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卜第八年,帝崩继新,改明号,把控朝臣八年的周党遭落败贬谪,党首的国师也被请去守皇陵,新党势起,流放周党的马车与请回新党旧臣的马车交错而行,车轮滚滚,拉开新的历史帷幕。
朝堂的风云搅动了江湖的海浪,为武林之首的云家一改家族固体,自请席位以待贤才能士,仍难掩江湖上刺探而来的锋芒。
只等新帝有意,暗处窥探的各方势力便会围吃云家。毕竟云路南这些年借着盟主的位置和先帝的操纵可是吃了他们不少武学资源。
然而新帝初立,朝堂上还在作朋党之争,兵权也分落,一时无暇顾及江湖中的事。所以他们只是会放出当年旧盟主死因疑云,又悄然为已经在江湖上锋芒毕露的云拢山锦上添花送上一些心意。
不论是新帝稳固世家后向已成弊端的云家伸手,还是揽了各方势力为友年纪轻轻已经占据江湖榜首的云拢山去复仇,他们这些人都准备好了饿腹獠牙,以待蚕食。
青葱的山头上盘踞着精贵漂亮的庭院,云雾缭绕间颇为仙气脱世。
“朝廷那边送来贺礼,你可要收下?”
老者点着棋子,慢条斯理问向旁边低头饮茶的年轻男人,茶水的热气撩上他锋利冰冷的剑眉,模糊了那深邃多情的眼眸,只见薄红的唇边噙着玩味的笑。
听得他低声笑道,嗓音轻振直往人心尖上钻:“既然新帝要给,我们收下便是。”
老者慢慢抚着长胡,眼神有些促狭:“那么,六州五大家送来的媒贴,你也一并收下罢。”
男人也跟着笑,将茶杯轻轻搁下:“家仇未报,怎谈婚事?先生莫要打趣我了。”
他们谈话间,一小童走了过来,趁两人笑而不语之际开了口:“院主,徐家主来访。”
老者先挥了挥手,看着男人的背影又有些可惜,自顾自道:“你与徐佳那丫头也算般配,过去也有婚约,怎的一个两个都要去庙里断俗缘似的?”
他走出山道,便看见一身云山蓝的姑娘站在山门处,挺直得像是要与她手边的剑合为一体似的。
“佳佳,今日怎么得闲?”
徐佳打量了云拢山几眼,先皱了眉:“你又瘦了。”
她看着云拢山淡淡一笑全然不当她的话为回事,一脸平静地开始戳人心窝子:“自江鬼医死讯传来你在这山头给他立了坟堆后,就一直照顾不好自己,朱先生跟我说你上个月练功烧了心腑也是生熬过来——云拢山,你是打算报了仇就去陪江鬼医是吗?”
“哪怕他帮云路南差点杀了你?”
云拢山侧开眼,只当听见一半:“我自己有分寸,你这丫头当了家主,管起人来倒是有模有样的。”
他揉了揉徐佳的头,纵然这些年太多是非事情横在他们中间,他始终珍视着这个亲缘上的妹妹,这个在州城上有着专横发言权的世家家主,在他眼里,仍旧是个生气了就会板脸嘟嘟囔囔的小姑娘。
“进去坐坐?成谱总念叨着你。”
成谱是他前年捡回来的小乞儿,性格执拗,整个山院人来人往他只听得进云拢山跟不常见的徐佳的话。
徐佳也颇为关心这个小孩,他资质优异,徐佳来探望云拢山的时候总不忘去指点指点,她总是希望江湖上能够一代比一代卓越,武道长明。当下听云拢山这么说,便跟着他走近山院。
“你一个人过来,徐家那边的事情怎么办?”
“都给徐舟了,他玩了半年也该给徐家出出力了。”
“对了,我不是一个人来。”
徐佳停了步子,认真看向云拢山,只是不知道后面这句话是才想起来还是故意滞后于此:“还有古牡,现在她应该摸到了江鬼医的坟堆前了。”
云拢山顿了顿,有些无奈:“你现在都帮着她,在我面前打掩护了。”
“又不是外人,”徐佳话头一顿,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反正,江鬼医是为她而死的不是?”
她侧头看着陷入沉默的男人,突然换了话头:“云拢山,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云拢山轻“嗯”了声,示意她问。
两人并肩走在碎石道上,时不时擦过山院中某位神医随处乱种的草药,阳光穿过斑驳的树影,落在他们身上。
徐佳的嗓音很轻,在空幽的山间有些放虚,像是穿过了茫茫岁月落在云拢山耳边——
“当年在徐家,徐舟跟我说,你对江鬼医,不只是朋友情谊。”
“是吗?”
不等云拢山回答,徐佳自己又说了下去,她难得有些丧气:“其实答案我知道的。云拢山,你看,江鬼医跟古牡两情相悦,现在也不在人世...你能不能不要喜欢他了?”
