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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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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坐。”

韩瑛的屋里有一把摇椅,褚让给它拖到了桌前的空地上。

“为什么在这坐着?”韩瑛老实坐下后问道。

“这儿亮堂,你怎么不点灯呢?”他指了下窗沿下挂着的月。

韩瑛顺着他的手指一瞧,那月亮冷凄凄的,圆润银亮,完整地露出房檐,“看看月亮,点灯就不好看了,还费蜡烛。”

“挺会过日子,好习惯。”

褚让趁她愣神,笑着塞了一颗橘子给她。

“郑小东刚刚带回来的,也不知道他从哪弄的,我尝了一个还挺甜,”褚让不禁失笑道,“这小子每回都能给我们琢磨点吃的回来。”

“郑小东啊,”韩瑛边剥橘子边随口道,“他是你弟弟?”

“算是。”褚让说,“不过他是我在山上捡到的。”

韩瑛没想到随口一问竟然问出来秘密,“你捡到的?”

褚让嗯了一声,“我捡他回来那天,他才刚出生脐带还没剪呢,就被一个男人抱着扔在西山上了,他扔的那个地方平常连个人影都摸不着,这小子还睡得死,一点哭声都没有,那人看样子是存心让他死。”

“那你怎么发现的?”

“当时我恰好在树梢上,那树底下灌木丛里窸窸窣窣总有动静,我还以为是狼,端枪等着没成想是个人,不过那男的跑得快,我再晚个一刻钟出现,兴许郑小东就被狼给叼走了。”

“那你岂不是他的救命恩人。”。

褚让摇摇头,“是他命硬,命不该绝。毕竟那时候我也是个小孩,再凶险些也没法救他了。”

她慢慢转过头,低头摘干净橘瓣上面的橘络,撕下一片塞进嘴里,口中含糊不清地说:“他的名字也是你起的吗?”

“不是我。”褚让见她剥得干净,主动伸手跟她要,韩瑛给他了,“当时围着他的人太多了,不知道谁忽然喊了这么一句,正好谁都没主意,索性就给他用了这个名字。”

“原来如此,你家的仆从也是热心肠的人。”

“不是仆从,算半个兄弟。”

韩瑛僵硬地,“哦……”

对于他这种总是称兄道弟的叫法,韩瑛觉得总有些又叛逆又有些傻气的江湖气……但她索性都当做是褚让的个人习惯。

说来,主要还是褚让皮相讨巧,人又可靠,所以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也不会让人觉得别扭。

他们两个人迎着月光,面庞皆沁润在柔和的光线中,褚让看韩瑛吃东西,自己却不动口了。

韩瑛注意力忽然转了个方向,“你看我做什么,有什么话要说?”

褚让听她这么问,又把脸扭了回去。

韩瑛对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倒是觉得新奇,她向他那个方向凑了凑,“你要问我什么?朋友之间有些话确实不能说,但是能说的,我肯定全告诉你,一句假话不掺。”

韩瑛故意打趣他,褚让也不为所动。

他稳重惯了,在淡淡的月光下,侧颜精致的骨相轮廓走线朦胧,沉郁却又有少年的朝气。

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从而心甘情愿等着他在沉默中开口。

“你跟你那个师父,”褚让顿了顿,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得体,“你俩,平常在一块的时候,有没有什么…我是说,他的一些言行举止,让你觉得冒犯,或者不舒服的地方?”

韩瑛不由地挑起眉梢,褚让居然还在问宋怀远。

他这问题问得几乎毫不避讳,韩瑛认真的听完,重重点了下头,道,“有,他打过我。”

“什么!”褚让一下子坐直了。

“是,他从我十岁打到我十三!”韩瑛告状一样,也跟着挺胸抬头地说。

“他为什么打你?”褚让怒道。

他完全没想到韩瑛会说这样的话,事态陡然严重了。

“他还骂人呢!我那时候不认字,学东西太慢了,可是他根本就不会教,我都不会写一百个字呢,他就叫我写诗文!”韩瑛忿道,“不然你以为他怎么当上的老师,还在书院留了这么多年,都是拿我练手练出来的!”

