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离开了。

赵宣心想。

所以那巨大的琥珀一寸寸开裂，发出花骨挣开绽放时的脆响。

赵宣睁开了眼睛，在西莉亚惊喜的注视下慢慢地活动手脚。

这么长时间被当标本一样放着，他都快忘了怎么走路了。

“薇薇安。”

他出声叫道。

长久没有说过话的嗓音也是撕裂般沙哑，可在场的三个人没人注意这个。

随着话音落下出现的人，正是传说中最古老的神秘之一，泉水夫人，水妖薇薇安。

也是在赵宣出生时为他预言，并建议国王将他这不详的大王子送走的人。

此时，这个不知道还参与谋划了大陆上多少隐秘的女人，顺从的站在赵宣身后，臣服的垂下头。

随着她的到来，这深不见底的湖底最深处彻底被阳光铺满，明亮的如同殿堂。

西莉亚则被核心深处面对更高一层力量本质的恐惧压的几乎喘不过气来，缩在角落里颤颤巍巍。

“薇薇安。”

“大人。”微微安上前一步，温顺的回道。

赵宣抬眼打量。

薇薇安顺从的一动不动的站在他旁边。

赵宣微微一笑，捏起她的下巴，薇薇安身体猛地一瞬紧绷，脸上闪过一丝僵硬。

她脸上一双没有眼白的黑瞳咕噜噜的上下滚动，赵宣平静的仔细检查了一下这双眼睛。

“看起来适应的不错，感觉如何？”

薇薇安的身体微不可觉的颤了颤，回道：“非常好，可以说从没有这么好过，多谢大人的怜悯。”

这一口泉眼恰好在负面力量最浓厚的灵脉节点之上，古老传说中可治百病的泉水早已变了性质。

薇薇安作为此地主人，她就是清水湖的化身，她也不可避免被污染的下场，之前的污染尚轻。

而赵宣被他们放置在泉眼深处，在他掌控那力量的过程中，这口极有灵性的泉眼被他周身溢出的气息潜移默化影响下，早已堕落。

表现在外，就是薇薇安此时的改变。

虽然说薇薇安从此以后头顶多了个掌控着她生死的赵宣，但是从根本上来说，她也得了不少好处。

最大的好处就在于她再也不用在空气中苦苦汲取那可怜的一点点魔力因子了，被魔化之后的她力量核心偏向于负向，力量源头直接指向赵宣。

只要大陆上万物不被灭绝，仍不断的产生负面情绪，那赵宣这个魔力井从某一方面来说就是永不枯竭。

都这样了薇薇安还有什么好说的，一个象征意义上的老大难道会比自己彻底消逝更可怕吗？

赵宣看她这么顺从，有些意犹未尽的收回了手，薇薇安现在的状态说不上魔化，顶多也就是沾了点他的气息，拿到了魔力井的通行证。如果直接把力量从湖底的地脉节点放进去，说不定能一瞬间冲垮薇薇安的意识，把她化成一个令行禁止的混沌魔物。

赵宣心里蠢蠢欲动，但看在薇薇安是他第一个眷属的份上，万分遗憾的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抬起手活动了一下手指，确定没有什么僵硬滞塞的感觉，对薇薇安吩咐道：“我要去外面，你，与我一同。”

薇薇安低头称是。

“还有她……”

薇薇安看向赵宣目光注视之处，西莉亚在两人的视线下乖巧的蜷缩成一团，不发一言。在死亡面前，她的脑子还是能够清醒的。

“……别让她乱跑就行了。”

薇薇安沉默了瞬间，轻声应了一声。

……

而在泉水森林之外，大地之上，不论是人类的强大法师，还是精灵、女巫、兽人、矮人这些从半神时代就存在的神秘物种，包括不知活了多少个世纪的长生种，都在同一时间心有所感。

魔王诞生了。

……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乡镇，它既不邻近哪一个著名的城市，也不是交通枢纽，唯一可以称道的只是它本身的环境有些看头，因为这美好的田园风光，有一位高贵的爵士在一年中的大半空闲时间也都居住在这里。

赵宣慢慢的走在熹微的晨光中，这种乡村小路两旁满是风一吹就哗啦啦响的麦穗，青草的味道和着一种丰收的气氛笼罩着这一片田地。

这样的泥路上稍微长着些幸存的杂草，挂着露珠，随着他走过去，草叶子一晃，露珠就掉落下来。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现象，众所周知趟过去早间的草地，不沾一身露水是不可能的，由此就凸显出这一点奇怪来。

赵宣也可能注意到了这点，但他大概没放在心上，太阳总会出来的，那些小东西迟早会消失的一干二净。

因此，也不会有人会发现这位远道而来的异乡人身上整洁温暖的如同刚从烧着壁炉的暖和屋子走出来似的。

等到那一片红砖屋顶出现在路尽头的时候，身后的太阳暖烘烘的照下来，他身上已经满是青草的味道和麦香了。

这平和的小镇上今天似乎恰好有着特殊的庆典。他走的近了，孩子们的嬉闹声先传过来，那些一眨眼就从路边跑过去的孩子们看起来被大人好好的整理了一番，格外兴奋灿烂的小脸认真洗过，头发也有粗齿梳过的痕迹，粗布衣裳虽然褪色的厉害，但明显整洁的多。

