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杰贺伟纷纷摇头，李荷花把希望寄托在孙杨身上。

“我也没有。”他们那个年代资讯太匮乏，还真想不出来办法。

大学里有助学金，奖学金，助学贷款，可他们的初中竟然没有这种东西。

要不去找校长？

“我们可以去找校长，建立助学金制度很有必要，不止是春燕，也可以帮助其他因为没有钱而上不起学的人。”李荷花说。

助学金肯定需要政府拨款，她只要说服校长就行了。

“来的及吗？”杨杰觉得悬。

没几天就要开学了，找校长，先说能不能说服他吧，他要报批政府批钱，这程序就得走很久呢。

“来不及了，但我们可以试试，让春燕先办休学，不退学，把学籍留住，等有钱了她可以继续回来读书啊。”

“休学？”

又一个他们没听过的名词。

李荷花解释了一下，杨杰和贺伟表示怀疑。

孙杨站起来，拍掉屁股上的灰，“那就试一试。”

“既然你们要搞，那就搞起来，反正我们□□同进退。”杨杰举手欢呼。

李荷花提的时候心里还坠坠的，她一个人要去找校长，没底呢，结果孙杨他们站出来支持她的时候，瞬间什么都不怕了。

有人陪着一起疯真的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李荷花找春燕说了。

“能行吗？”这有点太异想天开了吧。

“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李荷花说。

“谢谢你们啊。”王春燕感激的说。

“谢什么，我们是朋友啊。”杨杰说完大家伙都瞧着他，尤其是王春燕，可谓目光灼灼。

难道他说错话了？杨杰紧张的摸摸后脑勺。

“说的好。”李荷花拍掌，难得这小子能说句人话。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说错话了呢。”

“哈哈哈哈～～”

大家都笑成一团。

中午吃饭的时候阿姨回来了，桌上炒了一个肉，一个鸡蛋，还有土豆。

春燕的弟弟妹妹看着那碗肉眼冒精光，春妮去夹的时候还收到了阿姨的一个白眼。

“来，我给你夹。”李荷花夹了一大筷子给她，“慢慢吃。”

“哎～～”阿姨喊了一声，春妮懂事的想把肉夹回李荷花碗里。

“不用了，姐姐不喜欢吃肉。”

这肉就一个饭碗大小，春燕弟弟夹了一些，其他他们家的人就没动过筷子，都是留给客人的。

就这么一小碗，可能还是赊的，李荷花家虽然也没钱，不至于一年都吃不上一次。

“我也不爱吃。”孙杨夹着鸡蛋和土豆，吃的起劲儿。

杨杰和贺伟伸出去的筷子拐了弯，“对，我们喜欢吃蔬菜。

这碗土豆量是真足，都是淀粉，吃了一碗饭就吃不下了。

“我吃好了。”孙杨把碗一放，筷子放于碗旁边，摆的端端正正的。

“吃这么点啊，在这儿可千万别客气啊，多吃点，我再给你装点饭。”

“不用了，阿姨，我真吃饱了，不会跟你您客气的。”孙杨死死按住自己的碗，他吃不下了。

“我也吃饱了。”李荷花放下碗筷，“我们平时就这个饭量，对吧？”

“对，对。”杨杰贺伟赶紧吃完，四个人下了桌，他们怕自己在，小孩子吃肉都不踏实。

中午他们就铺开席子在地上歇息了一会。

下午帮忙干活，四点多的时候，回到屋里，要准备回去了。

“在这儿睡一晚吧，这大下午的，太阳多大啊。”阿姨热心的要他们留宿。

“不了，跟家里说好了，没回去他们该担心了。”李荷花说，他们肯定不会在这儿住的，这房子也住不下这么多人。

“阿姨，我跟您说的，您再考虑下，春燕成绩慢慢进步，她要是继续读真的可以考上一个好大学的。”李荷花一再的强调，放弃真的很可惜，她本来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哎，这个我们也是，没办法。”说道这儿，阿姨也开始抹眼泪，“我们要是有条件，谁也不想让她退学啊，可她还有妹妹，还有弟弟，她是老大，这是她的命。”

