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幼诗知道是自己太着急了,可是这些日子的事情让他有些头脑发热,不论是元旦时的激情,亦或是方才见过南偌后的感触,都在催生着他的渴望。
在他们之间,盛灿的心意似乎总是更明显些。他会毫不掩饰地表现出偏爱,会不计后果地替于幼诗报复,会全无保留地展示自己的真心。
可半年来,他们暧昧到密不可分,却依旧无人肯跨出那一步。可是暧昧的程度不足以抚慰愈涨愈溢的冲动,他只想要个准确答复。
于幼诗很自信盛灿对自己的迷恋,却在这漫长的拖延中体会到了一丝茫然。他知道自己在等盛灿最后的总攻,可他不知道盛灿在等什么。
“盛灿,你敢吻我吗。”
可于幼诗发现了听到这句话后,身后人的僵硬。于是抬起手碰住市场的脸,来回摩挲彼此的鼻尖,双唇缓缓靠近。
洗衣液的香气萦绕四周,盛灿觉得自己仿佛被割裂,一半疯狂地被于幼诗所吸引,一半又无时无刻不警醒着自己远离。
他呼吸加快了不少,用尽最后的自制力往后仰了半点。随后一怔,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他立刻抬眼观察于幼诗的表情。
意料之外的,于幼诗并没有生气,反而用手指抚摸他的侧脸,语气了然:“你在害怕。害怕什么呢?”
“怕我?怕你妈妈?还是怕你自己?”
面对问话,盛灿沉默着,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挑出最明显的那个原因默认:“我怕我妈。”
他用面无表情掩饰慌乱,而于幼诗只是安静地看着,像一窝泉眼,潺潺洗净他的不安。
于幼诗挪动身体,面对面跨坐在他身前,问:“你母亲对你这样,你会怪她吗?”
盛灿沉默地扶他坐好,抬眼想了想,不愿意说假话,叹了口气,道:“说不我怪她的话,也太虚伪了。”
于幼诗:“但每个母亲都不一样,她学不会爱你。”
“所以我也不怎么在意。”盛灿嘴里发苦,面无表情拆了包口香糖放嘴里嚼,“如果折磨我能缓解她的痛苦,那就随她去吧。”口香糖的清凉在嘴里扩散开来,冰镇冒烟的烦躁,“现在不是经常说要尊重女性除母亲之外作为独立个体的权利吗,我能理解,也不想强求什么。”
盛灿低头手里玩着口香糖的包装锡纸,平淡地叙说着自己的想法:“世界上伟大的母亲千千万万,有一个与众不同的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学着接受就好了。”
于幼诗往后靠在他的膝盖上,扔掉那张锡纸,把自己的手放到他手里。
“可你还是怕她。”
盛灿抓着于幼诗的手继续玩,心里有些无奈。他向来不喜欢谈论这些会把他显得很懦弱的话题,可于幼诗今天似乎铁了心要给他掘出来。
“很难不怕吧。”他状似无意地耸耸肩,“我就是我妈眼中那颗沙子本沙,怎么都看我不顺眼,一点小事都能被她大肆旗鼓地当成惩罚我的由头。”
“那你准备怎么办?”
盛灿把手放在他的腰上,顺手摸了摸:“我能想到最好的方法就是成年后少跟她来往,现在她毕竟仍然是我的监护人,我的人身大权都在她手上。”
于幼诗点点头:“那快了。”
“嗯。”
气氛沉默了一会。
“既然如此。”于幼诗抬眼与他对视,毫不吝啬地将自己一直以来的祈盼宣之于口,“你要说一句喜欢我吗?”
盛灿瞳孔微颤,心跳快了两拍。
于幼诗说:“我等你这个混蛋的告白很久了。”
闻言,盛灿顿了顿——原来在这段心照不宣的日子里,犹豫纠结的,不只他一个。他皱着眉说:“我以为你……”
“以为我什么?你觉得我是那种会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好意的人吗?”于幼诗嗤笑一声,“我都明示成这样了,也不见你再硬气一点。”
“……”盛灿无从反驳,放在于幼诗侧腰上的手掐得更紧了些。
于幼诗嘶了一声,却没有阻止他,只道:“所以不要再瞻前顾后了,你真的要一直等下去吗?”他语气低缓,像那条诱人摘食禁果的黑蛇,“你在东城,她在远阳,哪怕我们真在一起了,她也发现不了。”
“况且不过半年你就能成年了,到时候她是她,你是你,她再没有任何硬性条件可以约束作为独立个体的你。”
盛灿眼睫颤动,呼吸微急,显然是心动了。
于幼诗的嘴唇缓缓靠近,呼出的气息惊动双方脸上的汗毛,痒到心里。
“再说就算被她知道了又怎样?”虽然声音已被压低,但于幼诗听起来仍像个骄傲的骑士,“我能从她手里救你一次,就能救你第二次。”
他这话说得大言不惭,可恍惚间,盛灿感觉眼前橙光闪烁,那是透过空隙窥见的天光,耳边清脆的童音似有若无,支撑起最灰暗最绝望的时刻。
盛灿抬手捧住于幼诗的双颊。
“吻我吧。”于幼诗说。
……
今年春节来得比往年早,元旦之后一个多月就要放寒假了,经过期末的洗礼,有人欢喜有人愁。
于幼诗看着成绩单上自己中等的排名,很多人都为他的进步高兴,可他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
今天是放假的前一天,班上组织了一场大扫除,他正在搬桌子,却感觉背后火辣辣的,似是有人盯着自己。不过他习以为常地继续自己的事情,没回头也不说话。
过了一会,视线的主人上前,接过他手里的桌子放好,道:“我后天就回远阳了,下学期才回来。”
于幼诗表情不变,甚至不看他一眼,点头道:“嗯。”
盛灿有些无措,手指在裤腿上搓了搓,犹豫道:“你…要不要去我家住一晚?”