褚让表情随着她的话逐渐凝固,又悄悄靠了回去。

他轻轻叹了口气,似乎觉得有些无言以对。

“你问他这些做什么?”韩瑛说。

“没什么。”褚让理了理衣襟,“就想说,他都快三十了,怎么还不娶亲?”

“不知道,他不跟我聊这些,”韩瑛垂下头,忽然有些落寞,“而且他要是有了老婆,我就没有家了……”

“家?”

韩瑛嗯了一声。

褚让又想开口问她什么,可手里忽然被塞了半个剥得光溜溜的橘子。

褚让瞟了她一眼,又抬头看见了月色,整个房间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他也算是个识趣的人,对于若有似无的刺探,也装作漫不经。

韩瑛这是叫他闭嘴的意思。

韩瑛和宋怀远两个人多少有六年的感情,这些模棱两可的话,叫人有些拿不准。

“这次从白柳村回来之后,你打算做什么去?”褚让没有冷场太久。

“我啊,周礼给了我一本医书,我要跟着他学医。”韩瑛如实相告说。

“你要学医了?学得怎么样了?”褚让倒是好奇。

韩瑛随口道:“还行。”

褚让撸袖子把胳膊递过去,“那你帮我号号脉,看看我有什么问题。”

韩瑛却严肃地一推:“我还没学到那,不能乱说话,再给你医出毛病来。”

褚让心里乐不可支,嘴上却一本正经,“那你好慢啊,要抓紧了,学好了就留在宅中给我诊脉吧。”

韩瑛以为他在说笑,也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

*

黄药村在大年三十来临之前,提前迎来了夜猫子们的不眠夜。

今夜难得万里无云,村里亮得无所遁形。时间慢慢流逝,转瞬便到了丑时,可周遭依旧静悄悄的。

“这也没动静啊,娟子姐,他是不是提前收到了什么风声,不来了!”

钱娟子家的牛棚上,整整齐齐地趴着三个人,他们用枯草杆盖住身体假装隐蔽,钱娟子睁着锃亮的眼珠子在阵阵阴风中四处搜寻,低声说,“嘘,小点声,他能收到什么风声啊,咱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只能等着了,但他只要敢来,咱就照着后脑勺给他一铁锹打翻在地!”

“那万一是个赤膊大汉怎么办?他万一给咱们几个一人一铁锹打翻在地怎么办?”

“这……”钱娟子似乎没想过这一点。

她抬眼看,远处枯枝摇动,影影绰绰,四周几乎是一片鬼炁森森的银白,若是她孤身一人在这,绝对说什么都不敢多待,只不过三个人刚好互相壮了对方的胆子。

“要不然,咱把你爹娘也叫起来吧,咱们五个人还收拾不了他一个吗?”

“我爹娘早躺下睡着了,啥都指望不上,什么事都要我自己来。”钱娟子说。

“哎呀,哪能咋着,我爹娘也是睡得早醒得早。”

“他们这个岁数的都这样,我爹娘每日天不亮就起来围着锅台敲敲打打,我是翻来覆去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根本不拿我当人,平时没事还拿这事儿数落我,我冤不冤!”

钱娟子道:“我爹也是,晚上吃过晚饭就要熄灯休息,我说这两日村里总都牲口,让他别睡来抓贼,你猜他说啥?”

旁边两人异口同声,“说啥?”

“他说偷牲口不干他的事,不来偷他就行,你说这是什么话?”

“就是就是!”