徐佳虽然一心放在剑术上,可也当了几年家主,在世事上也明白了很多,也知道云拢山每见一面都会瘦一点和那眉间不散的冰冷是何原因,她不知道这世俗情爱怎会这么困人,却实在担忧。
担忧云拢山在仇恨里挣扎生长,好不容易走到现在,此后报了仇是不是又要因此画地为牢,再囚住自己。
她希望云拢山往前走,向前看。
云拢山摊开手,向徐佳递了颗糖:“佳佳,我想要什么,我很清楚。”
徐佳接过糖,又看了眼他:“好吧。如果下次见面,你继续瘦下去,我就让古牡给你下蛊,让你彻底忘了江鬼医。”
按徐佳一成不变的“因事而起处理事,因人而起处理人”行事风格,倒是真能做出这种事。云拢山答应下来,把人送去小孩那边,自己把顺路割下来的草药抱去了隔壁院子。
“院主,你又去散步了?”
一身象牙白的年轻神医笑吟吟接过草药,他就说这山头风水好,随便撒种子都能长出来,比他精心呵护的存活率高多了。
云拢山摇头失笑:“是去接了下徐家主。”
他看着年轻神医把草药放在帘子后面的架子上,那坐在角落捶药的人也跟着映入眼底,只是发丝垂落单露出高挺的鼻梁:“那是谁?”
“他?是前些日子我在肃州遇见的学徒,过来学习学习。”
云拢山将山院建成后,便请了好友先生和一些奇才过来同住,而这些人同样名头不小,故而山院里学徒来往极为正常。
年轻神医抬眼见往日稳重的院主面色古怪,眼眸晦涩,只当那物已经影响到云拢山了。
“对了院主,明日寒重,你体内的蛊虫会苏醒,要不要我准备些药?”
当年云拢山跟外域蛊女打了一场,二人相败,蛊女养了一个月的伤,云拢山没有什么伤,却是体内被种下了蛊。
一种情热蛊,逢寒便发,于冬难忍。
这不是什么私闻,毕竟那场架打崩了三座山。所以到这个时候,窥探云拢山的眼睛就会蠢蠢欲动,而他们要防的,少为暗杀,多为爬床。
“不必,药对我的内力有压制。”
年轻神医闻言苦哈哈皱了眉,不自觉说道:“若是那位鬼医还在就好了,这种压制解衡可难不倒他。”
云拢山眸色深沉,随手捏了捏旁边的草药:“若是无事,我先去忙了。”
年轻神医将人送走,回头便看见那学徒冒了头站在院子里打量草药:“怎么了?”
学徒将云拢山捏过的草药拿在手心,动作自然到让神医不放在心上:“没什么,师父,今日之后我就要回肃州了。”
神医还是舍不得这手脚麻利干事利索勤快的学徒,出言挽留:“你多待些时日呗。”
他没有劝住,便没让人再干琐事,而是拿了些珍本让学徒看看,再教了些私家本事——他本来是打算把这小伙子收了当徒弟来着,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夜色袭来,他伸长手拍了拍学徒的肩:“你还挺高。以后出门,不论善恶,先记得这是条人命。”
“对了,今夜山门严守,你带着这块牌子,就没人拦你。”
渴...
...渴...渴......
血液叫嚣着流淌在器官上,肌肤舔舐着空气,渴求着触碰。
柔软无骨的手指温柔地攀上炙热的腹肌,却被人一手拽住,只见那双被情热烧得雾蒙蒙,眼角燎着春情艳红的眼睛望了过来。
“姑娘,自重。”
被推开的女子也不恼,轻笑出声,媚意入骨:“云院主何必推拒,你修的又不是无情禅,尝尝云雨滋味又如何?”
云拢山没有多说,径直将人从窗边请了出去。涌上来的热潮却让他无力回到床上,只能倚坐在墙边发出压抑的喘息,墨发被汗打湿,垂在面前,就像一只到了极限任人宰割的羊羔。
于是那人将药丸塞入他的嘴里,转身离去的时候并未设防,便被人一把拉住了手腕,滚烫的触感烧了过来。
他仰头看着来人,多情漂亮的桃花眼水光潋滟:“我难受...”
眼前的人顺势蹲下来,随他将手牵过去,压在血液翻滚最热烈、也是欲望翻涌最强烈的地方。
云拢山无力靠在那人脖颈边,那声称呼从舌尖又绕回心脏...
不能说出来...
说出来他就会离开...
[啊啊啊啊啊啊!!!!宿主!!!我脏了!!!]
[不对!!!你脏了!!!]
虚幻的灰色毛团子凭空出现,趴在云拢山脑袋上拽着几根毛发无声尖叫呐喊。
那人一只手压了过来,将它压散,实实压在云拢山头上,将暧昧的距离完全贴合:[回去,别看]。另外一只手顺从包容地反握住云拢山无力垂散的手。
玉白与蜜褐在墨色的衣料上搅动摩擦,泅出糜烂的水色。
烛光灼灼间人影晃动,晃散一室的月色与春色。
云拢山侧了侧头,尖牙启合,留下细密的痕迹,又收握着手靠近那截腕骨,看着这些咬痕像精细的镣铐一样在雪色上蔓延开,他才满意,探出一抹红润舔净渗出的血丝,轻轻安抚着它们。
无人看见的眼底,是沉溺的情.欲,更是疯狂的占有。
世道规矩的君子打碎了方圆,向贪欲臣服,向渴求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