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1
还有两分的分差。
随着时间越拉越长，封序看出飞虹想要以江执为突破口进行扣球。江执是整个球队最边缘化的球员，接触少，交流少，副攻位的经验更是匮乏。
这无形中加大了队伍整体的心理压力，即便是防守阵容逐渐已经形成了，还是容易在第一梯队断了链子，对面几个快节奏快攻扣球就能把“伞”从手柄处砸断。
江执。
会不会在这一场中掉链子？
会不会在副攻位也把队伍拉跨掉然后一蹶不振？
球传歪了！
封序看见黄兴文绷紧神经传错球后苍白的带着汗液的脸，失了力度的二传手猛地转头去看朝标志杆飞过去的球，紧张和懊悔同时在他错愕的眼中绽开。
防守阵容要崩盘了？
队形还是乱了？
时间好像停住了，后排的人不能在三米线内扣球，而前排——
太远了，根本够不到。
六个人分散着站在不同的位置却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到还在不断翻滚的排球上，那一刻好像拉了很长很长。
要出界了！
下一秒，“砰——”地一声球砸在地面上的声音同荀晓手中的笔掉在地上摔成两半的声音同时响起，那声音太响了，像是将球扣到了面前导致耳朵有一瞬间的耳鸣声，惹得旁边两组忍不住分心出来侧目观看。
那是江执斜着以手臂和地面呈三十度的角度跳出去一把将球斜扣了出去。
耳边的喧嚣声又回来了，荀晓愣愣地将笔捡了起来，江执落了地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对着黄兴文，他说：“传球，给我。”
“我能赢。”
“这……”唐景辉像是在自说自话：“会出问题的吧？”
或许唐景辉还少了一句——这根本就是乱来。
正式比赛中副攻手的绝对作用就是诱饵和防守，主攻手是绝对的输出主力。就是翻遍了排球联盟比赛历史录像也绝对找不出所有人为副攻手开路的比赛。
黄兴文明显还在那一球的余韵中没回过神来，江执又说了一句，那句话好像是说给黄兴文听的又好像另有其人。
江执的嗓音偏嘶哑，浑身的气质都是那种带着丝破釜沉舟的狠，前一段时间像是尽数收敛了起来，而此刻卸下了一层层伪装，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破坏感发挥得淋漓尽致。
不像是一个主角，倒像是一个生活在阴暗中慢慢趟出来的大反派。
“排球比赛没有绝对的主攻副攻，谁能得分，谁就是主攻手。”
封序双臂环抱在胸前听着他的大放厥词，淡淡笑了一下，刚要把视线收回来就好像强制性的被江执捕捉住了，那人说着狠话望着他，封序瞬间将嘴角拉直无所谓一样看向比分牌。
那表情就好像在说：话说得就算能说出花来，不如将比分反超回来。
只会放狠话有什么本事。
黄兴文一回过神就看见江执难看得可怕的表情，吓得一哆嗦，猛地点两下头扯着队服下摆：“我，我知道了。”
长风的攻势开始一发不可收拾起来，江执副攻位的主攻式打法打红了眼，一球接着一球扣得将对面五号位打出线，等再次去接球的时候甚至不敢拿手去接。
江执的弹跳一开始没这么高的。
他的大臂甚至超出了网，能将球暴力的按下去。
黄兴文的技术水准跟不上，但江执的手腕能跟着做出调整。
手腕——
封序神情一凛。
江执在学他。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然还学得有模有样的。
说不惊讶是假的，而一开始逆风翻盘的希望封序也没想着江执会这么出彩的打入到大家的视野下。
江执的进步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挥球前弯曲着的右臂将他不复以前瘦弱身板而鼓起来的肌肉挤出弧度来，小腿近乎是要贴着大腿奋力一跃。
翻飞的球服将他劲瘦的腰身暴露在排球场打下来的光上，江执好像是迎着灯光在挥上明亮的那一点。
然后，使出全身力气，将手臂挥出，狠狠扣下。
汗水在他跳起时带出的风中积攒到下巴，江执用手背用力一擦过去，然后就立马移动到自己的位置，眼神从未从球上分散开一秒，像是要把球看穿了才罢休。
比分已经开始猛超飞虹了，接江执的扣球对他们来说已经成为一种酷刑，那种暴力打法将他们的脸色徒然变得无力苍白起来。
发球后猛地退回到自己的防守位，快速从散乱的分布在球发出后整备，下撤到后排，举起双手作接球状，二传手的快速组织进攻。
