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那个熟悉的称呼，郦言燊下意识地看向胥砚化身，眼中的惊讶、期待是一点儿也不掩饰。
结果，胥砚化身接下来的话却是：“她常常这样唤你，所以，你把我当成了她？”
这种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语气最是折磨人。
郦言燊面上表情几度变化，嘴唇翕动，良久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胥砚化身笑了，笑得很大声，突然笑声停止，她说：“这个问题，你该想明白的。”
这个问题，你该想明白的。
郦言燊不想明白！
这种令人头疼的事，最好是不要去想它。
胥砚化身并不打算放过郦言燊，又抛出了一个问题：“在你眼里，胥砚是什么？”
没有得到回答，胥砚化身自己给出了更具体的选项：“是师尊？是长辈？还是别的什么？”
看到郦言燊那迷茫中又带着警惕与思索的眼神，胥砚化身又逼问道：“你一个尸山血海里出来的散修，能那么容易与人交心？”
步步紧逼，这是一点儿退路也不给郦言燊留着。
房间里气氛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胥砚化身反倒是怡然自得，催促道：“回答我呀。”
回答她的是郦言燊的沉默。
“答不上来？”
“没有！”
这一次，郦言燊终于果断地给了反驳，“师尊当然是长辈！”
一个听起来很有说服力的答案，为什么大声说出来，自己也觉得心虚呢？
郦言燊不自觉地愣了一会儿，微微出神，继而又恼羞成怒一般，忿忿地问：“你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是在质问，质问的对象是胥砚化身，而非胥砚仙尊。
潜意识中，郦言燊并不认为胥砚仙尊会逼问自己这种问题，所以面对胥砚化身时，她既恼怒，又理直气壮。
可为什么就恼了呢？
就像小猫被踩了尾巴，那么凶做什么？
胥砚化身似乎并不相信这样的解释，她微微眯了眯眼，视线转动几下，还是锁定了郦言燊，似笑非笑地问：“真就那么清白？”
这下子，郦言燊彻底恼了，她瞬间拉开二人距离，作出戒备姿态，“你到底是谁？”
此刻，她心里想的却是：我又不是馋胥砚的身子，怎么会有那种欺师灭祖的想法？
只是这个念头一出来，郦言燊自己也呆住了。
有些事情就像窗户纸，一捅就破。
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爱？
就像当初郦言燊怀疑胥砚仙尊收自己为徒的动机，全身心依赖胥砚仙尊后，当事人有没有想过自己那么快就交了心？
这是一个瞬间惊醒的故事。
平静下来之后，郦言燊的态度也缓和下来，她冲胥砚化身行礼，“师尊，刚才是我失态了。”
既然先反应过来，那便要先掌控局势，不能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胥砚化身将郦言燊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赞许道：“好，很好，看来你还是很有想法的。作为大乘期的胥砚化身，你知道，我代表的是另一个时期的胥砚仙尊。”
说到这里，就像故意卖关子，胥砚化身毫无预兆地停住，然后瞧着郦言燊，又笑了起来。
这一笑很有潇洒意思，冲淡了病气。
郦言燊忍不住郁闷起来，“所以，你在看戏？”
胥砚化身反问：“怎么，生气了？”
“换成是别人说这样的话，你会往心里去吗？”
“我总觉得，是你心里有鬼。”
一连三句话，威力很大，郦言燊再次陷入沉默，她隐约有一个猜测，但又不愿意自己说出来，她甚至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花时间，但又不愿意亲口终结，只好摆出这一副别扭样子。
倘若真的不在意，又怎会如此？
胥砚化身终于摆出胜利者姿态，“好了，不为难你了，不过呢，本座要帮你看清楚自己的内心。”
“这么着吧，之后这几天，这床分你一半，如何？”
胥砚化身同时拍了拍床榻，眼底笑意是丝毫不曾掩饰。
郦言燊瞳孔一缩，竟然一下子有了慌张的感觉。
这分明是一场赌约。
她可以不赌的，甚至可以什么都不做，就当今天的事没有发生，然后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可这好胜心到底是怎么起来的？
郦言燊答应了，一声“好”，那是理直气又壮，内心坦坦荡荡。
修士原本就不需要像凡人一眼睡觉吃饭，除非像胥砚化身这样提出特殊要求。
所以，午睡时间，郦言燊以自身灵力稳固胥砚化身体内即将再次暴走的灵力，便开始研究如何炼制仙品元灵丹。
虽然很多材料没有现成的，但办法总比困难多。
郦言燊手里还有不少之前从各处得来的丹药，这些丹药很多都是用了珍贵的材料炼制，其中有一部分肯定可能用于仙品元灵丹。
