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本哈根大剧院的工作氛围是平等而和谐的，所以这一天里，除了出差在外的林德，几乎所有人都平等地见到了活泼的、可爱的、穿着苏格兰短裙的安徒生。

歌剧团全员：好像看见了奇怪的存在。

隔壁舞剧团的首席布农维尔心虚地捂住了脸，顺便把和裁缝的订单又往柜子深处塞了塞。

安徒生本人确实穿得非常开心——对待新鲜事物，他总是有一种接近小孩子的天真单纯的好奇感和喜悦感。

他并不觉得“作为男人穿裙子”是什么古怪的事情，哪怕不像苏格兰那样有传统文化的熏陶，安徒生也仅仅是把裙子当成一种衣服，一种舒适的、合体的、没有性别差异的衣服。

唯一使他没有在穿裙子这条路上走到底的是他的身高。

“裙子似乎很少会有我这样的尺码？”安徒生说，“专门去定做好像又不至于，所以偶尔穿穿，其他时候还是穿衬衫和裤子吧。”

坐在他对面的祁克果面无表情：“自信点，裙子正常情况下就不可能有你的尺寸——以及要不是有这点限制，你还想在这条路上走多远？”

“这个嘛……”安徒生转移话题，“话说，为什么你都没抬头看我一眼？你手里的是什么书呀，很好看吗？”

祁克果合上书，举起来给安徒生看封面：“《旧约和古以色列》，神学院课外阅读材料。”

“至于为什么不看你，”祁克果冷冷一笑，“你低头看看自己身上那条裙子，心里没点数吗？”

安徒生对祁克果的语气完全免疫，甚至学会了以另一种更积极的角度去看待问题。他眨眨眼睛，语气还有点激动：“等一下，祁克果，你刚刚那几句是在和我开玩笑，对吧？我们是不是完成了一次正常聊天？我们是朋友了吗？我可以直接喊你‘索伦’吗？”

“如果你想要自己身上的某个部分被传送到世界的某个不知名角落，”祁克果的声音里透出一股杀气腾腾，“你就试试吧。”

安徒生失落。

浅色的睫毛垂下，挡住了蓝汪汪的海洋。

祁克果：……

心硬如铁的超越者熟练而冷漠地压下内心升起的负罪感，继续跟自己的学术作业奋战。

一直悄悄观察着他们的欧伦斯莱厄十分欣慰：“孩子们之间的氛围融洽了不少呢，果然陪伴是最好的培养感情的方式。”

“……很难想象你现在对于‘融洽’这一类词语的理解方式，”埃瓦尔德沉默许久，才吐槽道。

霍尔堡提着他的公文包走进房子，捕捉到他们对话的末梢，好奇地问道：“什么‘理解方式’？你们是在聊剧本情节设计吗？”

“没有，只是一些其他话题而已。”善于拖稿的埃瓦尔德如此说道，并果断无视霍尔堡瞬间变得谴责的注视。

霍尔堡深感丹麦文学复兴重任系于自己一身，同辈的其他人全都不怎么靠谱，不禁十分悲怆，另有些许愤愤不平。

【凭什么我白天写剧本、晚上改公文，有的人却能白天放假、晚上接着放假？】

在一屋子五个人除他以外没人写稿的时刻，霍尔堡总算想起了他作为丹麦异能局局长该干的事，一边从公文包里拿出相关文件，一边问道：“汉斯是在楼上和祁克果聊天吗？我有点事要问他，关于巴黎那边的情况……”

安徒生应声从楼上往下探出头：“霍尔堡先生！是巴黎那边出了什么紧急情况吗？”

看见安徒生和他的裙子，霍尔堡颤颤巍巍地扶了一把自己鼻子上架着的眼镜。

刚拿出公文包的文件无人关爱地自由落体，躺在地上，十分凄凉。

安徒生再度询问：“很紧急吗？”

霍尔堡：“……也就一般般吧。”

【巴黎那边和戏剧创作无关的新闻，能带给人的震撼，还没有你这一件裙子大呢。】

*

*

一九九一年六月六日，在经历了长达一个月的意外封锁后，巴黎终于重新回到现世。

红色攀升至顶点，仿佛是再也无力抗衡这炽热的颜色，笼罩着巴黎的雾气外壳寸寸破裂瓦解，崩塌倒地，于无声中消失。

*

异变发生的那一刻，斯达尔当即没了和安内特扯皮的心思。

趁着在场的诸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短短几秒间，“莱茵河之界”再度人为地将巴黎隔绝起来，阻挡住他人窥探的可能。

一次性放出能够保护整座城市的空间屏障，即使是从未停过异能训练的超越者也有些吃力，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冷汗从额头滴落，但与此同时，脸上的笑容却是格外亲切得意。

斯达尔夫人放任自己无力地跌坐在软椅上，让紧绷发力的肌肉得到放松，眼睛则是轻蔑而挑衅地瞥着对面的德国军官：“德罗斯特阁下，您怎么看着有些紧张呢？是在法国住了太久，水土不服，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异能力了？”

安内特正冷着脸收回被“莱茵河之界”阻拦在巴黎城外的异能力“荒原画卷”，闻言，朝着对面美艳动人的法国女人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哪里，我只是想到终于能把我们可怜的海涅带回德国，心中激动之情难以抑制。”

