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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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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文森在衙门口徘徊辗转多日,用尽了办法,掏了不少钱去打点关系。

但听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照章办事,无可奉告。”

他活了五十年,万万没想到会在与黄药村相隔几里地之外的潭城遭受这样的排斥和羞辱,简直寸步难行。一想到孔二蛋在牢狱中要遭不少罪,铁打的心都难以自持,惶急地站在衙门口抹眼泪。

长工这几日也跑乏了,在一旁安慰:“老爷您当心身体,别动气。”

谁料孔文森转脸吼道:“我儿子还在里头遭罪,我怎能不动气!”

长工哆嗦了一下,犹豫再三,继续说道:“我是想跟您说,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咱想点别的路子。”

孔文森不耐烦地剜了他一眼。

有别的路子孔文森肯定早想了,还用得着一个他长工提醒。

“上回您为了帮周广连,把粮食全卖给他了,也算是结下了个人情嘛,要不然咱再去找找他。”

孔文森转身:“咱们已经去过一回了,他说给咱想办法,这么多天连个信儿都没有,还找他做什么!”

长工苦笑:“我觉着,您看哈,咱这些日子往衙门口送了这老些钱,这些吏胥收下最后到谁手里了咱也不清楚是不是,与其在这花钱还遭人冷眼,还不如再去求求周广连,他没给咱信儿,可能确实是不好出面,但是他不是认识薛家的人吗,薛家肯定有办法,咱们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这事儿对孔文森来说是个天大的事,但是,对薛岭来说,确实不值得一提。

城里爱惹事的公子哥不少,整天犯事,也不能总让他出面去捞人,哪回都是实在过不去了,才会求到薛岭头上。

孔文森知道,他没那么大的面子。

没有诚意,他没办法打动薛家,但他实在是拿不出来什么特别的。

长工:“薛老爷子可能不行,咱让周广连给咱和薛家公子牵个线,试试没准能成呢,”

孔文森面容一滞。

在黄药村踏踏实实猫冬的韩老六一早就得知孔二蛋出事的消息,不过他毫无表示,敛声息语在家猫着。自从孔家的聘金到手,他便每日趴在炕上,打开装聘金的木箱,将里头的银元宝拿出来一枚一枚用袖口反反复复哈气、擦拭,像得了稀世珍宝一样握在掌心胸口,直到银块焐热了也舍不得撒手,紧接着就是直勾勾地盯上一两个时辰。

“孩子他爹,快些搁起来吧,也不用天天拿出来看啊,”蔡氏刚收拾完厨房,用围裙拭着手,踱步过来,“这老些钱,好好放着吧,免得被贼惦记了。”

“整整五十两呢,瞧着高兴吧,”韩老六眸光已经有些说不清的浑浊,举起一枚锭银,在蔡氏眼前晃了晃,说,“看吧,啥都不如银子好使。”

他不留神手一滑,银子从手中掉了下去,碰撞声敲得蔡氏心里一慌,“你看,这些钱给闺女留点吧,万一日后她用得着,在婆家有了难处——”

“什么难处!”韩老六陡然愠怒,“给她留什么留,这些话别当那丫头片子的面儿说,这些钱咱俩儿子干啥都够了,谁也甭想惦记,咱家以后算是起势啦!”

“什么起势了?”无人在意的时刻,韩瑛忽然出现在了门口。

韩老六吓了一跳,啪嗒一下将箱子扣好,慌张道:“你咋回来了?”

韩瑛昨日特意去给自己买了身新衣服,瞧着干净体面,她原先的那件袄子已经被刮破了,身上还背着个布袋子,里头装了些茶叶吃食,不知什么时候从城里回来了。

她走过来站在炕沿边上,将布袋子里给家人买的东西一样一样掏出来堆在炕上,狠狠地瞪着他,刚要开口,就见蔡氏拉着她的手前后看了看,说:“瑛子,我们听说了,孔宇轩去找你麻烦了,他伤着你没有?”

正常人只要稍微思索一下就能清楚,“砸场子,把人给打了。”这句话到底是冲谁去的,但是蔡氏还要这样软弱地问一嘴,期待韩瑛能给个否定的,抚慰人的答复。韩瑛没力气去解释,左右身上的伤已经好利索了,因着这件事想撒个娇得到些家人的关爱,她没有这样的打算和习惯。

“没有事儿娘,别担心。”她冷冷地看着韩老六说。

韩老六拉着脸,把箱子装模作样地向身后藏,“宇轩是因为你被抓进去的吧,孔文森都出去这么多天没回村了,我告诉你,你最近老实点,别得罪人家孔家,给我找事儿。”

“为什么不能得罪,”韩瑛逼近一步,“你们把我卖了。”

“什么叫卖了?你她娘的怎么跟爹娘说话呢!”

