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总说她有罪，她对不起我妈妈…我刚开始因为她是在为把我妈妈关起来加重她病情而愧疚……”
盛灿皱眉：“关起来？”
“对。”于幼诗眨了眨因为一直盯着电灯而有些干涩的眼睛，“当时谁知道‘抑郁症’这个词啊…我妈又一次割腕差点没救回来，奶奶担心她，只能把她关了起来。”
“那最后为什么又会落水？”
“关了一段时间，我妈莫名好转了，看起来很开心，人也不那么极端，好像是想通了，奶奶就渐渐把她放了出来……谁知有天晚上出去后她就没再回来，第二天才被人发现……”
这个话题太沉重了，压得盛灿喘不过气来，他抱着于幼诗，伸手合上对方直愣愣的眼睛，轻声道：“对不起，我不该逼你说这些。”
“睡吧，咱们都好好睡一觉。”
……
第二天是休息日，如果没发生这些事的话，盛灿本来还是可以出去放松放松的。但万正街住着很多熟人，保险起见最好不要到处乱跑，要是被看见后告诉卢雅，很可能会被她抓回去，所以只能继续在老破小房间里窝着。
于幼诗这些天感觉家里的气氛也有些忧郁。他和奶奶说话的频率没之前那么多，于思望和何海宁跟他祖孙俩的关系虽然缓和了些，最近却总是愁眉苦脸的。
于幼诗大致问了问，貌似是于思望希望做工程，但作为新人总是被打压。好不容易有个项目快谈妥了，却一直在被竞争对手搅和。
这些事于幼诗不懂，也没能力替他们分忧，只能装模作样地听一耳朵以示尊重。
他有时候还会绕到盛灿家看看他爸妈的动向，然而发现这两个人住得悠哉悠哉，甚至还在小花园里种起了菜，完全没有要走的迹象。
于幼诗：“……”说来也是，毕竟是人家房子，请两个月的假回家过过田园生活放松心情也不是不可以。
只不过这样看来他们的抗争真的是场长久战了。
但是看着卢雅胸有成竹的样子，于幼诗奇怪之余也有点不安，不知道这两个人心里到底有什么盘算。
接下来一周有省联考，高三的走廊上可见出来闲逛的人少了很多，都在为了这一次考试拼命。
由于盛灿很久不来学校，引起了很多人的好奇心，于幼诗自然成了他们的首要询问对象。但是在得到几次“不知道”“不清楚”“没事的”“别担心”这类的回答之后，问他的人也少了很多。
省联考前一天，于幼诗独自在食堂吃饭——没有盛灿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虽然付喜妹也数次尝试着带上他一起吃饭，但都被他婉拒了。
因此江河海直接端着盘子坐到了他的对面。
感受到自己的餐盘上投下一片阴影，于幼诗疑惑抬头：“江老师？”
“复习怎么样了？有没有信心？”江河海像只□□熊，笑起来蛮可爱的。
“应该可以吧，六成几率能考到。”
江河海点点头：“不错，我知道你最近都在努力。”
食堂里的气味不好闻，抹布味和没什么油水的饭菜香混合在一起，让人食欲减半。但耐不住这里都是半大的孩子，饭量大学业重，随随便便都能炫一大盘。
“老师，您找我有什么事？”于幼诗直觉江河海来找他肯定不只是为了寒暄一句。
果然，人民教师沉默了，于幼诗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到了挣扎。
“……”江河海把筷子放到餐盘上，“今天早上，盛灿的父母来给他办转学了，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具体情况。”
“咳……”于幼诗立刻呛了一下，接过对方递来的纸巾擦了把嘴，道，“那办成了吗？”
看他这样，江河海心下明白了几分，摇头道：“没有，现在是最后关键时期，盛灿又是高分种子，学校肯定舍不得放人，劝他们再想想，不要耽误盛灿的学习。”
听到这话于幼诗才放心了些许，低头皱着眉头，盯着盘子里的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河海似乎也很苦恼，他说：“我确实没想到盛灿的父母会如此极端，他们直接给盛灿请了一个月的假。”
一个月……这父母是真狠的，还好盛灿没来学校，否则就是瓮中捉鳖。
于幼诗：“……”为什么感觉高中生活这么戏剧化。
他暗自唾弃——都怪盛灿，把他卖了算了。
江河海不知道他丰富的心理活动，继续试探道：“所以我想找你问一下盛灿的情况，他的父母态度很强硬，我很久没见过他了，你知道他在哪吗？”
本来还在腹诽的于幼诗听到这话，瞬间警铃叮叮作响。他状似自然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软烂的牛肉扔到嘴里：“他不应该在家吗？他父母都给他请假了，肯定就是在家喽，您问我我肯定也不知道啊。”