……

头顶上的三个声音聊得热火朝天。

而就在棚子正下方,角落里正蜷缩着一只病恹恹的小牛犊。

裘皮短沿帽的绒毛在风中轻扫冰冷的眼睫,他将眉毛和半只耳朵也藏在其中。

周小北面无表情站得笔挺,半晌扯起嘴角,露出一个轻蔑又无趣的笑。

一把折叠军刀在月色中被无意识地甩出残影,他手指极其灵活,比划半天最后又能不动声色原样收归攥在手中。

这刀是西洋货,他两年前在城里的刀具店看到,就吵嚷着叫身侧的仆从交了钱,如今已经用得十分趁手。

周小北在原地站了一会,完全没理会这三个人,抬脚无声无息翻到棚子外头,似乎有些茫然。

他们这是想用那只小牛犊引他上套,他知道,但是他不想要这种货色,弄到手拆解起来也觉得毫无意味。

他在黄药村徘徊了有几日了,这个村子当真是穷得很,似乎只有孔家是个大户,而他家鹤立鸡群十分显眼,第一天夜里常韦就摸到了他家门口。孔家院里的灯是整夜亮着的,还总有人在院子里晃来晃去,戒备心极其重。

眼下还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进去。

“娟子你明年结婚的时候我送你一只小羊吧,我这冻得浑身直打哆嗦,你别寻思这头牛了。”

钱娟子啧了一声,“我得开春才能结呢,你到时候不给我咋整?”

“那哪能呢,我家母羊刚生了小羊羔,我先帮你养些时日,明年正好就大了。”他顿了顿,红着脸又小心翼翼地说,“要不然……你就嫁我得了,我家牛羊不少,全给你当聘礼,你看行不?”

“不行!”钱娟子十分坚决,“我都答应好了哪能随便反悔,我跟你结婚黄武咋整?再说了,咱俩同一年生的,小时候你咋不来给我送羊呢,现在才说!”

“谁小时候寻思这些事儿了!”男孩十分委屈地趴在胳膊上,“你说你动作也太快了,也不给我们机会啊…”

“你的意思是,这还怪我了?”钱娟子朝他扬起下巴。

“不敢不敢——”

周小北皱起眉头,哂笑一声。

他忽然来了兴致,故意从檐下倒退着往外走了几步,牛棚上那三个人的脸渐渐在他眼前露了出来。

——傻了吧唧的。

他心道。

寒夜漫漫,他们三个凑到一块就打开了话匣子,似乎有讲不完的话,完全弱化了此行的目的。

钱娟子嘴里正说着什么,忽然一晃神,一眼看见了下面站着的黑衣少年!下一刻那少年一双毫不避讳眼便阴森森地和她正对上。

他表情僵硬得像是个假人,眼珠子直突突地瞪着,冲她一下咧开了嘴!

钱娟旋即倒抽一口气,“啊!有鬼!不是…有贼!”

周小北笑着将衣服的堆领拉起来遮住脸,刻意站在原地等着她们三个人笨拙地跳下来,他袖口甩出折叠刀,双膝半曲,握着刀在胸前比划了两下,又朝他们招了招手。

仿佛在引诱说:来呀。

那刃泛着寒芒,三个人不约而同都不敢上前了。

钱娟子觉得这个少年恐怖极了,无论是外形还是行为上,她伸手挡下身旁的两人,大声道:“喊人!”

“来人呐!抓贼啊!——”

紧接着附近的灯光便一簇簇亮起,周小北,也可以说是红西村林场主的小儿子常韦,便不合时宜地哈哈大笑两声,转身以一种极快的速递钻进复杂的村路中。

村民四面八方汇聚,在身后穷追不舍。

——几个时辰后,天亮了。

出发之前,虞城酒楼的伙计到宅子里告诉褚让,薛青云昨晚喝多了,眼下正睡得鼾声大作。

“你在笑什么?”韩瑛已经准备妥当,站在院子里看他。

“笑自以为是的废物。”褚让伸了下懒腰,问她,“家里的点心都带了吧,我提前跟你说啊,出了咱家门,想吃点像样的东西,可就不好寻摸了。”

韩瑛一点不客气,“带好了,够咱俩吃三天了!”

