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瓦尔德嘴里叼着的半块小甜饼掉了。

那是一块可爱的小甜饼，花朵形状的饼干中间夹着蓝莓果酱，吃起来酥脆与甜蜜并存。埃瓦尔德从把安徒生接回丹麦以后，解决了学生招惹到的问题，就开始专心为自己的小甜饼努力。他亲自挑选蓝莓，亲手腌制果酱，从鸡蛋和面粉开始试着烤饼干，还特意为此买了花朵状的模具。经过勤勤恳恳的努力，他最终也就得到了一盒小饼干而已，跟剧院的同事们分分，自己手里总计还剩十几块，每吃一口都会觉得心在滴血。

此刻，有半块小饼干，还没有被他咬到，就掉到了办公桌上。

但向来视美食如生命、坚定奉行“民以食为天”准则的埃瓦尔德，居然没有做出任何意图拯救不幸跌落桌上的小饼干的反应。

他只是盯着站在办公室门前的青年看了半天。

“哇哦。”埃瓦尔德听到自己发出了一声干巴巴的感叹。他试图说些什么有内容的话，但没成功，嘴巴张张合合半天，也只是又冒出来一句：“哇哦。”

让埃瓦尔德暂时失去部分语言功能的青年，他的好学生汉斯·安徒生，完全没有被自己老师内心的惊涛骇浪狂风骤雨影响。

安徒生一路小跑着进办公室，来到埃瓦尔德的办公桌旁，跑动中，他下半身的裙摆飘动，蓝色的格子十分具有青春活力，像是一只欢快的鸟儿，差点把他奔三的老师看得理智清空，被自己内心的暴雨和风浪拍死在精神世界的沙滩上。

安徒生。

短裙。

这两者的组合让埃瓦尔德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我是出现幻觉了吗？】

埃瓦尔德茫然地想。

安徒生亲昵地搂住他的脖子，蹭了蹭他的侧脸。透过细腻的皮肤，青年温热的体温传递到埃瓦尔德的身上，轻轻的呼吸声也正打在埃瓦尔德耳畔的那块皮肤上，如此真实。

【看来不是幻觉。】

埃瓦尔德悲痛地想。

安徒生打过招呼，开开心心地站直身。

一米九的小鸟在埃瓦尔德面前欢快地转了个圈，裙摆飘飘，露出肌肉线条流畅分明的大腿。

【不管是不是幻觉，来个人打晕我吧。】

埃瓦尔德自暴自弃地想。

“老师，这身衣服是不是很好看？”安徒生天真无邪地问道。

他的那双清澈的蓝眼睛里找不出半点戏谑或是负面情绪，既不是被逼无奈，也不是有意想给别人开玩笑，仅仅是真的觉得这一身衣服好看，于是就穿到了剧院里。

看出这一点之后，埃瓦尔德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内心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是很好看——这是从布农维尔的那个剧组里借的演出服吗？”埃瓦尔德试着用同样认真的态度回答安徒生。

安徒生连连点头，很是兴奋：“舞剧的演出服——真的好轻巧！虽然看起来是厚毛呢的质感，但其实只是很薄的一层，穿着一整套，只要不做非常剧烈的舞蹈动作，在初夏时节都不会觉得热，也完全不影响行动。”

“很正常，毕竟剧种不一样，演出时的需求也不一样。”埃瓦尔德说，“轻巧的代价就是华丽不足，舞剧很难像歌剧一样珠光宝气，林德出演贵族小姐时头顶的首饰是会影响舞剧演员发挥的重量。”

“但是歌剧有些服装和道具的重量完全是不必要的，不是吗？”安徒生认真地说，“我昨天回去之后，又找布农维尔借了一些经典舞剧的录像，发现舞剧的设计很有意思。”

“尝试和创新是很好的，”埃瓦尔德先是鼓励了一下学生的探索精神，然后紧接着提醒他，“但有些剧是不可以创新的——重量和真实也是打造‘经典’的必备条件。塑料或其他材质模仿出的道具，虽然可以减轻演员们的压力，但会让观众连带着降低对整部剧的观感。假如有一部剧，该戴着真实的、缀满宝石的王冠时，女主却顶着仿制品，哪怕当场看不出，事后，万一这种道具安排被评论揭露，那么整所剧院都会面临着嘲讽的声音。”