可养孩子是你们的责任啊，为什么要加诸在她身上，她自己也是个孩子，不应该帮你们承担抚养的责任。

李荷花很想说出来，可在看到她父亲的那一刻又憋了回去。

他拄着两根拐杖，脖子上挂着一个袋子，压得他整个头都低着，直不起来，两条腿都没了，一条到膝盖的位置，一条齐大腿根没了的。

他就这么站在门口，李荷花直愣愣的看着他，傻了。

难怪春燕说他父母没法出去打工。

孙杨他们也怔愣住，好一会说不出话来。

阿姨赶忙上去帮他把东西取下来，才能抬起脖子，“收了点菜回来。”

做酒菜桌上没吃完的都可以收回家，这是那个年代的习惯，后面大家生活好了，菜剩在那儿都没人想收了。

“好，这都是春燕的同学，来找她玩的。”

“叔叔好。”四个人齐刷刷的喊出了一种军队的气势。

“你们好，你们好。”他似乎有点害羞，拄着拐进来，坐到了王春燕搬来的椅子上。

“他们今天帮忙干了一天活了，我说让他们在这儿睡一晚，不愿意呢。”

“不是不愿意，是没跟家里说要过夜，怕他们担心，下次要是来玩，一定先说好了。”李荷花作为团体代言人发言。

她有很多话想说的，可面对这家人，都说不出来了。

“春燕，我们先回去了，你送送我们吧。”最后她只能跟春燕说。

“我们开学就去找校长，我写个地址给你，你要真去了广东，到时候给我写信，有进展我随时通知你。”

“嗯，好。”

“你每天都可以给我写信，学校离镇上的信箱不远，我可以随时去拿，你有问题，有疑惑，有委屈，有不高兴都可以告诉我，我虽然不能去那儿帮你，但是我可以给你建议，说不定就有用呢，对吧。”

“嗯嗯。”王春燕再点头。

李荷花感觉自己有交代不完的话，她想到自己刚出社会那会啥也不懂，不知道在黑夜里偷偷抹过多少眼泪，孤独无助，无法适应。

所以，她想告诉王春燕很多经验之谈，如果有手机就好了，他们能随时通话，随时解答。

“你放心吧，我表姐带着我呢，我姑一家都在那儿，不会有事儿的。”王春燕抹掉眼泪，“我要是有空回来就去学校看你们。”

“行，别到时候变化太大，我们都不敢认了。”杨杰说，很多出去打工的人回来就变得格外洋气，变化很大。

“我们又不是生离死别，说不定一年后在学校又能见面呢。”孙杨让大家别这么丧，一切都还有希望。

“那她是不是就比我们低一级了。”贺伟的关注点有些迷。

可也逗笑了大家。

“我们走了，拜拜。”

“再见。”

李荷花一步三回头，直到看不到王春燕的身影。

她抹着眼泪，问孙杨，“你说她还真的可以回来读书吗？”

“很难吧。”当着王春燕的面儿，孙杨没法说真话，“不过我觉得即便读不了书了，也不能说明什么，无论做什么都可以做出成绩的。”

这个道理李荷花当然懂，她那些小学同学，大部分都初中毕业，也大都混的比她好多了。

可读书这个事情是不能跟人生的成功与否联系起来的，这是人生的一段遗憾。

回到家后，李荷花拿出自己存的钱，数了一遍。一共壹佰零柒块伍角叁毛，根本不够。

有些事情无论她怎么努力就是无法改变，比如死亡，比如贫穷。

最后几天李荷花没再出去浪了，安安心心带着看书，做开学前的准备。

8月30号，爸妈接到了一个活儿，中午匆匆忙忙的去了，也没带任何做手艺的工具，却直到晚上八九点才回。

回来后两人还在堂屋里聊了好久，李荷花下楼喝水，问：“哪里喊活儿啊？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两人对视一眼，刘平说，“上次来我们家收废品的，跟你同校的。”

“郑小军啊，他爷爷还是奶奶去世了？”

“不是，那个疯女人家里。”

郑一，他没爷爷奶奶，更不会有外公外婆。

“他爸死了？”

“他爸妈都死了。”

这真的是个很惊人的消息，短短几个月，怎么他爸妈都死了，那个疯女人，还没找到她的家呢。

“怎么这么突然？”

“可不是呢，家里也没钱，她大儿子说要直接火化，不做道场了，村长说还是要做，把我们叫去商量，村里出点钱。”

