼诗被围殴事件的最终解释。当时他和陈铭都默契地想保护付住喜妹,最后在未商量的情况下形成了这副措辞。虽然与事实大相径庭,但这件事中付喜妹本就只是个幌子,尽量不要把她牵扯进来的好。

肖云海那边也不敢多说,毕竟要是真向付喜妹求实,惊到了她妈妈,这件事就更不好解决了,大家都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也可能正是因为这样,把陈铭从同伙中摘了出去,引得肖云海那伙人不满,对他的霸凌更加严重了。

陈铭低着头,双手交握,攥得很近,突然小声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于幼诗回答得很快:“本能反应啊,你要是看见这种情况,第一时间也会是上前帮忙的。”他顿了顿,沉声道,“别再这样了,不论如何只有活着才能改变命运。”

可是陈铭似乎并不接受这份说辞,他望着外面枯朽的枝丫,神色漠然:“可是我的命运好像已经到头了。”

一直在旁边没怎么说话的盛灿抬起头,问到:“付喜妹说她去帮你收拾东西的时候,在你的抽屉里找到了两瓶酒精和打火机,不过你放心,她帮你藏好了没告诉老师。”

闻言,于幼诗皱眉:“酒精?你买这些东西干什么?”

陈铭愣了一下,低头笑叹:“你们乱翻我东西啊……”

于幼诗:“别打岔。”

“别紧张,让付喜妹扔掉就好。”陈铭扯了下嘴角,倒也不打算隐瞒,“我本来打算把酒精泼到身上,和他们同归于尽的,不过我怂啊,到最后还是不敢,而且现在尝试过和死亡贴脸,就更不敢了。”

看着他病恹恹的样子,于幼诗沉默了半晌,盛灿没兴趣再参与他们的讲话,拿出手机看了看,于是整个病房都安静了下来,电视里新闻的声音衬得房间里更加寂静。

于幼诗突然说:“陈铭,你知道我妈妈怎么没的吗?”

陈铭愣了一下:“不是失足落水吗?”

“不是,她是抑郁症,自杀。”

此话一出,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所有都愣住了,连隔壁的大爷也看了过来。

盛灿更加震惊,理智让他维持自己不要因过于惊讶而失态,顺手将实际息屏后,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于幼诗面无表情地说到:“没能救她这件事,一直是我的心结,所以我很庆幸这次帮到了你。”

“希望你说的‘不会了’是真的,我不想再看见任何一个朋友在我身边放弃自己。”于幼诗神情冷漠,语言的热量却好似能化为实质,“陈铭,如果你再来一次,而我无法救下你,那我这辈子都不可能释怀。要是你真心感谢我,请好好生活,不要让我再背负上你这一份遗憾。”

这番话直接让陈铭愣在原处——这种自揭伤疤式的劝人方式压得他喘不过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呆愣地张着嘴,仿佛哑巴了一样。

良久,他木讷地点点头:“我真的不会了……”

……

目送两人离开后,陈铭一个人吃完饭,不太顺溜地收拾好东西,慢慢躺下去,准备睡一觉,

就在腰疼睡不着的时候,旁边的老大爷突然坐回床上,说到:“小朋友,你知道我是几几年的吗?”

陈铭仰起头,感觉有点莫名:“不知道。”

“我是1950 年的,活了大半辈子了。”老大爷笑嘻嘻的。

“嗯……”

“我家成分不好,老爹曾经是大学老师,老娘是地主女儿,在那个时代这两种人都经常被制裁,我亲眼看见过我爹被架飞机游街,娘被人欺负跳河了,我自己也经常被打被骂,活得一点人样都没有。”老大爷眼神悠远,瞳孔中好像放映着灰暗的从前。

“那个时候根本苦得活不下去啊,特别痛苦,我也想死,结果上吊的时候绳子断了,跳河被人救了,想从山上跳下去但是恐高,想自焚结果怕疼。”说着说着他自己都笑了起来。

陈铭也没忍住,一边小声轻笑一边道歉:“对不起……”

“没事,我自己也觉得好玩。”老大爷摆了摆手,“不过后来我想通了,老天不让我死,我自己也不想死,我就想看看这生活还能操蛋到什么程度。”

他饶有兴致地侧过身,浑浊的眼睛里却有光:“可是你猜怎么着,我打算跟它刚到底的时候,日子却好起来了,我现在有儿有女,特别满足。”

意识到眼前这个素昧平生的大爷也在劝他,陈铭瞳孔微颤,笑容有些维持不住。

“小朋友,这辈子就这么长,熬一熬,他会给你惊喜的。”

陈铭没敢说话,他怕一出声,颤抖的声音就会暴露自己的软弱。他顾不上礼貌,一言不发地用被子蒙住了头。

他现在了无所依,孤身一人,在学校没有朋友,名声也彻底臭了,他一直避免去想这些事情,但终究有一天需要他去独自面对,而他害怕自己没有直面的勇气。

可是老爷子的声音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回响——

熬一熬,熬一熬。

人生仗着它看不见摸不着的权利给人们加压,这是一场隐形的霸凌。

它同所有霸凌者一样,向来欺软怕硬,因此强硬的人逆天改命,懦弱的人徒劳认命。所以不到穷途末路,别投降。

不要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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