张鸿山起得比谁都早,正好易容完毕,托着一个鼓囊囊的钱袋推门走了出来,朝褚让说,“要出门了吗?”

“现在出发,估计两三个时辰就到了。”褚让说。

张鸿山点了点头,他将钱袋塞到褚让手里,褚让打开看,发现全是碎银子,他抬眼,“这是做什么?”

“路上遇见驿站散集,想要什么就买,别有怠慢之处,还有,”他语气加重,“不要做坏事,好好与人相处。”

褚让一嗤,“……知道了。”

韩瑛站在远处,乖顺地点头跟张鸿山这位只相识一天的长辈做告别。

褚让一把将她托到马背上,头也不回地策马出奔。

到了申时,他们两个便从虞城走到了白柳村,等在庄子里安置好,又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上午便见到了那位买地的买主。

褚家要卖的这块地,是一块地势低洼总是积水的贫瘠田,被当时的地主打包一块上等田卖给了褚怀兴,褚怀兴生意实在太多了,这么多年一直无暇顾及,今年秋季这块地总算把去年亏的拉平了。

褚让知道有一户买主想买走用来养马,觉得价钱合适,十分痛快地就卖掉了。

“你说你以前当过账房,会对账本吧?”

韩瑛看褚让的表情,觉得他可能是把自己想得太厉害了,忙解释道:“我以前只是记过账,不过没记过田庄这种账,我得先学一学。”她皱眉摆摆手,“你不要给我安排太重要的活儿,我会的东西不多。”

“没事的,给你学,”褚让笑着搂上她的肩膀,把人带到自己唇边,弯下腰小声嘱咐,“你一会儿跟着那个老头走,就查秋天的账,凡是进来的银子都要细细对过一遍,如果觉得有蹊跷,叫他们过来一字一句跟你说,别被糊弄了,我去同来那位买主聊一聊,吃过饭就回来。”

褚让昨日带着韩瑛在这个陌生的庄子附近转了一圈,她发现这里每一个长工见了褚让,都会有一种警惕的假笑,没有在虞城和潭城里见到的人舒服。

那老头便是这个田庄的账房,此刻正站在远处,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俩。

韩瑛心里没底,褚让一会儿就要走了,这里只剩她自己,她手指攥了攥,后背碰到了褚让厚实的胸膛,“那他们要是不听我的咋办?”

褚让说,“我在这呢,他们不敢。”

他语气可以说算是温柔的,韩瑛本就慌张,心脏不由自主地一缩,陡然侧过脸斜睨,褚让的眼睛坚定又含着能将人一下裹紧的笑意,她眨眨眼,又把头低下,说了声好。

她等了半天,褚让依旧在她耳边没动,空气里静得连声鸟叫都听不到,韩瑛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似的,又甩过头,那一瞬间,眼底浮现出一摸慌乱。

韩瑛问,“你……还不走。”

“你怎么有黑眼圈了,昨晚我走之后你没睡吗?”

韩瑛蹭了蹭鼻尖,闷声说,“睡了,睡得少嘛。”

昨晚褚让陪她聊了一会天,见她困倦了,就回了自己房间。韩瑛脑中记着事,赶紧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向下看。

那只灰鼠正如她所愿,已经仰面躺倒在地上,没了半点动静,身边还散落着半块糕点。

韩瑛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几乎一夜未眠。

褚让又静了一会才慢慢站起身,“我顶多走两个时辰,送走买家我就回来了,别害怕。”

韩瑛被账房带到了后院深处的一间书房,褚让在正堂摆席,这不远不近的距离,倒是让韩瑛觉得十分踏实,她发觉跟褚让在一块总会有这种感觉,情不自禁地想要伸出一只手去拉住他,或者让他在自己身旁待着。

她脸颊有些发热,脑袋有一阵没一阵地晕乎乎的,想到此处又奋力地甩了甩头。

冷静一点。

她这样告诫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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