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阴云笼罩，青阳城中人心各异，心情随之沉重。
军营中，李敬拦住一对军士，“城门外可按要求布置好？”
一排穿着骑兵服饰的军士堪堪停在原地，为首那人直言，“参将请放心，已按照您的吩咐，从城门外起，每隔三丈布了一个地雷阵，每隔两丈布了陷马坑与铁蒺藜。”
“参将，我们大家伙今日换了好几身衣服巡城门。”为首之人怨声载地扯扯身上衣裳，“那个女子倒去青楼听曲儿，现在还在青楼！参将，属下看那女的纯属戏弄我们，逗我们玩！这一天天叫属下不是换骑兵衣裳，就是换车兵衣裳巡视城门。有这闲工夫，还不如让属下们好好习武。再说了，有本事的是她兄长，又不是她，您做什么对她唯命是从？”
“是啊！”
“对啊！”
“闭嘴！”李敬面色稍冷，低声训斥，“不该问的少问，还不快赶去城门交班。”
军士们不情不愿地离开。
李敬也不知那女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更不明白她不暴露自己真实身份，反而捏造出一个兄长又为何意。可事到如今，死马当成活马医，只能拼一把。
只是，哈布斯尔的大军已在十几里开外，不多时将抵达，成姑娘这时候还在青楼干什么？听说昨晚整整一夜都没出来。
“来人。”
“属下在。”
“派人去看看成姑娘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与此同时，青阳最大的青楼内，成宛苦口婆心地提点唱戏的姑娘们。
“欸，与情郎离别那块唱得凄凄切切、哀转缠绵一些。”成宛单手托腮，以肘撑住桌面，“来，再来一次，我听听！”
杜仲咋咋呼呼地一把站起来，将一众歌女赶出厢房，急得快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丫头，这到什么时候了，你还让她们唱什么西厢记啊？昨晚她们唱了一夜你还没听够啊？现在还哪管得上什么小曲，小命都快没了！”
“杜老头，急什么？”她站起来打了个哈欠，神伸懒腰，“这不是很久没听过曲儿了么？我听着这曲睡得倍香。你说说，这与我们以前在建京听过的，有没有什么不同？”
杜仲那个急啊，“不同？不同在于，你再不忙正事，咱们以后怕是没机会听了。”
“杜老头，我当然在忙正事，还得带着她们上城门。”她穿好盔甲却没有卸除女子打扮，只是简单易容一番，大步朝门外走去。
杜仲跟在她身后担忧，“丫头，这步棋太险。”
“杜老头，你该相信我，也该相信她们。我花了一夜时间说服全青阳名妓聚集于此，你说我为了什么？”她停下步子，微微偏头看他一眼，继而踏过檐廊走下木楼梯，一步又一步，“今日就让我们看看，商女到底知不知亡国恨。”
楼下，一名歌女打头高声道，“姐妹们，咱们地位虽卑贱，可国不在家便不在，即便今日要唱尽最后一曲绝唱，我们也不能有半分退缩。国贼弗除，誓死不休。”
“国贼弗除，誓死不休。”
“国贼弗除，誓死不休。”
成宛莞尔一笑，“走吧，姑娘们！”
一群女子带着琵琶、古筝尾随在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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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阳城外五里外，北邕军帐内。
“报，将军，青阳城守军森严，各路兵种在城中各门处严加巡查。”一名士兵进帐来。
“报，将军，青阳城门那块唱着歌。”又一名士兵进帐来。
“退下。”出声之人是主座上的光头大将，额窄而修长，眉骨上耸，双目似倒三角形，额骨隆起，胡须朝上撇，满脸隐隐现出煞气。
一出声，如雪水凉透心间，“唱歌？阿布日古，你来说说这青阳在玩什么名堂。”
旁边一位着白色狐裘毡衣的男子上前一步行礼，“将军，先前来的路上咱们不是抓了几个从青阳出逃的人，他们说青阳城内兵力疲弱。依臣之见，这定是对方施下的障眼法，以图扰乱我们的心志。”