斯达尔笑容不变，与她委以虚蛇。

两位超越者对视着，一方美艳动人，一方冷酷飒爽，一坐一立，场景对旁观者的眼睛极度友好——尽管两位当事人的心情都不怎么美妙。

*

别墅内突然多出了陌生的呼吸声，魏尔伦和玛格丽特同时侧目，一个拿出了异能力，一个拎起了重剑。

安东尼日常被他们的下意识战斗反应吓到魂飞天外。

“不是，等等——不要动手啊！”

个子娇小的孩子眼泪汪汪地扑过去，一手拽着一个衣角，原本圆润可爱的声音被喊得差点破音劈叉。

魏尔伦和玛格丽特在他的约束下，并没有进一步的攻击行为，安东尼刚放下点心，从他们之间留出的缝隙里抬头一看，差点又背过气去——

“爸爸，妈妈！你们也把枪放下啊！”

以安东尼的嗓子为代价，最终这座别墅并没有变成废墟。

圣埃克苏佩里家的两位家长纷纷搂住久别重逢的儿子。

妈妈一边给安东尼喂水，一边心疼道：“没人照顾，安东尼瘦了好多，吃了好大的苦。”

安东尼：……

其实，这段时间里，因为不规律的饮食和偶尔放松的享受，他比之前还胖了一点。

【而且——妈妈，您搂得实在太用力了，我有点窒息……】

爸爸则是用警惕的眼神审视着家中的两个陌生人：“安东尼，他们是谁？”

安东尼总算找到合适的理由，从妈妈坚固到令人窒息的爱的怀抱中探出头，认真地介绍道：“爸爸，妈妈，这是我的弟弟妹妹。”

圣埃克苏佩里夫妇：……？

他们看了看自己家一米二的小安东尼，又看了看一米五出头的少女和一米七左右的少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茫然。

安东尼自信地认为自己的说法没有任何问题。

在相处的这一个月里，他差不多摸清了魏尔伦和玛格丽特的身世——玛格丽特满打满算也就两岁，魏尔伦按照人类的逻辑来说更应该是婴幼儿，他可不就是哥哥了吗？

碍于安东尼的请求，即使被圣埃克苏佩里夫妇用奇妙的视线打量着，魏尔伦和玛格丽特也没有再度出手。

安东尼超级感动。

“爸爸，妈妈，弟弟妹妹很乖很懂事的！”他当即夸奖道。

魏尔伦不自在地扭过了头，玛格丽特背后飘起了开心的小花花。

圣埃克苏佩里夫妇：……

不知为何，忽然感觉自己像是房子里的局外人。

他们叹了一口气，终于把手里的枪收进了柜子里，暂且把陌生人的问题放到一边，亲了亲安东尼的额头：

“亲爱的宝贝，你还健康地活着，真是太好了。”

*

在发现巴黎回归时，夏多布里昂心下一惊，直到看见熟悉的蓝色屏障包围了整座城市，才松了口气。

斯达尔性格古怪，但确实是位非常值得信赖的伙伴。她的异能力“莱茵河之界”能够分辨敌友，使敌方获取不到任何己方的情报。

他将这件事汇报给杜邦夫人。

白发苍苍的老夫人拄着拐杖站起身，从容淡定地清点了随从和护卫，不紧不慢地朝巴黎城内走去。

梅里美安排的戛纳的记者们纷纷紧随其后，记录着这一关键的时刻——巴黎失联后，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就是稳定人心，要让其他地区的群众相信国家力量仍然正常地运转着。

请杜邦夫人出山便是众多应急措施中的一项。杜邦夫人不仅是手腕高超的政治家，还曾因“法兰西第一美人”的称呼在中老年国民中拥有巨大的影响力，她几乎没有道德上可以批判的地方，是一位让人信任的临时领导人。

老夫人的背影矮小佝偻，却莫名有着令人信服的力量，让急切地担忧着巴黎现状的法国人纷纷放下心来。

【听说杜邦夫人的小孙女也被困在巴黎，既然她这样沉着，那么巴黎也不会出事吧？】

*

蓝色屏障之上泛起波纹，允许同胞的出入。

车辆驶入巴黎城中，记者们自觉地关掉了相机——

城内的真实情景并不那么适合用作宣传。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西欧异能界：千钧一发，紧张氛围

北欧异能界：

（丹麦）育儿频道，一群长辈看着小辈胡闹

（瑞典）购物频道，偶像推辞无果反倒又被小粉丝塞了一堆因尺寸大小没能塞去哥本哈根的礼物

（挪威）学习频道，为了能跟同僚对骂，辍学超越者重回大学课堂苦学哲学

（冰岛）（芬兰）查无此频道（bushi）

碎碎念：

斯达尔夫人的“莱茵河之界”其实是她提出的一个著名的文学理论：欧洲文学可以分为南北两个流派，以莱茵河为界（夫人三次元其实更喜欢以德国为代表的北方文学的风格）

安内特的“荒原画卷”是她的一本诗歌集的名字，她是第一个在诗歌里描写荒原和沼泽的德国人，《荒原画卷》在德语抒情诗历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