他们的大人就站在门口交谈，时不时的向镇子入口张望着。

一辆侧面装饰着徽章的马车越过他向前驶去。

从被风掀起的窗帘中，一位老绅士温和而不失威严的向他点头示意。

那些居民是在欢迎今天到来的男爵大人。

赵宣顿住步子，因为他已经看到了他要找的人。

在那位老绅士的车驶过后，从车厢后面，一个人轻盈的跳了下来，身后长长的辫子在空气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安戈诺斯，你找我有什么事？”

免费搭顺风车过来的黑发青年理了理自己宽大的衣袍，直到一切都看起来高贵又优雅，他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没事儿就不能找你了？小斐利斯。”

看在这个人养过自己的份上，赵宣只是直白的揭穿他，“你向来只追逐乐趣。”

“诶！等等！”安戈诺斯像是才想起来什么似的从自己外袍下掏出一根一看就不可能放的进去的半人高法杖，顺手像挥棒子那样试了试手，“啊，现在可以了。面对魔王，手里要有武器才安心。”

安戈诺斯的预言能力又强大了。

所以这个人才从不停下追寻未知的脚步吧？因为在他眼中，现实中还未发生的他却早已知晓。

“……我走了。”

“哎哎哎哎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

“那么这位法师，请问，你还有什么事吗？”赵宣冷下眼神。

“哇，很好，继续保持，就是这样的眼神。”安戈诺斯摸着自己下巴，一脸惊叹，“就是语气还不太像，要再凶一点才好。”

赵宣直接丢下他离开。

看样子安戈诺斯只是心血来潮，注意到了他的变化，所以跑来在他身上找乐子。

赵宣没能走多远，因为他在离小镇不远处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

另外，不是说成了魔王就能随便瞬移了。那是一种很复杂的大型阵法，需要提前准备，而且很麻烦，所以他的行动速度并不快。

比如连安戈诺斯这种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家伙都是要搭顺风车的，他也不能意念一动就想去哪就去哪。在接到安戈诺斯的消息赶来的路上，他就察觉到他需要一个出行工具，最好是会飞的那种。

看着和自己的伙伴在阴凉处休息的法格纳，他怀疑这也是那个法师早就算好的，所以才将见面地点选在这个无名的小镇上。

他现身走出去。

“斐利斯？”身高已经和他差不多的金毛勇者惊喜跳起来。

“法格纳，我来实现与你的约定，这是第二次的相遇。”

“是、我是说，斐利斯你怎么看起来一点也没变？”法格纳已经激动到无语伦次了，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赵宣在说什么。

“斐利斯？”法格纳身后另一个人站出来，“你是？”

这是随法格纳一起离开家的雷诺，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

“雷诺，这是我之前认识的朋友。”

“……”雷诺看过来的目光沉下去，“我从没见过这个人，尤其是他还有……那样一对特殊的眼睛。”

“呃……”法格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说这是我梦里认识的人？

“可以让我单独和他淡淡吗，法格纳？一小会儿就好。”

雷诺的表情十分严肃，眼底还藏着几分不可思议和怀疑。

赵宣注意到他后，眼睛眯了眯。

“雷诺，你认识斐利斯吗？”法格纳不是傻子，他看得到自己好友情绪的不对。

“他不认识我。”赵宣否定他的话。

“是，我不认识他，但我认识那双眼睛，那双银色的，被国王称为不详的眼睛。”雷诺声音低沉，小声对法格纳说道。

“不详？父王？等等，你是说我那位兄长也有一双银色的眼睛……”法格纳反应飞快，愕然，“你从未同我说过这条信息。”

“银色眼睛，父王，斐利斯，失踪的兄长……”他转头看向赵宣，嘴唇颤抖，“你……”

他没想到才不过半月之久，他就得到了兄长的消息。出发时他其实心中并没有抱有多少期望，只是想找个借口离开那里。因为这个时代并不安全，神秘横行，战乱频生，一个没有自主能力的孩子，根本无法想象他该如何生存下来。

赵宣已得知了那些过去的记忆，便也不否认，“说不定我确实是你的兄长。”

法格纳：“我……”

“那么约定既已完成，我也该离开了。”他最后打量了雷诺一眼，嘴角露出一点恶劣的笑意，随之身形淡去，消失不见。

“斐利斯……”法格纳挣脱雷诺的拉扯，冲过去，而人已经彻底消失，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

“斐利斯是我的兄长？是斐利斯……原来是这样……”金毛少年万分沮丧，如果他能早一点认出来他就好了，只要再早上一点点。

“法格纳，眼见不一定为真。”雷诺注视了一会儿赵宣消失的地方，过去劝道，“他看起来不太像是人类，如你所说，他似乎很长时间样子都没有变过？”

“不，可能是因为别的原因。斐利斯确实是人类，这是我早就知道的事实。”法格纳摇了摇头，他说的别的原因，他认为可能有自己母亲的因素在，他没有继承到母亲的力量，但斐利斯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