“那最后呢？”

“不做了，大儿子坚持，谁要做谁去当孝子，他不当。谁也劝不动，最后的结果就是直接火化，做一天道场。”

等火化完，请李耀阳去念一天经就算完事。

“他爸妈怎么死的？”李荷花问。

说到这个就更唏嘘了。

“他爸被他妈杀了，他妈自杀。”刘平说，“可能是突然发了疯吧。”

她发疯也并没有什么攻击性，怎么会突然杀人呢。

“那不叫警察吗？”

“警察去了，得出的结论，凶手都死了还能怎么样？又是他们家的事儿，大儿子说他爸该死，也不追究，就这样结案了。”

李荷花恍然，这么草率的，命案诶。不应该查一查吗？顺便查下这个女人怎么来的？

9月1号开学那天，他们四个人报完名，就去校长办公室。

“校长，我们有个小小的建议。”

这几天在家，李荷花把助学金的事儿从头捋了一遍。从资金从哪儿来，比如政府拨款一部分，找之前的校友赞助，找镇上的包工头，有钱人赞助。比如助学金发放的标准，审核标准，以那些条款来确定什么样的人具备条件等等，她都一一罗列了出来，写了好几页。

“这是我们写的报告，您可以看一下。”李荷花有种工作的时候提交方案的紧张感。

校长只有四十多岁，胖胖的，很高，有1米75以上，戴着一副眼镜，他推了推镜框，面露惊奇，“这是你写的？”

“大家一起写的。”孙杨他们也提了不少想法，李荷花不居功，如果要算账，大家也一起担。

“你们叫什么名字，哪班的？”

四人互看了一眼，不会是想惩罚我们吧。

不至于，这是好事儿，校长干嘛罚咱们。

“我们都是157班的，我叫孙杨。”

“李荷花。”

“杨杰。”

“贺伟。”

“我说看着你们俩眼熟呢，年级前三吧？”校长笑眯眯的，他给他们颁过奖。

“是我们。”李荷花大大方方的承认。

“为什么要做这个报告？”

“因为我们有一个朋友，家里很困难，读不起书，我们想帮她。”李荷花诚实的说出来，“也想帮助更多因为没钱而读不起书的人，可我们的力量是有限的，所以想寻求校长您的帮助。”

四个人站在办公桌前，校长看着他们，倍感欣慰。

“很好的想法，也有很强的执行力，没想到我的学校里还有你们这样敢想敢做的学生，我很高兴啊。每年不少孩子退学，也是我的心病，九年制义务教育，家长不送孩子上学是犯法的。可是他们不想吗？没有这个条件啊，你们写的这个计划书很细致，很好，我会认真看，认真研究，然后付诸实践，不负你们所托，好吗？”

“谢谢校长。”李荷花深深的鞠了个躬，其他人立马跟上，有校长的这个保证，他们就放心了。

“还有我们那个朋友想先休学，不消除学籍可以吗？”

“可以。”

解决完这件大事后，大家终于松了口气。

“没想到校长比我想象中的更好说话。”贺伟说，以前每次看到校长的时候就被他的威严震慑，见着绕道走，生怕被校长抓到。

“那是你吧。”杨杰笑话他，他们可都是好学生。

“你敢说你不怕校长？”

穿着白衬衫，背着手走在楼道里，从教室门口经过的时候，突然咳嗽一声，教室里的人都得抖三抖。

“嗯～～不怕。”杨杰明显声音小了。

“吹牛吧你。”贺伟才不信呢。

“第一步我们已经走了，接下来的事情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了。”孙杨说，“别太紧张。”

“我知道。”

有第一步才会有第二步，她以前也很怕校长，不太了解他，不过按他刚才的态度来说，李荷花愿意相信他。

大家出了校门，走到农机店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你们都听说了吧？”李荷花问。

这么大的事儿，早就传遍了，所以她只看到了三个点头的脑袋。

今天李耀阳在郑一家念经。

“我想去看看。”

“啊？看什么？”贺伟对郑家有天然的恐惧，那个疯女人砍死了自己老公呢，而且一下死了两个人，李荷花不害怕吗？

“我爸在他家做事，要不你们先回吧，我去找我爸。”李荷花说，“就去看一眼。”

“我陪你去。”孙杨说。

“那我也去。”

“那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