通过对比丹方、查阅随身所带的典籍、询问胥砚化身，郦言燊竟然也将仙品元灵丹的材料找了个七七八八。
剩下的，就是把这些材料从丹药里面分离出来。
仙品元灵丹所需材料一半为草本植物，这些灵草灵药经过丹炉的加工制作，早就变得面目全非。
郦言燊的想法是，用回转术将相关的材料分离出来，同时以时间沙漏精准把控时间，实在不能用的，再想办法找替代品。
再不济，强行突破如今这个小世界的界面壁垒，到别处大的世界去找。
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这次机会。
把整个计划从头到尾想了三遍，郦言燊自觉没有问题，于是就跟胥砚化身说了。
胥砚化身的反应很平静，她的态度一度令郦言燊产生自我怀疑，好在，她最后还是给了个明白话，“你这想法实在太大胆。”
郦言燊不由露出苦笑，她也知道，从已经成型的丹药里面提炼出原料，几乎等于把煮熟的荷包蛋变回原本鸡蛋的样子，等于异想天开。
可这里不是地球，郦言燊都是一个修仙的人了，还不能大胆一点儿？
反正，郦言燊也不是要征求胥砚化身的意见，不过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赞许，她也觉得信心多了两三成。
接下来的时间，郦言燊就是在琢磨这件事，并尝试付诸实践。
由于担心自己太过透露，忘记帮助胥砚化身稳住体内灵力，郦言燊就待在胥砚化身休息的房间里，又因为担心可能引发大动静波及对方，郦言燊特意用了一个小型法阵把自己罩起来。
这样一切准备就绪，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胥砚化身就坐在床上看着，她摸了摸身上的被子，如果没记错的话，这跟百斛仙山第九峰那个房间里的被子，是一模一样的。
不止是被子，就连房间里的布置，也是一模一样。
尽管郦言燊一开始解释过，这个小院的布局是按照第九峰小院的格局制作，但细节方面如此相像，未免也太过了吧。
很多事情的本质，其实就隐藏在这些细节当中。
想到郦言燊之前别扭的模样，再看看如今这人认真研究丹药的样子，胥砚化身就觉得心情很好。
她这一次，是来对了。
就是不知道这家伙什么时候才能不那么嘴硬。
想到这个，胥砚化身还是有一点点发愁的。
毕竟，人有时候太迟钝也不是太好。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胥砚化身闲来无事，睡了个午觉，睡醒的时候，看到夕阳透过窗户落在郦言燊脸上，泛着金光，很是美妙。
再看郦言燊面前那一片狼藉的模样，显然是已经糟蹋了不少上好丹药，再看她那跃跃欲试的样子，显然具备屡败屡战的勇气。
不愧是我那本体的好徒弟。
胥砚化身内心默默赞叹，无论从各方面看，她都挺喜欢这个小辈的，可惜不会是她的人，这一点无论如何不能释怀。
而那边的郦言燊也终于注意到时间变化，目光立刻落在胥砚化身身上，“师尊，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询问的同时，郦言燊已经用神识将对方扫了一遍，确定没有发现紊乱暴走的灵气，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我挺好的，就是你，郦道友，看起来不怎么样啊。”
郦言燊瞬间觉得有些心虚，明明这么难的事，做不到应该很正常，可听到对方的话，她还是觉得难为情。
明明可以做的更好的。
她本人都没有意识到，这层意思后面隐藏的是“不能在师尊面前丢脸”。
是从何时起，那么在意那个人的看法？
郦言燊不知道，也没有往深处想，而是辩解道：“师尊放心，我已经掌握了规律，下一次，最多再试三次就会有好消息。”
这是经过测算的结果，也代表着郦言燊的信心，说着，她不自觉挺直了腰板。
胥砚化身已经坐起来，微笑道：“我相信你，也相信自己的胃，它饿了。”
这话说的极其自然，郦言燊听得一头雾水，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道：“师尊稍候，我这里还有灵果灵酒——”
说话间，郦言燊已经匆匆忙忙在储物戒里翻找起来。
也就是此时，胥砚化身继续提要求：“我要吃鱼，我要吃肉，最好来点儿青菜，我要吃这片土地上长出来的食物。”
郦言燊顿了顿，抬眼瞧着胥砚化身，眸子里闪过困惑。
“怎么？不行？”
胥砚化身揉了揉腿上柔软的被子，感受着上面的仙灵之气，一张脸满是笑容，竟然隐隐生出几分孩子气。
郦言燊呆了呆，终于反应过来，“怎么会？师尊你稍候，我去去就来。”
说罢，郦言燊简单收拾了那些废丹，留下两名大乘期豆将守在门口，就匆匆往外边去了。
望着郦言燊离去的背影，胥砚化身面上笑容也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