于幼诗停下手里的活儿,转身直视他,语气真诚且礼貌:“不必了,你好好收拾东西,我就不去打扰了。”
“……”盛灿幽幽地盯着他,良久,无言地离开了。
自从私人影院开始,他们俩保持这种僵硬的关系已经一个多月了。
那天的最后,终结在于幼诗主动的吻里。
柔软,缠绵。
盛灿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直到现在回想起来,仍像是在荒原上扔下的火种,烧得浑身滚烫。
可那个时候,即使激动到无以复加,他却依旧如同一座雕塑,一动不动,一语不发,以致于幼诗到最后也没有听到他的那句“喜欢”。
这种情况下,任谁都会感到挫败,于幼诗自然也不例外。他起身坐到一旁,盯着放映到片尾大战的电影,时间被无限拉长,让人慌乱。
盛灿低着头,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姿势。
“知道吗,你这样可就没意思了。”于幼诗笑了一下,“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现在却跟我这装傻。既然从一开始就没有想好,又何必装出特别在乎的样子?”
于幼诗厌烦地叹了口气:“你是耍我呢还是让我继续等呢?至少给个准话吧。”
电影的声音震响,可他看着的人保持着漫长的沉默。
于幼诗不明所以地笑出了声,独自起身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衫,又把头发抓了抓,背起吉他打开门,却在临走时顿了下脚步,回头缓声道:“对不起,是我着急了,大家都冷静一下吧。”
后面的话语被吞入一声隐叹。
那天盛灿在影院一直坐到前台来催才浑浑噩噩地走回了家,家里一片漆黑,开灯后也空荡荡的——于幼诗把全东西收走了。
他把自己摔进沙发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为什么不回应呢?
这个问题连他自己也找不出答案。
喜欢吗?喜欢啊。
可他是个懦夫,在心里一个个数过确定关系后所要承担的责任,心中欢喜,然望而却步。
面对这些责任,他不是不想承担,而是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让于幼诗满意。他害怕有一天,若是于幼诗彻底失望,两人会连朋友都做不了。
“对不起……”他冲着空旷的房间喃喃道。
自那之后他们的关系就变得很奇怪,说疏远也不疏远,但说是亲近但却没有以往的自然,距离保持得十分刻意,连付喜妹一干人等都看出来了他们之间奇怪的氛围。
盛灿提着垃圾网回收处走,思绪飘得不见踪影,还不小心撞到了人。他说了声对不起,才继续向前。
从那之后于幼诗再也没和他单独相处过,连吃饭都必须跟其他人一起,更没跟他回过家。没有于幼诗,回家对他来说也失去了意义,以至于连周末他都待在了宿舍里。
盛灿把袋子往桶里一扔,他转身回班,却赫然看见于幼诗已经背好了书包,手里也拿了两包垃圾,就跟在他身后。
盛灿:“……”
于幼诗也有点尴尬,扯着嘴角笑了笑:“是付喜妹和易丝甜让我来扔垃圾的。”
盛灿疑惑,指了指旁边的桶:“可我们班的我已经全提来了……”
于幼诗:“那我这……”他瞬间福至心灵,“她们该不会是借的别人班垃圾让我扔的吧?”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思——爱管闲事的小妮子们。
气氛有些焦灼。
盛灿清了清嗓子:“于幼诗,那天我……”
“行了别解释。”于幼诗抬手阻止了他,望着夕阳眯了眯眼,“那天是我冲动了,不应该逼你。”
盛灿剩下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于幼诗走到他身边,把垃圾扔了进去,晚霞把他的皮肤照成橘红色,他冷得搓了搓手,哈了口白气。
“谈恋爱是件严肃的事,深思熟虑是正确的,以往是我们俩都太没有边界感了,所以造成了这么大的分歧。”于幼诗看着他,语气认真到令人心慌,“更何况我们都是男的,确实应该尽可能排除因为过于亲密而上头的可能性。”
“所以冷静一段时间对我们都好。”
盛灿听得心里木木的,想抬手碰他,却又及时放了下去。
于幼诗的视线跟着那只举棋不定的右手,直到手的主人放弃前进,他才收回视线,转身向校门走去,他逆着夕阳,抬起手挥了挥当做短暂的告别。
“再见了。”
盛灿愣住了——于幼诗的背影一如初见时那个夜晚,自由又随性,是他最开始心动的理由。
少年们的呼喊,篮球触地弹响,冷风在上空呼啸而过,围栏外的枯草荒原不屈地摇曳,夕阳被薄雾笼罩。
此时岁月谧好,他们的前路遥遥,从不会被困于淤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