安徒生失落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埃瓦尔德揉了一把他灿烂的金发，在安徒生没看到的地方，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

“但这并不影响你身上这件演出服的好看程度——不去给剧组的其他工作人员看看吗？”

安徒生满血复活。

在他离开办公室之前，埃瓦尔德笑眯眯地从橱柜里拿出相机：“我给你拍张照，留作纪念。”

虽然不太明白有什么好纪念的，但安徒生还是乖乖地拍了照，然后才快乐地跑出埃瓦尔德的办公室，去找剧院的其他同事。

目送着安徒生远去的身影，埃瓦尔德飞速转身，立刻翘班离开剧院，回家把照片冲印了出来，然后乐呵呵地装入信封，给昔日的老同事们人人寄了一份。

都是看着安徒生长大的老师，怎么能因为退休而错失学生有趣的一面呢？

【我受到的精神冲击，他们也必须一起经历！】

埃瓦尔德阴暗而开朗地想道。

*

丹麦，奥胡斯。

这座被评价为“最幸福的城市”的港口小城空灵而宁静，连接着挪威和丹麦。初夏，海风阵阵，城市中鲜花盛开，令人心旷神怡。

从皇家剧院退休后，当年教过安徒生和林德的声乐老师便在这座城市定居下来，颐养晚年。她自己的女儿在音乐领域说不上天赋有多好，但经过多年的努力，也在奥胡斯剧院获得了艺术总监的职位，事业有成，不让父母担心。

老太太每天过着养花听歌晒太阳的生活，悠闲自得。

直到这天，从剧院下班的女儿转交了一封信件给她：“妈妈，是哥本哈根剧院那里寄过来的信。”

慈祥的老太太戴上老花镜，拆开信件，先是为老同事埃瓦尔德的问候微笑了几秒，然后看向信封里放着的那张照片——

一分钟后，奥胡斯剧院的艺术总监女士困惑地提醒自己的母亲：“妈妈，您再这样用力地擦镜片，这架眼镜就要被伤到啦。”

老太太放过了可怜的老花镜片，把眼镜重新戴上，表情复杂地盯着照片看了许久，才艰难地嘱咐女儿：“帮我把这张照片装裱起来，放进收藏柜里吧。”

虽然不理解小孩子的风尚，但是这也算是小汉斯从未让她见过的一面？

应该也是值得珍藏的……吧。

*

信封漂洋过海来到英国的卡莱勒庄园时，正巧赶上又一场父子争吵的尾声。

“您总是这样，您根本不能理解我，您甚至从来没有想过试图理解我。”年轻的菲利普·卡莱勒少爷声音嘶哑，伤心地说，“您总是那么在乎所谓‘贵族的名声’，可是现在都已经快要到二十一世纪了！

“我真的不想违背您的期望。您想要我学艺术，于是我学了戏剧专业，我放弃了金融，放弃了数学，拿起笔去写我根本没那么喜欢的剧本。”

“我好不容易写出了点东西，您又觉得我写的太低俗。”小卡莱勒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显然是在强忍气愤，“什么是低俗？什么又是高雅？难道艺术就只能出现在长廊里悬挂起来不让人触碰吗？难道普通人没有对美的向往和理解吗？难道只有台下坐着王公贵族的戏剧才是成功的吗？”

“艺术本就应该高高在上。”老卡莱勒先生并未被爱子的控诉动摇自己的想法，“它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接近生活，尤其不应该接触中下层的生活。”

“艺术起源于距离，只有通过与生活拉开距离，艺术才能出现。排除掉所有的非审美的属性，无论是功利的、道德的、知识的属性，只留下审美的属性，真正的艺术才能诞生。”

“当船在海上航行遇到大雾时，船上的人就会紧张、就会害怕，担心船沉没，命没了。雾对他们来说没有美感，因为距离太近；而站在岸上的人远远地眺望海上，看见船在迷雾中穿行，时隐时现，朦胧美丽，这是因为他们离船有一段距离，没有任何利害关系，所以，只有距离才能产生美，产生艺术。”