韩瑛愤然道:“你把钱退回去,我早就说了,你们想要钱我日后赚了给你们就是了,干什么非要这么害我!”

“你?就你能赚五十两?你几辈子能赚五十两?到手的聘金那就没有退回去的道理,我丢不起这人,这事儿就这么定了,”韩老六狠道,“要不然我就拉着你娘到孔家门口上吊自尽,你自己看着办吧!”

酸涩感掐紧了她的喉咙,韩瑛缓了缓才说:“你什么意思,这钱你指定收下了是吗?我死活你们都不管了?”

韩老六梗着脖子不说话,她又泪眼婆娑地看向她娘。

蔡氏是个极度害怕争端的人,她不敢劝说韩老六,转头赶忙捋瑟瑟发抖的脊背,道:“诶呀,闺女,你爹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跟你爹置气,有话好好说。”

“他想好好说吗?”韩瑛手指指着韩老六。

“你别哭,你爹也是为了这个家急糊涂了,你别跟你爹吵,服个软好好求求你爹,什么事一家人都能商量。”

韩瑛深吸一口气,叉腰在地上焦躁地踱来踱去,疲惫不堪。

韩老六在这个闺女身上屡屡碰壁,还有孩子不服老子的?他给自己点了一支旱烟袋,眯着眼放到嘴边咂着,看戏一样看着韩瑛,满脸不屑,就等着看她能翻出什么花来。

“银子给我。”韩瑛说。

韩老六轻蔑地哼了一声,撇过脸。

交流没有用,韩瑛定了定神,肩膀渐渐塌下去,紧接着趁其不备,冲上前去抱起箱子就跑!

“我还回去,不用你们,我自己去说!”

那沉甸甸的宝箱被韩瑛贴在怀里,直直朝门外奔去。

“兔崽子!你给我站那!”

韩老六勃然,直接从炕上蹦起来窜到地上,追上来狠狠搡了韩瑛后背一把,致使她脚没等抬起来便绊在了门槛上,前扑重摔在地。

发出咚地一声响。

韩瑛的腹部被钱箱坚硬的棱角猛地硌了一下,她下意识缩起脊背,露出痛苦的表情。

好在钱箱没有摔坏。

韩老六将钱箱抢了回来,抬起袖子擦上面沾的土,指着她鼻子怒道:“别她娘的搁这跟我犯倔!我告诉你,不用拿吓唬我那一套,你不同意大可寻死去!不然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去给我成亲,到时候你嫁出去是死是活我管不着!”

韩老六一发火,蔡氏都听愣了,“孩子他爹,你这说的啥话啊,你不怕伤孩子的心呐?”

“你给我闭嘴!”韩老六朝她大喝,“这钱我看谁敢动!到了我手就是我的,说啥都不可能退,你现在都不算老韩家人了你知不知道,日后跟孔家有啥不对付,是你自己的事,别给我们惹麻烦。”

他的意思就是,这钱是肯定拿不回去了。

韩瑛脑门上渗出汗,被蔡氏拉了起来。

她晃晃悠悠捂着肚子站起身,倔强又绝望地瞪了他们俩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蔡氏动身想要追出去,却被韩老六给叫住了。

“她能上哪去,往东跑就是去你爹那,往西跑就是去找那个穷书生了,到时候直接去孔家说一声,他们家叫上几个人就给抓回来了,还用得着咱们费力气。”

黄药村的冬季只剩下萧瑟和冷寂,两侧光秃的田地一片接着一片,延伸到土丘的另一侧,黑得望不到边际。

韩瑛沿着村路跑了很远,冰冷的空气钻进喉咙,刺激得她气管揪痛,漫长坑洼的村路在她身后不断拉长,她一刻不停地跑到了尽头上了宽阔的旱道,终于腿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路边的枯草堆上,曲起膝盖,埋下头,大口缓气。

她的泪已经被刮面而过的冷风风干了。

与此同时,褚家酒楼的雅间,刘贵笑盈盈地端稳酒杯站起,朝对面的两个人说:“那就让我再敬老弟一杯,二位远道而来,是给我们褚家面子,往后若是还有发财的机会,还得指望老弟多少照应照应啊。”

这两个人是林场的人,上回林场的买卖,褚让一直没去确定下来,谁料林场主竟按耐不住,今日主动到潭城来寻他了。

不过褚让因为对孔文森始终交不出信任,索性就没去跟卖家见面,而是把刘贵和胡三派去了。

林场的账房推了下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同伴,跟着起身,眼神迷离,打了个酒嗝,醉醺醺道:“不敢当,不敢当,能跟褚家做生意,我们放心,我们来……”