球在接过一传的一瞬间江执开始后撤，空中翻滚的排球，化为背景板的欢呼呐喊声，助跑，平拉开，一举扣球！
球场上凌冽且严阵以待的风时不时掀开四五个人的衣角，连带着替补区和教练席都屏息看着这场近乎台风过境一般摧枯拉朽的战术扣球。
当排球在网上空同时被飞虹高个副攻手和江执按住的时候，荀晓感觉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这是场关乎力量的对决，更是决胜于身高的比拼。
荀晓都能想象到江执手背处因用力而鼓起的青筋，只一个瞬间，球从侧边借了力一下出了界。
赢了！
积分赛初赛决胜局第二场，长风胜。
跟着球员一起换了场地，荀晓将毛巾和水挨个递过去，等到江执的时候一抬头就看见他刚从封序身上收回的视线。
荀晓递过水也偏过头看向正在跟教练交谈的封序。
现在长风的状况简直好得不能再好，教练的脸色也带着一抹化不开的笑意，反倒是封序一直神情淡淡的。
不满意吗？
怎么可能呢？明明长风交了一份近乎满分的答卷，如果剩下两局一直保持着这个劲头，根本用不着打第五局了。
还是……
第三场开始了。
“防！”
“给我防住了，那个八号攻手！”
几乎场上的所有人都能听到飞虹队长声嘶力竭吼出的这么一句。
大概是被这如同视死如归一样的气势震撼了一下，长风的节奏在中途卡了壳，导致江执起跳时快了一步。
“就是现在！给我拦住他！”
“要丢分了？！”荀晓下意识脱口而出惊呼。
在三个人一起朝江执挥手的弧度迎面而上之时，江执忽然将扣球的手掌攥起来弥补错过的时间差，然后蛮横的用拳头将球砸了下去。
只这一拳砸在了离中场线大概一米的位置，任飞虹怎么拦也无法从他手中抢过这一分。
高个副攻手惊得回不过神像是卡带了一般慢半拍看向落了地的江执，“你是副攻手吧？”
江执抬头，三白眼透出一种骇人的凶光，他说：“是ACE，主要得分选手。”
比赛在快要五点的时候结束了，封雨泽一群人在更衣室换好衣服出来后就一直有说有笑的同队内的人聊开了，聊刚刚逆风翻盘的爽感，聊待会吃什么犒劳自己。
还顺便拉踩了一波飞虹的两个高个副攻手，全然不记得比赛一开始的窘迫。
一群少年人比完赛后也不再拘谨，叽叽喳喳的甚至有些吵闹。
体育馆门口是贴着长风队徽的大巴车，座位前几排就能坐满所有人了，但封序想着给他们这群有点代沟的小孩留点空间，只身去了最后一排的角落里。
前面的嬉笑吵闹声也离得远了点，在封序刚准备闭目养神的时候，有个人也一步一步朝着最后一排走过来。
在体育馆里一次又一次移开的无视的目光穿过熙攘的声音再次对视起来。
封序侧了侧头直接靠在窗边的车壁上休憩起来，那个样子就像是在说“请便”。
毫不在意。
即使闭上眼，封序依旧能感受到那个火辣辣的视线好像要把自己烧穿了，从他的眼皮开始慢慢打量，最后坐到了他旁边。
因为初赛长风结束的原因剩下的时间就不用再回去训练了，所以教练和助教就先打车回家了。
车上闹哄哄的小孩此刻没了声响，还有呼噜声从前排传来。
封序一直没能睡着，维持着一个姿势脖子有些僵住了就将自己挪了挪位置将更多的地方一同靠在车壁上。
才刚动了一下，封序的胳膊猛地被人扯住了。
封序不悦的睁开眼看着坐在他旁边的人，冷声道：“什么毛病？”
静默了一瞬，就在封序要重新调整之前的姿势时，江执开口了。
“我赢了。”
封序听到那人这么说。
“所以呢？”
“我赢了。”
江执几乎是固执地重复了一遍，却没将封序的胳膊松开。
封序真是奇了，他是瞎子还是有什么隐疾？
看着封序没什么表情的脸，江执一步步逼近，近乎咬牙切齿的同他说：“封序，我赢了。”
封序忽然福至心灵听懂了，这句话的重点在“我”，而不是“赢了”。
可这并不妨碍封序佯装不悦的将他推远了，用那张面无表情甚至是不怒自威的脸打量了他一下：“你想让我觉得我不该打你？”
怎么形容那个眼神？黑漆漆的透不进一丝光，紧紧将封序的身影困在里面，对视上的每一秒都如同踩入沼泽之地。
“为什么当初骂我的时候就这么坦荡？”
江执忽然上前逼近，将封序困在了他和车壁之间，前面的椅背遮挡住了后面两个人的动作，在封序愣神的间隙将他的两只手困在自己的手心。
“封序，我们是队友了，我不比你低人一等。”
“柏思明能做到的那些我都能做到。”
封序皱着眉抬起头。
“夸奖我或者再打一架，”江执看进封序的眼睛，狠声说：“你非要选一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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