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一连几天没回学校,饶是大大咧咧的昌渔也觉出点儿不对劲来。
于是乎他上问老师下问同学,几乎把整个办公室的老师都给打扰个遍,眼看差点就要搜罗到监护人电话了,级长青筋暴起:“你别问了!祁烛他住院了。”
平日作风最有威严的级长突然大吼,办公室所有老师齐齐抬头,又被他一瞪,赶紧低下头继续自己的工作事宜。
“啊?”
昌渔站在被自己盘了十几分钟、缄口不言正在苦笑的班主任身边,轻咳两声担忧问:“祁哥不会跟人打架,打输住院打赢坐牢了吧。”
“害,我就说你们一个个的,任我怎么问都不说。”
“原来是怕同学相互模仿,影响不好啊。”
年级级长抽出一张白纸,飞速写下祁烛所在的医院地址扔给他。小胖下意识跃出去接,纸到手上了,还附赠摔了个大屁股墩。
在办公室老师窃窃的哄笑声中,级长推了推自己知性的黑框眼镜,冷静道:“地址给你了,你要探望就放学再去。”
顺便不忘警告道:“不许请假早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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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床旁的床头柜放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瓶。
瓶子里插着几朵鲜艳娇嫩的红玫瑰,仔细瞧,还贴心地拔了刺。
“……喂,小胖!”
祁烛不可置信地指着花,嘴角抽抽:“你来探病,就给我带这个啊?”
这是祁烛苏醒的第三天。
他自愈能力强得离奇。再配合医院给出昂贵的治疗方案,状态好转明显,患处消肿也消得特别快。
“我可是翻墙出来的,礼轻情意重,有花买就不错了。”昌渔颇为自得地拍拍胸脯,嘿嘿笑了一下:“你没觉得,这花特别衬你吗?”
“衬我?”祁烛双手交叠抱着后脑勺,整幅身躯懒懒地挨在床头板上,悠悠挑眉,“哥在你眼里是小王子?”
“非也。”昌渔摇头,故作高深道:“在我心里,你是一片红色的花田。”
祁烛迷惑地甩出一个问号:“?”
“你不觉得娇艳的玫瑰特别配你那头红毛吗?”昌渔一本正经地解释,“用肥沃的红土插花,必不会叫那花,香消玉殒。”
好冷的笑话。
祁烛倾身要敲昌渔的额头,昌渔快脚后退,反倒整得自己差点失衡倒在地上。
祁烛冷漠道:“啧,扶都不扶一下,是不是好兄弟?”
昌渔飞快反击:“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末尾的德不忘拉长音,生怕旁人听不出几分幽怨的味儿来。
他俩插科打诨,陈殊酒忍不住拍了几下手,吃吃地在笑。
她月牙似的眼笑意盈盈:“你同桌好有才。”
“你夸他?”这下哀怨的是祁烛了。
他扭过头看着窗外的太阳,哼哼两声,“我救你,你都没夸我。”
“下次。”陈殊酒对着昌渔比了个大拇指,故意慢声:“等你小同桌走了,我好好夸你。”
昌渔笑得意味深长。
烈日的午后,三人在开了空调的病房间闲趣唠嗑。
昌渔给他俩说最近班上、学校里的趣事。
比如做课间操的期间,学生会纪检部的某男同学经过二楼洗手间闻到烟味,便进去守株待兔,等了十几分钟,与推开门被逮现行的德育处老师大眼对小眼。
陈殊酒一开始听得津津有味,不过想到同一所学校的孙老师和徐瑶处境未明,神色不禁黯淡下来。
祁烛怎么会注意不到她神色不对,赶紧救场:“你这个哪够我前几天的经历有意思!”
说出来又是一顿胡吹,努力用自己匮乏的词汇量向昌渔形容当晚的惊险。
认真听祁烛口述事情经过,陈殊酒微微歪了下头。
他是透过玻璃窗,看到司机变化莫测——时而是纸人,时而又长着人的皮相,才决定带着自己跳车的。
而昌渔听着重复性极高的“危险”和“急中生智”,眼皮子差点掉下来。
我这哥文化水平好低啊。
以为在心里吐槽着,结果是嘴巴说出来的,祁烛听见后懊恼地强行挽尊:“我理科好,文科差点怎么了?”
“确实是好。”昌渔发自内心认可,“经常翘课不来上学,一回学校就撞上月考,物化生总分还能进前五,真不错。”
带着祁烛经常“被迫”请假翘课的元凶陈殊酒眨了几下眼,转移话题:“祁烛理科这么厉害啊?”
昌渔笑得前仰后翻,揭他老底:“上帝为你关上一道门,就会为你开一扇窗。我祁哥理科前五,但文科倒数第五啊!还不如我各科均衡发展呢。”
“你是差得均衡吧。”
祁烛静静地躺平在床上,眼神无光:“来人,把昌渔叉出去。”
……他再待在这,自己的形象一定会尽数丢失!
幸好关键时刻,斧龙平推门而进,挽救了这场人设即将崩塌的闹剧。
他手机开着外放,室内所有人都能听见祁连钟在电话那头不厌其烦地大喊:“我儿子呢,你让我儿子接电话!”
“急锤子你,两天打五个电话还不够墨迹的?”斧龙平敷衍道。
祁连钟怒吼:“谁知道下一秒你又会对他下什么毒手!”