他话说半句,便眼一闭,身一软,酒杯从手中滑脱。胡三眼疾手快,果断将他扶住,慢慢放倒在椅子上。

他们俩整齐地趴在桌角,没了动静。

胡三同刘贵对视一眼。

“这点儿量还想灌我的酒。”刘贵撂下酒杯,不屑地说。

没一会儿,酒楼的小厮就进来将醉酒的客人背回了客房。

两人没有多做停留,出了褚家酒楼,便直直地朝褚宅走去。

谁料在巷口处,遇见了褚让。

“什么情况?”褚让停在原地,等他们过来后,问道。

“他们的意思是,愿意再压一压价,但是要一次性把钱付清,之后就能立刻交割地契。”刘贵小跑到他身侧。

“他们好急啊,”褚让生疑,微微偏头说,“这块地不会只有我们一个买家吧?”

“我们没问,他们自己主动说了不是,而且这回总共来了两个人,瞧着面相都挺精明的,过后详谈的时候再套套话。”

褚让站在原地沉默片刻,点头算是应允了。

他这么多年独自买地卖地,奇怪的经历不少,这次的状况其实根本不算什么,对于拿不准的事情,无论再大诱惑他都会先观望一阵,不会太冲动。

“郑小东在虞城怎么样,”褚让进了家门,回头问胡三,“听话吗?”

自从小罩子被褚让撵回溪峰山,郑小东就被他派去了虞城,帮助经商能力不足自己五成的老父亲张鸿山管理生意去了。

郑小东一走,褚让总觉得身边空落落的。

胡三越过刘贵,走到他身旁:“还行,听说鬼主意特别多,大当家的现在都听他指挥了。”

褚让笑出声,“等林场这笔生意敲定,我去虞城看看他们吧。过段时间底下庄子清账的时间陆陆续续要到了,我顺便去看看,直接从虞城出发,你跟刘贵留着看家。还有昨天刘贵你跟我说的,那几个入不敷出快撑不住的铺子,我去看了,没什么大碍,叫掌柜的把库房的存货清理完,日后再进货的话,本钱多掏点,要上等货,定价不要变。”

“东家,这么干咱赚不了啥,没意思,我还是觉着咱还不如关铺子了。”刘贵说,“咱家多一家少一家铺子没啥。”

褚让不同意,“这不是正中下怀,万一哪天又搞出点别的事来,赌坊岌岌可危怎么办,”他回头朝刘贵一笑,“你老是劝我放弃啊,刘掌柜。”

刘贵不由自主心一颤:“……”

*

韩瑛在枯草堆上坐了大半天,眼神逐渐木然了。

她好像不知道冷一般,胸中滚着一团死灰复燃的火焰。

一趟巡逻的官兵行至她面前,那高头大马的几个人停下来,询问她是否有碍,她从地上拍拍灰站了起来,摇头说没有,随后定了定,又往来时的方向去了。

她没有回家,而是回了城里。

后几日,宋怀远的小院儿里总是有奇怪的味道从院子上方飘出来。

隔壁的邻居嗅到异味,没忍住过来敲她家的门,家里只有韩瑛在,她支支吾吾地说:“没什么,在烧不要的东西。”

邻居狐疑,视线越过韩瑛向院子里头巴望,隐隐约约院子里有一个小土包,上头连着一个铁皮做的带弧度的圆筒,圆筒末端还倒扣着一口锅。邻居手刚指过去,想问那是什么,立即就被韩瑛遮掩过去。随后眼前的大门便砰地一声,无情地关上了。

韩瑛冲回院子,将倒扣的铁锅翻转过来放到地面,它的表面附上了白霜似的,几乎细不可见的粉末,韩瑛用纸片将其刮弄了下来,又将土灶里未烧尽的砒石挑出,一起包到了一张棉布里,揣进口袋。然后不顾还在燃烧的柴火,一把将自己在角落里垒起来的土灶踹倒,最后清理了现场。

她照着周礼医书上的图画费劲功夫盖了两天的东西,转眼间就毁掉了。

她在巷子里忽远忽近地走动,对着家的方向认真嗅,确定并无异样之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她回家后,缩在角落偷偷打开那块布,那一小撮晶莹的粉末在日光下闪着难以言说的光芒,只要此刻她没忍住打个喷嚏,它们就会在眼前全部消失。

韩瑛静静地看了半天,不敢伸手去碰触,她的心脏已经快要跳到天灵盖了。

她制毒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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