说完，他躲着盘子起身，带着盘子里至少还剩一半的食物表示歉意：“我吃饱了，就先走了，再见江老师。”
他走到餐盘回收处，把剩余的饭菜倒进泔水桶里的时候，摸着半饱的肚子，十分担心自己会因为浪费粮食被雷劈。
晚上回到家，于幼诗直接把自己锁进房间里，拨打了盛灿的电话，电话接通的一瞬间，他立刻抱怨：“你知道吗，你爸妈竟然派老江来套我的话！”
盛灿也小小地震惊了一下：“怎么了？”
“本来是在说你爸妈帮你办转学的事儿，结果突然话锋一转问我你在哪。还好我反应快，没跟着他的节奏走。”于幼诗拍拍胸口，心有余悸，“可能连办转学的事儿都是假的，只是让他来套话的借口。”
“而且老江说你被请了一个月的假，也就是你一个月不能回学校，这是在看你什么时候熬不住开始着急成绩，就能让你自己跑出来了。”
明明当时还很紧张，结果现在说来却觉得有点搞笑，尤其是盛灿在那边笑得声音还有点大，搞得他也不由自主地笑出来。
于幼诗假装抱怨道：“明明是你的事，怎么我也要跟着遭罪啊。”他越想越觉得荒谬，“你说谁家的高中过成我们俩这样？叛逆要不得啊……”
“青春嘛，总得疯狂一下。”盛灿套用那句老土的话安慰他。
“还疯狂呢，他们先疯还是我们先疯都从说不定。”于幼诗不屑地撇嘴，肩膀和耳朵夹着电话，在用废卷子叠纸飞机，“不管谁先疯，我感觉我们都没好果子吃。”
打电话的时候总是会无意识地做些什么，不然总觉得不得劲。
盛灿笑笑，死皮赖脸：“反正事情都这样了，我们一条绳上的蚂蚱，半途而废和坚持到底的结局都没差，还不如到最后看看有没有转机。”
于幼诗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小心思，直接戳破道：“行了，我不会放弃你的，别洗脑我了，放心吧。”他叹了口气，“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还真是亲生母子，都是一模一样的犟种。”
盛灿好奇道：“为什么这么说？”
“你宁愿离家出走也拒绝换种方式解决问题，而你妈对你的寻找欲其实不高，我感觉她更想逼你自己出现。”于幼诗越说越觉得头疼，“你们暗自较劲呢，跟两头牛是的，一旦对上之后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只是想看对方输而已。”
同样的不懂变通，同样的执着到底。
“不愧是你，把我们母子俩都摸透了。”都这时候了盛灿还有心思开玩笑，“要不然怎么能是我媳妇儿呢，给我拿捏得死死的。”
于幼诗被他插科打诨搞得挺烦：“不和你说了，拜拜拜拜。”
“唉！等等！”盛灿赶忙道。
“怎么了？”
少年带着点笑意的声音从喉咙里冒出来：
“我想你了。”
于幼诗甚至能想象到他上下滚动的喉结，不由得咽了口口水，咽完才觉得自己挺傻的。他装作不耐，联袂很红：“知道了…我也想你。”说完便飞速挂断电话。
盛灿老人机里嘟嘟的忙音，笑倒在床上——好喜欢，真的好喜欢。
……
周六晚上，省联考结束了，于幼诗书包里背着多出来的卷子，来到万正街。
他来到万正街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了，正是吃夜宵的时候，街上还很热闹。他走到南偌的花店里，把书包放下，开始浇水，没多久南偌就出来了，身后还跟着张玉涛。
“于幼诗？”张玉涛也很惊讶，“你怎么这么晚过来？”
他们关系已经有点僵了，现见到也挺尴尬。
“南偌哥总出去旅行，见不到面的时间久了，我来找他玩。”于幼诗放下浇水壶，“你呢？”
南偌笑道：“小涛是替我妈来看我的。”他拍拍张玉涛的肩，“你先回去吧，路上小心安全。”
张玉涛全程没怎么什么说话，只是走之前回头看了他们数次，表情很是疑惑。
见他走远了，于幼诗才放松下来坐着，南偌给他倒了一杯蜂蜜水。
“来看盛灿？”
于幼诗喝了一口：“嗯，给他送卷子。”
南偌知道他们俩的事情后，表示平时能帮盛灿送饭。于幼诗也不奇怪南偌会帮他们，毕竟大家经历相通，南偌更是心软到骨子里。
“张玉涛经常来吗？”于幼诗问。
“一周来一次，以前就是这个频率，你不是知道吗？”
“现在情况特殊嘛。”于幼诗冲他撒娇，“我怕他看出来咱俩藏了人。”
闻言，南偌觉得好笑：“行啊，直接把我划归你们阵营了是吧？”
于幼诗扬了扬脑袋：“难道不是吗？”
南偌手指勾他下巴，笑道：“是，我是你们这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