一无所知的路人·昌渔捂住耳朵,唯恐听到什么要被灭口的机密。
斧龙平冲这小同学颔首算作招呼,拿着手机到祁烛病床边伸手一递。
这两日的通话频率让祁烛难能感受到如山如重的父爱,他无奈:“爸,我好着呢,很快就能下床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叛逆儿子表露出想见他的意愿,给祁连钟高兴坏了,他看眼身旁被哄好的端庄妻子,轻咳:“不回了,你好好的,在学校上课就上课,别乱跑。想见你妈我买票给你回来。”
言下之意,好好养病,别再闯祸。
“哦。”祁烛的语气听上去也很高兴,“放心吧爸,我在这好着呢,帮我给我妈问个好啊!”说完啪的就挂了,把手机递给面色稍霁的斧龙平。
惟余脸色铁青的祁连钟久久不能平静。
面对陈殊酒时,斧龙平严厉的眉眼柔和下来,用满是手汗的掌心搓了搓自己的白色背心,说道:“小姐,额让你姑给你请几天假嘞。跟祁家这小子在医院养几天再去学校哈。”
“额有事出去一趟。”
说完,他拿出一台新买的智能手机,放陈殊酒床边。这跟他那台按键老人机明显不一样,好货色,现价要个大几千。不晓得斧龙平给陈家办事工钱多少,总之是问都没问过她,说买就买了。而后写下一张含有自己、瘦猴、陈静和联系电话的便利条贴床头柜上,斧龙平交代道:“你手机摔坏了,有事就打咱电话。”
眼看斧龙平就要离开,陈殊酒立马掀开被子跳下床。皮肤表面伤口好得差不多了,然暗伤未愈,她忍着摁住酸痛位置的冲动飞快对斧龙平说:“叔,我要回学校!”
昌渔默默地转头,小小的眼睛大大的迷惑,用眼神询问祁烛,她这么好学的吗?
对学生来说,不是假越多越爽吗?
孰料正主看都没往他这个方向看,讶然转瞬即逝过后,是明显的失意怔怔。
祁烛小心翼翼问:“你……不在这陪我几天吗?”
由于入院时伤势过重,祁烛如果想出院,需要经过一系列检查,最后由医生开具证明,才能离院回家。
斧龙平凝眉看着她,没有轻易答应,毕竟如果陈殊酒身上有哪个地方没好透,从此落下暗疾,二爷回来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陈殊酒走到祁烛床边,勾了勾手。
祁烛便顺势俯身去听她说的悄悄话。
她说的不长,但听者神色逐渐变得匪夷所思。
“这个也好冷。”祁烛喃喃。
她居然说,会去他们班带这几天布置下来的作业回来陪他。
祁烛总觉着陈殊酒比一开始开朗了一点儿,都会开玩笑了。
……不过,今天的收获就是听了两个冷笑话吧。
昌渔很好奇。
你俩在说什么我不能听的呢?
最后在陈殊酒百般哀求之下,斧龙平不得不答应开车送她回学校的请求,叹声:“成,给你送校门口。但小姐,额不能带你回祁家拿课本了。”他皱眉,“我身上的事儿有点紧,没书也能上课吗?”
“当然。”陈殊酒狡黠地弯眸,摆手道,“而且我正课的书都在课桌上堆着,压根不用回去拿。”
昌渔大大咧咧插嘴,也不害臊:“叔叔,你能把我也捎上吗?”
他笑得贼眉鼠眼,“我这不怕班主任发现我翘课了嘛。”
斧龙平嗯声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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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斧叔,那个便利店停就行,我去买点喝的带回去。”
陈殊酒指着校门口对面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斧龙平的车停在路边,陈殊酒和昌渔相继下车。
这么出落的小姑娘从这么个小破面包车里走出去,瘦猴总觉得有点违和,寻思换辆车整台又新又酷炫的,又怕家里随便找由头打发了不拨款,便砸吧嘴把念头打消了。
他把头伸出窗外,摇手招呼:“那小姐,好好上课哈,我们晚上回来接你嘞!”
“好。”陈殊酒挥挥手。
昌渔还在旁边一直站着,打算等她去完便利店买好东西,一起进学校。
陈殊酒急也不急,先用手机打开通讯软件,突然惊讶:“完了,校长在巡堂,从高一开始查课堂纪律。”
昌渔瞳孔地震,双手抱头:“什么!那那那那那我不是完蛋了!”
“没事的。”陈殊酒收好手机严肃道,“我请了假不打紧,你赶紧先回去,我待会自己上去就行。如果查到你逃课,最后通知家长才是真的完蛋了。”
没想到陈殊酒这么心善,昌渔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依依不舍地说道:“我不是不想帮你提东西,你看,特殊时期……”
“嗯嗯,特殊时期,特殊对待。”陈殊酒轻快道,“懂,你先上去吧。”
“反正我也不买什么重物。”
下一秒昌渔就发挥毕生潜力,拔腿往亮着绿灯的斑马线疾速飞奔。
总算打发他走了。
陈殊酒松了一口气。
这地段红绿灯多,等待时间长,斧龙平的车子还没走远。
她赶紧招手坐上一台出租车的副驾驶座,快速绑好安全带,对司机道:“跟紧前面尾号3M89的那辆面包车。”
在司机诧异的目光下,她冷静开口:“到时候我们找地方停。您平常心开,别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