哈布斯尔提起两把圆月弯刀，一手一把插在腰间，“那乞颜如何为人一招所杀？走，我们会会去。”
不多时，青阳城外旌旗飘飘，天光微明微暗，彩云摇摆不定，宛如在为这场战争下注。
哈布斯尔驾马而来，右手向空中利落地一挥，大军气势汹汹的铁骑声瞬间烟消云散，旷野间只剩袅袅余音的唱腔。
西厢记中崔莺莺话别张生的凄凉悲惘，不由得让人想起有情人远隔天涯甚至生死不相见的巨大遗憾。北邕军中士兵闻之，心中无不生出凄恻。
放眼望去，城门上，一个个身穿绫罗绸缎的女子，有的妙手抚琴，有的引吭高歌，有的悠然调笑。城门正中，一位着玄色铠甲的女子独自坐在小几前，兀自悠哉悠哉地品酒。
城楼下，城门大开，一眼望去，街道杳无人踪。
哈布斯尔眉目颤动，确认城中无一人后放声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城楼上那女子脸颊酡红，置若罔闻地提起酒壶往嘴中灌酒。
“阁下？”哈布斯尔脸色阴沉，再次出言。
阿布日古驾马上前，在哈布斯尔耳边低语，“将军，这才短短几日有余，青阳城绝对等不来援军，这些人在给您玩心计。”
“吵吵吵，吵死了！”城楼上那女子忽地扯着嗓子喊叫，一脚劈开面前的小几，话语有些含糊不清。
哈布斯尔看过去，她又竖起右手食指指向下面的阿布日古，笑得肆意，分明是醉了，哪里有半点行军打仗的紧张模样。
她对阿布日古点头表示赞成，“嗯，那个是军师吧，说得没错嗝~反正我们也打不过，不如趁早投降，这个城门都给你打开了，你们还不快些进来，别耽误我寻欢作乐。姐妹们，唱大声点！”
“哦不，有客自远方来，我们不如换首歌唱吧！”女子拍拍手。
城楼上断断续续又传出北邕耳熟能详的民歌，有些北邕士兵面色出现眷恋之色，间杂背井离乡的神伤。
阿布日古眉眼冷凝，朝哈布斯尔道，“将军，别听她胡言乱语，他们分明想动摇我军军心。我们长驱直入，直接占领青阳便是。”
“没错，军师说得对。这军师颇合我意，不如来我军阵下如何？青阳美人美食应有尽有，何不快活？”城楼上女子勾起唇畔，“哎嘿，你不是军师吧，怎么话这么多，这么爱表现呀？北邕的将军可真大方，对属下真好。”
“你这小丫头片子住嘴！”阿布日古厉声呵斥着，又侧身对上哈布斯尔，“将军，您别听那丫头片子胡说，青阳守军就是个花架子，咱们一举进攻便能取胜。”
哈布斯尔冷冷睨一眼，一手分别从腰间拔出圆月弯刀，“本将自有打算，哪里需要你来教我做事？”
阿布日古见状，不再多言。
成宛眸中划过一道幽光，“将军，进来吧，我们都做好投降的准备。”
“让杀乞颜之人来此与本将一战。”哈布斯尔神色冷硬。
女子费力思索一阵，迷茫地耸肩摊摊手，浅笑盈盈，“小女子不知将军说的是何人，好像没有。不然将军你们先进城，再——”
“贱丫头，你还在这搬弄是非做什么，你信不信下一秒，我......唔唔唔”
只见，一支铁镖以出其不意的速度，在众人未反应过来之前，径直射穿眼前军师阿布日古的脖子，阿布日古登时身亡坠马。
北邕士兵们禁不住纷纷整体退后一步。
城楼上刚才还笑得无辜的女子，现下勾起诡谲的笑容，低头专心地用左手摩挲右手指腹，慢慢撩起眼皮望过来，眸中露出狠辣，“我平生，最讨厌别人打断我说话，话这么多怎么能不去死呢？”
哈布斯尔眯起双眸，双手使出弯刀，“你到底为何人？”
“你不是来找我兄长替那什么博斯沁乞颜报仇的，怎么会不知道我是谁？”城楼上女子巧言倩兮。
哈布斯尔沉沉打量那女子，生面孔，也未曾在边境听过还有此人得到名头，更别说她兄长的名头。更遑论，方才那铁镖要直穿人的脖颈，定要用上霸道的气力。这姑娘看似年纪不大，外表柔软，然则功力深厚，还杀人不眨眼，她兄长势必也是个狠角色。
难道，青阳近来真的来了不少高手？明明今早才军备森严，这下却白白要送他一座空城，这其中难道没有诈？
不可能，这其中绝对不简单。
哈布斯尔蹙紧眉峰，调转马头，“收兵。”
“收兵，收什么兵？”成宛提起一边的长枪，率先从楼上飞身而下，“将军可知，我最喜欢什么吗？”
今日再不济也得打伤哈布斯尔，才能给予北邕军队的士气一记重击。不然接下来几日，青阳城中的猫腻迟早会被哈布斯尔识破。
“我最喜欢，强人所难。”