“如果你的观众在看着你的戏剧时想的是自己的生活，那么你所写的剧本又怎么能算得上是‘艺术’？顶多是娱乐罢了。”

“不，我说错了一点，”老卡莱勒先生修剪精细的胡子动了动，嘴角牵出嘲讽的痕迹，“娱乐也该让人心无旁骛地享受浅薄的欢乐，你却还在执着在其中加入所谓关照现实的情节，让观众平添痛苦——你的那些‘作品’，连爱尔兰来的那对明星组合毫无内涵的歌曲都比不上。”

小卡莱勒攥紧拳头：“说到底，您是瞧不起中下层的百姓，瞧不起普通人。”

“我知道他们之中也会出现优秀的人，我向女王陛下引荐的那两位北欧的歌唱家就是出身平平，他们是我执教至今最得意的学生。”老卡莱勒说，“正因我见过正面的例子，所以我坚信应该是人们都努力向上去触碰艺术，而非玷污艺术让其下沉。”

小卡莱勒先生沉默了很久，最终长叹了一声，肩膀也塌了下去。

“父亲，”他倦怠地说，“不管您怎么想，我已经没有和您继续争辩的力气了。我决定去美国，去您看不起的地方了，您要是接受不了，就当从来没有过我这个儿子吧——家业和爵位都有大哥撑着，本来我在家里就是没什么用的，还只会惹您生气。”

老卡莱勒猛地握紧了手杖。他凝视着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幼子，心中惊愕痛苦，却因为长久以来的傲慢，说不出半句挽留的话语。

小卡莱勒沉默着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就在此时，执事从门童手中拿过信件，递送到老卡莱勒先生的手里：“伯爵大人，这是从丹麦哥本哈根来的信件。”

老卡莱勒打开信件。

老卡莱勒瞳孔和胡子一起地震。

老卡莱勒觉得自家儿子也并非那么无药可救。

“菲利普，你回来。”老卡莱勒先生冲着儿子的背影呼唤道，“我们再好好谈谈——我会尽力去考虑你的想法。”

他的语气还是有些硬邦邦，但习惯了父亲冷硬训导的菲利普·卡莱勒诧异地扭过了头。

【什么信件，这么神奇？居然能让我父亲回心转意？】

老卡莱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好了信件。

【这绝对不能被别人看见，不然我在教育界的地位危在旦夕。】

老卡莱勒先生甚至开始怀疑——“将北欧的两人推荐给女王”的做法是否正确？

【他们真的不会殿前失仪吗？珍妮会演也就算了，汉斯要是一不小心暴露本性……】

被迫忧心起售后的礼仪老师在心中长叹一声，思考着要不要等两个学生来伦敦时再给他们巩固复习一下各项礼仪。

作者有话要说：碎碎念：

1.昨天一不小心点进了罗伊斯的颜值向视频，然后摸进了豆腐丝cp，然后看到了“前夫联盟”，最后被裤袜玎震撼到……之前只在世界杯期间路过磕了几口卡配罗，以为这种程度就已经算是阴暗扭曲的了，哪想到居然还有裤袜玎这种级别的阴间cp……这是真的要边磕边敲木鱼的啊，不是，用cp粉的话来说，是磕之前都得朝着曼彻斯特的方向磕三个响头再甩自己俩耳光……对比之下，小熊之前磕的欧美贵乱cp都显得如此甜美体面……蹴鞠圈cp常给小熊以巨大的震撼……

2.安徒生老师很会撒娇，抱抱亲亲都是常事，三次元好友爱德华·科林评价：“你在德国大获全胜，可你却被魏玛的人宠坏了。你在那里不分男女与之亲吻、拥抱。作为朋友，我不得不提醒你，这样做非常不好，在丹麦我是绝对不会接受男人与男人之间通过亲吻表达感情的。”

对此，小熊想说——安徒生老师！请放过钢铁崆峒直男科林先生吧！有什么亲亲抱抱都冲着我来！我可以！！我很能接受各种外向的情感表达的！！！

3.安徒生老师适合鸟塑www布农维尔老师说他是“候鸟”，魏玛王子说他是“白鹰骑士”，再加上安徒生老师自己写的“丑小鸭”，嘿嘿，总之安徒生老师是一只洁白的大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